冬逝春分,夏日信未达

25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我回家的时是正月十五,这天是大部分中国人离家再远行的日子。可偏偏这天整条街电路坏了,整栋楼都蒙在黑夜中。
    不过就算闭着眼,我仍然能找回家,家门上有新帖的春联,不知爸爸的毛笔字是否比往年更好。我没通知他们回家的信息,没有钥匙,迟迟不好意思敲门。这么久没回家,理由再充足都不是不回家尽孝的借口,更何况爸妈早知道我在说谎,只是爱我从不戳破。
    我太饿了,才敲门。门开了,居然是爸爸开门。他端着蜡烛,昏暗的光圈照亮额头皱纹。现在是晚上,正是爸爸晚班的时刻,怎么会在家。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爸爸也很吃惊,倒吸冷气熄灭蜡烛。一切重归黑暗。我和爸爸已经很多年没四目对视过,重回黑暗并不感觉轻松。爸爸正和我面对面,互相看不清。
    “外面冷,快进来,怎么还不打电话通知一声,是不是钱不够花了。”爸爸摸到我的箱子,碰到我的手,我迅速抽开。他没说话搬箱子,我像个守规矩的客人。
    屋里烟味很大。
    “爸,你又吸烟,小心妈妈回家又唠叨你。”我打开窗户,迎面一阵风把爸爸放在桌面的蜡烛又吹灭了。
    我摸黑点燃蜡烛,菜已在桌上摆好,而爸爸背着身。
    “你好久没叫爸爸了,我有些不习惯。”爸爸笑了,受伤的手指端碟子不稳当,菜汁洒了一手。
    “赶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今天先凑合,明天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我埋头猛吃,感觉稀饭有点咸。
    “好吃吗?”爸爸问。
    “对不起。”我满怀歉意地说。
    “不好吃吗?”爸爸很紧张,尝了尝:“不太难吃啊。”
    爸爸畏畏缩缩的关怀让我感觉很心酸,我内心不断地忏悔,不敢抬头,泪水全掉落碗内:“爸爸,对不起,我辜负你的期望。真的对不起。”
    “哎呦,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爸爸才要道歉。”爸爸弯曲变形的手指摸着我的脸颊,他说:“不疼了吧,小时候爸爸不该在外面打你,想道歉又感觉晚了,不过你能原谅爸爸吗,别恨我。”
    眼泪决堤,我再憋不住,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我奔去爸爸的怀抱,碗筷被我带落,,哭嚎得很大声。
    再没有比爸爸怀抱更温暖安全的地方了。
    爸爸摸着我的头:“对不起呀,是爸爸令你很辛苦了。如果有些话说开了,就没心结了。可爸爸不好意思,也会羞耻。想在你面前当一个既有威望又慈祥的爸爸,可我一个都没做到。对不起没能给你足够的保护。但你长大了,永远都是爸爸的骄傲。”
    我知道他也哭了,能感到头顶的泪水。我听到他说的话,胃里的坚冰融化了,身体温暖。
    “唉!第一次碰你的手是你刚初生,就比我手掌大一点,好像你是一夜长大的。”
    我止不住泪水,只听爸爸讲:“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你是在找什么吧。有些事、有些人不用刻意找,等得到是幸运,等不到是命。”
    安慰的话都没听入耳,泪眼朦胧的我头脑昏沉沉,想起遗忘的记忆。
    小时候我读过格列夫游记,觉得爸爸就是巨人国的人民,每次看他要伸长脖子,很辛苦,也因安稳幸福着。还记得,每个傍晚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楼下,等待爸爸下班,看到人影就不顾及扑过去,然后被爸爸举过头顶,似乎有翅膀会飞。我说要上太阳,要他快点长个,把我举到太阳上,我能照耀全世界,成令灰姑娘在冬天不会寒冷的神。下了很久决心才放弃甜甜的牛奶给爸爸让他长个。爸爸骗我说,他被下了魔咒,只有我喝牛奶他才能长个。只有我好好成长,他才能好好地活着,不会死去。
    爸爸有老茧笨拙的手牵着我走过油麦田,走过春夏秋冬,路过很远的风景。
    而这些我居然都遗落了。
    爸爸和别人换班,所以时间调整到后半夜,才离开家出工去。妈妈刚好回家。我躺在床上发呆,见妈妈进来,家立刻变得轻松舒适。
    她一回家,电力便恢复了。我的眼睛红肿,妈妈拿毛巾擦拭我的脸,不问我哭泣的原因。她躺在我床上,和我聊街坊,拿出相片册给我看,里面有很多没见过的旧照片,有爸爸在咖啡厅里弹钢琴的相片,有爸爸在交响乐团对镜头笑的的,而最多都相片都是爸爸拍摄的我。
    我翻阅着被记录永恒瞬间的相片,不受时空限制,感受着流转过的时间。妈妈见我看的入神,摸了摸我的头,便去厨房准备简单食物为我接风。
    不知不觉翻完相册,我没立刻合上,抚摸封底内侧柔软的红绒布,边复习看过的画面。这个相册封皮边缘有一张相册折出来的角漏出来。这相册是妈妈保管的,我纳闷她怎么会藏一张相片,便拆掉封皮,看到一张挂在硬壳封底的相片。
    那个相片很模糊,能依稀看出是我摔到在草坪上,可我完全没有记忆,觉得这张相片是垃圾,便拿着去厨房问妈妈。
    “这个相片,你有印象吗,没有的话,我就扔掉了。”我捏着一角问。
    妈妈很吃惊,赶忙夺过去,藏在围裙兜里:“你这孩子怎么乱翻东西,快去一边待着,别耽误我的事。”
    我看出妈妈的异常,越发觉得相片可疑。我问她:“妈妈,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锅里的汤正咕嘟咕嘟,妈妈拿着抹布不看我到处乱擦。
    “哪有什么事,你这孩子疑心太重了。”
    我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看着我:“你不擅长撒谎,所以告诉我吧,关于这张相片的一切。我已经大了,如果是关于我的,我有权利知道,如果不关我的事,那就算了。”
    妈妈背对我,叹口气放下抹布:“你爸爸从不让我告诉你,怕你听到伤心。可他真的是个好爸爸,他真的很爱你。那你牵着妈妈的手,好好听。”
    妈妈又叹口气,擦擦眼角的泪水,拿出那张相片:“哎,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要不是那个小男孩没有骑着四轮车冲向你过来,你爸爸现在手指也不会骨折失去演奏能力。”
    我觉得不对劲,爸爸的手指是在工厂受伤所致。
    妈妈看出我的疑问,告诉我真相—爸爸是保护我受伤的,我所知道的是他们的谎言。当时我在草坪上玩,而爸爸在不远处拍摄我,我跌倒了,而突然有个小男孩骑着小车向我冲来。爸爸全力冲过去,抱住我翻滚,但手指着力点不对,而且速度太快,右手的中间三根手指全折断,翻过去,左手的小指也受到了伤害,完全不能再复原。
    我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感觉世界仿佛是个谎言。我曾经对爸爸有过的怨言,现在都反过来埋怨我自己,糟糕透顶。
    妈妈抱着我:“孩子,别难过,不是你的错。我说这些不是想你难过,只是希望你能更多理解你爸爸,关系更近点。”
    我不停地哭,一直只在说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们母女抱头痛哭。哭累后躺在床上聊天,我挽着妈妈的肩膀,听她说着细碎的事情。
    妈妈劝我:“孩子你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不逼你,但你不要放弃。我和你爸爸不了解你,你也不跟我们说心底的话。你的不开心,爸爸妈妈能感觉到,很担心你的身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好好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了。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是我们的一切。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关心的话提醒我,回来的目的。
    “妈,你帮我张罗吧,我想在麦屿市成家。”
    妈妈听到后很兴奋,当我面直接打给黄阿姨说,把之前看中的都约出来看看情况。
    我又无语又好笑,她到底谋划了多久,嘴巴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我想起一件事:“妈妈,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家。”
    妈妈迅速理解意思变得愤怒:“是不是两个小子欺负你了,要不要妈妈帮你出面。我以前可是学校的问题人物,制服男生最有本事,尤其是令人讨厌的。”
    “哎妈,不是,其实是我的原因。你别问太多,帮我拒绝就是了。”我很尴尬。
    妈妈拉着我的手啧啧称奇:“欧呦,我女儿有能耐了,看来妈妈小瞧了你了。”
    我对她的赞美很无语:“你不要乱想。”
    “放心,你妈我一定帮你找个更好的。不过可不准不声不响跑了,你妈我头发都白了不少,没多少年活头。”
    我抚摸妈妈的头发:“对不起。”
    “呦,你突然有良心,妈妈不习惯。对了最近听说咱小区有人用迷魂香骗钱,闻闻就被迷晕。现在什么都不安全,以后买油也要小心点,不能买转基因的,吃了之后都不能怀孕呢,真吓人。”
    我真的无力吐槽:“妈妈你少看点朋友圈转载的新闻好吗?”我给她科普很多知识,只得到一句回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亲属的牵线下,我真的去相亲了。我莫名地紧张,像接受审查似的。
    男方先来的,微胖,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可爱。我能看出来他似乎挺紧张的,左顾右盼不看我,他的头上有一嘬发胶没有涂匀。看到他紧张,我突然感觉不太紧张了。
    我们有话没话地聊天,相互很尴尬。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点,应该在约会前填写喜好100问,按题交流也能打发一顿饭餐。我很讨厌尴尬,尽量避免一切尴尬的应酬,可现在立刻走掉是没礼貌的,还很伤人的。他努力在找话题,考虑我的心情,先介绍自己的工作,讲工作中的轻微困扰,询问我的建议。
    他的问题很浅,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案,只是用来打破尴尬的氛围,有话说总是好的。我原恐惧他会首先问我的职业和收入,没有问我婚史,不然我真的会犯尴尬癌。
    他不紧张了,我却紧张了。他很优秀,很多话题能深入聊,超出我的识别范围。他挺聪明的,增加自己说话的内容,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发呆。
    “他是做家装生意的,人胖点,可是五官不错,以后生的孩子肯定是个大胖小子。你不小了,要知道咱们女人的子宫是很娇贵,过了黄金年代咱们女人就不行了。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不错的男人,有个依靠才是女人真正的人生。不要总觉得后面还有更好的,要抓住错过了,后面的可能更差。”
    亲戚劝说的话此刻不断作响,我想嫁给他也许不错。
    吃完饭,我们沿着后街闲逛,正巧今日庙会,沿街两旁挂满镂空红灯笼。有很多人聚在前面,围成团放飞孔明灯。沿途小贩在翻炒美食,发出油滋滋声,复合香气环绕整条热闹长街。
    人很多,我想离开,但他似乎玩心浓,于是我陪着他打气球。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可以共同生活下去。
    我们往前走,手臂突然被人扯住了。我回头看,居然又看到了木师翰。
    木师翰居然又找到了我,从哪蹦出来的。我没通知过任何人我的行踪,可他为什么能每一次都找得到我。
    他扯着我穿梭人海,而相亲的男士想在后面拉着我,挤不过拥挤的人群和抱怨的声音。
    木师翰逆着人流,拽着我走到一棵绿光照耀的树前,瞪着我,把我的背按在树上:“我说的吧,要找你,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痴呆地望着他半张被翠绿色挑染的面庞。
    “因为我爱你,这辈子只愿意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每一秒都心甘情愿。如果你还喜欢我,就别在替我做出选择,放弃我。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舍得我受伤。”木师翰低吼着,双眼冒着愤怒。
    相亲的男士赶来,从远处叫嚷一路。木师翰比他高很多,表情阴郁,盯着我说:“她欠我弟一条命,你要帮不了她就赶快滚。”木师翰捏着拳头,准备随时攻击。
    “见到你很高兴,你们慢聊。”他一转眼便跑开。
    “你还敢去相亲,就这么厌恶我,我这张脸不丑,你怎么就是看不顺眼呢。”木师翰快气炸了。
    我想他应该知道一切了:“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让我收到结婚请柬,给你包个大红包是吗。”
    他声音很大,路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我觉得丢脸:“你别拉我了,你再拉我,我就叫人了。”
    木师翰蛮不讲理:“你敢叫,我就敢现在吻你。”他把我蛮横地拽去一个小巷子。巷子很窄,他压着我,呼吸声清楚,我能听到他的心跳。
    他沉默不语,狂热的眼睛有危险。突然他低头吻着我,有薄荷的味道。
    地球仿佛停止转动,时间静止了,万籁俱寂。
    唇分后,他的眼神又变得温柔。他说:“我现在单方面宣布,我是你的丈夫,你没有解除的权利。我幸福,只有你能给我。”
    他在小巷里静静抱着我。他的背好大好宽好安全,衣服上有些许烟草的味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枕在他肩头,心软化了。
    木师翰犹豫地说:“是灵感吧。”
    “灵感”?这个回答太敷衍了。
    口袋里手机在震动,是妈妈的电话。木师翰看到后表情不自然,抠着脸颊。
    我接通后,妈妈小声问,似乎忌讳什么:“还在相亲吗?”
    我用手围着话筒,同样小声应答:“已经结束了。”之前怕木师翰又找上门,为了让妈妈帮我拒绝,说过木师翰不少坏话,怕这一刻暴露。
    妈妈小声说:“你去个人少的地方。”
    我很纳闷:“现在这里人不多。”
    “你个丫头片子”妈妈声音尖锐,没给我反应时间:“我去找你,你麻烦大了。”
    小巷子里充斥妈妈愤怒的声音,我即使不知道原因也感觉完蛋了。我要赶快躲起来,刚跑出小巷看到她从街道的另一边过来了,拎着包怒气冲冲。
    完了完了,我心里一直想。怕被发现,我躲在刚才那棵树后面,对木师翰说:“快,快堵在我面前,别让人发现我。”
    木师翰把我抱在怀里,像棉被一样裹着我。
    “我们装成情侣。”他嘿嘿地笑,阴谋得逞的样子。
    我从他身子侧边看到妈妈从远走来,没发现我逐渐走远,停下来掏出手机放在耳边。
    于是,我的手机大响。
    妈妈转过身看到我,居然从包里面抽出一根擀面杖,朝我冲过来。我不记得究竟干了什么恶劣的事情,难道刚才相亲的男人打了小报告。可木师翰突然躲藏在我身后,妈妈冲上去朝他的背狠狠地打了几棒子:“你个臭小子,敢糟蹋我女儿。”
    我阻挡妈妈,被她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气死我算了。”她摸着我的肚子:“这大晚上多冷,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呢。”
    妈妈咬牙切齿对木师翰说:“你要怎么负责。”
    负责?负责什么?我完全搞不清状况时,木师翰突然单膝跪地,迎上我的目光。
    斑斓长灯,绵延而来,点亮五里。
    月光如柱,人影婆娑,沿途喧嚣中,木师翰居然向我求婚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从口袋掏出个打开的婚戒盒,露出一枚钻戒。他举到我面前说: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知道永永远远。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他的誓言真真切切,却把我惊吓住,这太突然。
    “算你还算个男人,让我女儿怀孕,要拿出做父亲的样子。快起来,跪地上像什么样。”妈妈收起擀面杖。她用手指着我的头:“你呀,有了孩子,还朝三暮四要嫁给别人,我怎么教你成这样子了。”
    从刚才我就觉得一切不对劲,木师翰即使知道我回麦屿市,可他怎么能找到我具体所在的地方。我大概能猜出木师翰的手段。他肯定去了我家,被我妈妈大骂一顿,编造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妈妈听到了怎么会不着急,正应了我背后说木师翰坏话的可能原因。妈妈一急必然把我的约会地点告诉他。
    不过,这是在太荒唐。我越来越不理解木师翰,他应是我记忆中那个守则严肃又温柔的班长,可那样优秀令我憧憬的他居然能做这样荒唐的事。
    我回到家第一次对木师翰生气,拿出日记里我合成的和他合照,扔进垃圾桶。
    我向妈妈坦白真相,妈妈对我的嘘寒问暖立刻解除,立刻唤着我去买酱油,准备烧一顿好菜,犒劳辛苦的爸爸。
    妈妈神经兮兮地问我:“你没有怀孩子,他的求婚还算不算,真的没和他发生点什么。”她似乎很遗憾。
    我反驳道“没有,当然没有。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妈妈竟然生气了:“你这个丫头,让我怎么说你,这么好的男人,不好好捆住他。不给他点甜头,回头他转身就找别人了。”
    我好无语,还是赶快去买酱油算了。夜晚已深了,路上没太多人不安全,买到酱油,我想赶快回家,走到楼梯入口,看到有人靠着墙壁。我以为是木师翰,可体型更瘦高。楼道的灯光只照亮他黑亮的皮鞋。
    那人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是木诗涵。
    我仍没找到袁梦,还和木师翰联系上,他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没能兑现承诺,依然打怵,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发落。
    木诗涵挠着颈部,不看我,点根烟,又烦躁地放下摁灭。
    我们在等对方说话。天气很冷,我突然打了喷嚏。木诗涵这才说:“你早点上去吧,天怪冷的。”
    他来不能只为这一句话吧,所以我没敢动。
    “你怎么还不上去。”他催我。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让我说我爱你,然后我和哥哥再打一架。哇!你这个女人真了不起。”他的脚尖不停地钻地面,不看我。
    面对他,我总感觉自己是罪犯,说的再多都像狡辩。我不知道他找来的原因,可天确实冷,我不走,他可能也会尴尬在原地。他这副样子我很熟悉,想他可能一肚子的怒火,都闷着不说,和高中的时候一样,虽然他现在更高更帅,然而他仍是那个高中的小布丁,一生气和别人争吵的时候连字都说不清,面红耳赤着。
    我还是走吧,从他侧身经过时,木诗涵道歉说:“对不起。”
    我吓得僵硬:“为什么向我道歉,明明是我的不是。”他的道歉令我不安。
    木诗涵没忍住掏出烟,示意我的允许。我点头,他才点烟,吐出的烟被风刮散。他眯着眼看天空,慢悠悠地说:“追究过去,又能怎样,除了生气没一点用,时间又不会随意志逆流,总不能一直被绊倒不往前走吧。不要像个完美主义者去修正过去,没人能完美,更何况时光单行线。已经发生的厌恶、恐惧,忘不掉,也改不掉。我们这些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纳,别再让发生。别因过去的善良,忏悔了青春。别让我们的年华只是一段数字。我的过去也不光彩,以你做的还要恶劣。我有时候想你真倒霉,我也挺倒霉的。不过这世上的错和对哪分得清清白白,当时怨,时过境迁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记住自己现在善良的样子足够了,别再辜负他人。上一面我对你很恶劣,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你这一年肯定很辛苦,即使欠了也算还了,别找她了。她也许结婚了,也许出国了,我们有缘无份而已,人生嘛,无策。”
    木诗涵把烟头扔到地上碾灭后,捡起烟头,临走前说:“我知道你在哭,就不安慰你了。我走了,纸巾我放在旁边了。”
    我听见木诗涵走远。
    楼上的妈妈打开窗户,像小时候那般朝街道喊我:“买个酱油这么慢,是掉下水道了吗。”
    我慢腾腾地上楼,内心酸楚又释然,虽然没倾吐这些年的苦水,但箍着心头的枷锁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连呼吸都不再压抑痛苦。
    此时此刻的感动像潮涌的海面无法平息。
    在门外我把眼泪擦干净,不知道该想什么。开心释放之后是这些年的空虚感,有带痛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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