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

    雷子和林安的交易因为陈铮的插手被折腾黄了，周建荣会宠林安，却不会纵容林安暗度陈仓去抢自己的客户。在事发后，林安就消失了。
    事情渐渐明朗了，颜雨坐在窗户边点了一根烟，眺望远处。
    宁市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雨声从玻璃外面传进来。
    她打开了窗户，冷空气骤然涌入室内，颜雨弹落烟灰。
    交易时间到了。
    一整天时间颜雨就没见雷子的人，下午六点雷子和刘一刀才出现。颜雨和李莹真在餐厅吃饭，看到他们，颜雨放下筷子站起来。
    “刀哥，雷哥。”
    “吃着呢？”
    刘一刀拉开椅子坐下，搂住李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死不正经。”李莹娇嗔。
    颜雨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看向雷子。
    刘一刀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该干嘛干嘛别拘谨。”
    “是，刀哥。”颜雨坐回去，匆匆吃完盘子里的食物。
    颜雨吃完饭就要走，却见雷子在身旁坐下，止住动作继续坐着。
    等刘一刀和雷子吃完饭，刘一刀看向颜雨：“一会儿到我房间去。”
    颜雨点点头。
    他们始终忌惮着自己，若是说一点不怕是假的，谁都怕死。
    可现在赶鸭子上架到这一步了，颜雨也没法后退。
    进了房间，雷子坐在刘一刀对面的沙发上，王莹没有在房间。
    颜雨恭敬道：“刀哥。”
    “过来，坐。”
    刘一刀穿着浅色的衬衣，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颜雨坐下，刘一刀看向颜雨：“你跟我的时间不久。”
    颜雨心里突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刀哥。”
    “我这个人，一旦认同你是我的兄弟自然不会薄待。”
    颜雨没有再说话，认真听他说话。
    “这一路走过来。”刘一刀手放在膝盖上，默了片刻，才又说道，“并不容易，想在B市站住角胆子就要大。做大事，中规中矩是不行。”
    所以你们为了钱就能草菅人命？就能违反法律？
    颜雨在心里想笑。
    她面上不露分毫，嘴唇紧抿，是个认真倾听的模样。
    “你和雷子，都是我的好兄弟。认识时间不重要，我认准了你这个人，你就是好兄弟。”
    颜雨腾的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刀哥信任。”
    刘一刀手掌往下示意：“坐着吧，不必这样。”
    “你男人的死，我们都很惋惜。”刘一刀话锋一转，“但是，人不能活在过去。”
    颜雨点头，笑了笑，“是啊，人要往前看。”抬头，直视刘一刀，目光漆黑，“他死了，我还活着，我的人生路还长着呢，我现在还有您和雷哥。”
    刘一刀看着颜雨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一拍膝盖，“我就喜欢性格爽快的女人。”
    颜雨不说话，不过脸上依旧是笑。
    刘一刀起身进了套间的卧室，颜雨看向雷子，雷子移开视线，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好好干，刀哥不会亏待你。”
    颜雨点头：“我知道，我很感激刀哥能收留我。”
    半响后刘一刀走出门，他把两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视线扫过颜雨和雷子，说道，“你们要做好配合，这单生意很重要。小雨是新手，雷子你多带带她。”
    “是。”
    “这里面是两分钱，你们拿着。”
    雷子利索的拿过自己面前的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金额就放了回去，“晚上我和小雨过去？”
    刘一刀嗯了一声，“注意着点。”
    颜雨有些迷茫，看向雷子。
    雷子把另一份钱推给颜雨，“拿着吧。”站起来，“那刀哥我们先回去准备了。”
    “雷子，小雨。”
    两人走到门口，刘一刀开口。
    颜雨和雷子转头看过去，刘一刀的手指在膝盖上轻敲了一下，说道：“好好办。”
    “请放心，刀哥。”
    走出门，颜雨一把拉住雷子。
    雷子蹙眉，脸色很难看：“你想死是么？”
    颜雨打开袋子看了眼，大概有两万。
    “晚上去干什么？”
    “送一批货，你被给我出什么岔子，钱收起来，这是你的。”有些不耐烦的甩开颜雨，说道，“这趟活干好了，你的钱少不了。”
    说完大步离开。
    颜雨把钱收起来，给她的她就留着。
    晚上要交易？刘一刀不去？
    不过想想，刘一刀不去也正常，他那么谨慎的人一定给自己留后路。
    很遗憾。
    下午三点刘一刀就把颜雨和雷子叫出去了，他们在酒店坐到晚上八点，他附耳和雷子说了两句雷子就带颜雨出门了。这回换了一辆车，颜雨启动车子，“去哪里？”
    “东湖。”
    颜雨心里一咯噔，打着方向盘，“拿货么？”
    雷子看了她一眼，目光阴沉，“别他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好。”
    换地方了？怎么回事？
    九点半他们到东湖。
    东湖比较偏僻，天又下起了雨，寂静漆黑的黑夜，雨水拍在湖面上的声音分外清晰。
    颜雨坐在驾驶座上，倒出一根烟点燃，收起打火机。
    雷子劈手过去掐掉了她的烟，扔出了车外。穿上黑色的雨衣，他把另一件雨衣扔给颜雨，道：“下车。”
    颜雨耸肩，穿上雨衣下车。
    她回头打量。
    抬手扯了下衬衣领子，摸到领扣，咳嗽了一声。
    远处一辆车开了过来，车上的人没下来，汽车灯照亮的区域雨水密密麻麻砸下来。他们停了几秒，雷子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
    电话应该是刘一刀打过来的，雷子的声音很低，应了两声转身上车。
    颜雨匆匆上车，拉掉了雨衣的帽子：“怎么了？”
    “没事，去南家湾。”
    颜雨的心沉了下去，启动汽车，“怎么换南家湾了？”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不想干了滚蛋！”
    颜雨扬了扬眉，把车开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南家湾，这边更加偏僻，简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废弃的码头，暗沉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这倒是和陈铮给的信息差不多，颜雨四下打量。
    雷子已经跳下了车，远处开来两辆吉普车。
    引擎的声音在这样的黑夜里格外响。
    颜雨看着车辆越来越近，四处漆黑一片，风吹着树木，发出沙沙声响。
    颜雨抿了抿嘴唇，跳下了车，她悄然拿出了枪。
    对面的车停下，下车的人穿着黑色的雨衣，身材高大。
    他做了个手势走过来，一直走到雷子面前，颜雨才看清楚来人。
    陈铮。
    草！
    “货呢？”
    “车上。”
    雷子率先走了过去，颜雨站在车外，警惕的打量四周。
    陈铮也上了车。
    交易的人怎么是陈铮？
    陈铮把箱子递过去，雷子打开了箱子。
    突然响起了枪声，颜雨立刻拔枪打开保险朝着远处开了两枪，往架势的车辆跑去。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陈铮猛地抬头。
    雷子抽出枪跳下了车，颜雨把车开了过来，大喊：“雷哥！”
    雷子半截身子已经跳入了车中，突然身后射过来一颗子弹，雷子趴在了座位上。
    颜雨踩下油门冲了出去，一把拉过雷子塞进了车里。警笛声混合着枪声，颜雨从后视镜里看向陈铮的车。陈铮弃车朝湖边撤去，颜雨快速的打方向盘，再看不见陈铮。
    颜雨开出去五分钟，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雷子的手机。
    雷子始终趴在座位上，颜雨从雷子身上摸出手机，手机被血浸湿了。
    屏幕上满是血，来电是刘一刀，颜雨擦了一把上面的血，接通气喘吁吁说道，“刀哥，出事了。”
    二十分钟后，刘一刀接应了他们，颜雨满身都是血，她拖着雷子上了车。
    “我们被埋伏了。”
    刘一刀阴沉着脸，司机一路疾驰，他也是一言不发。
    雷子后背中枪，有一枪打在心脏位置，颜雨捂着他的伤口却止不住血。他的体温在消散，他要死了。
    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刘一刀把雷子拖进了别墅，颜雨身上的血和水混在一起，她抹一把脸就被枪指住了脑袋。子弹上膛的声音，非常清脆，颜雨喘气的声音非常清晰，她停住了脚步。
    “刀哥？”
    刘一刀把雷子放在沙发上，雷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挽起衬衣袖子，看着颜雨抽出了枪。
    “搜她身上。”
    颜雨抿紧了嘴唇，抬起下巴笑出了声：“刀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看懂呢！”她眼圈有些红，握枪的手很紧：“刀哥。”
    “我刚接到消息，我们中间有内鬼，你觉得是谁呢？小王，搜。”
    颜雨把枪扔到地上，摊开手，把泪又眨了回去。
    “搜我无所谓，能不能先救救雷子，他会死的。”
    刘一刀皱眉，不再儒雅，身上戾气十足。
    “他救不回来了。”刘一刀咬牙，目光冷厉，“他妈的老子最恨内鬼。”
    叫小王的司机很面生，颜雨之前没见过，立刻就把颜雨推到了墙上，立刻去搜他的身上。
    他们还有后续接应的人，除了颜雨和雷子，其余人都折里面了。
    电话响了起来，刘一刀接通。
    “我的货全部折里面了，老刘，我那么信任你，你却给我整出这样的事。”
    “周老板，这其中有误会，我也损失惨重——”
    “我不想听什么借口，没有交代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对方挂断了电话。
    刘一刀握着手机，拧眉看向颜雨。
    司机在她身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她穿着雨衣，一身狼狈，目光却异常的沉静，看着刘一刀。刘一刀血液直往脑袋上冲，最近太背了，条子阴魂不散，紧紧缠着他。
    刘一刀有些疯狂的想，自己的好运是不是到头了。
    雷子是他信任的兄弟，可现在却躺在血泊里。
    对面这个女人，他不信任。
    “刀哥，没有。”
    不管她是什么人，刘一刀现在要杀了她，让他们都去死。
    死了，他就顺了。
    这个女人即使不是条子，也晦气的很，太晦气了。
    从她出现，各种倒霉事儿不断的发生。
    刘一刀走向颜雨，他打开了保险，颜雨愣住，眼睛死死看着刘一刀。
    她的枪已经被司机踢开了，这么近的距离，颜雨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要杀了自己。
    他要杀了自己。
    黑洞洞的枪口，越来越近，颜雨的心脏跳的飞快。
    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到底还是怕的，这样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么近的距离。
    刘一刀压下扳机，子弹脱膛，打穿她的脑袋。
    这一生，结束了。
    她一直对这个世界没多大留恋，活着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时间在走。
    颜雨不想活着。
    父亲离开，她成了孤儿。
    颜雨眨巴着眼睛，泪滚了出来。
    她疯狂的追求死亡，可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一直活到现在。
    她认识了陈铮。
    颜雨突然就舍不得死了，她舍不得死了。
    不管陈铮是什么人，只要他还活着，颜雨想和他见面，想和他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非常短暂，却是颜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就是那么一个奇怪的男人。
    “刀哥——”颜雨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不会背叛你。”
    刘一刀把枪压到了颜雨的额头上，金属的枪身，冰凉。
    颜雨喉咙滚动，“刀哥，我跟着你出生入死——”
    电话铃响了起来，静谧的房间里，因为这骤然响起的铃声而气氛大变。
    那是雷子的手机。
    雷子是刘一刀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会让雷子代替自己去接头。
    气氛凝固。
    短暂的沉默，刘一刀收起枪大步走了过去，他从雷子的口袋里翻出手机。
    眼睛看着颜雨，刘一刀按下了接通键。
    “人已经抓到了，你快撤回来，我派人去接你。”
    这边信号不是很好，手机的外音很大。
    颜雨也听到了。
    刘一刀脸色瞬间变了，他把手机按断，看着上面的号码。
    短暂的时间后，他突然把手机摔在地板上。
    手机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零件甚至溅到颜雨的腿上。
    “去查个号码。”刘一刀报出一串数字，看了颜雨一眼，收起枪转身上楼。
    司机拿着号码离开，颜雨站在原地，她看着沙发上横死的雷子。
    心脏噗噗的跳，闭上眼，脑袋里嗡的一声。
    第二天刘一刀就把雷子的尸体交给了周建荣，他们从雷子的身上搜到了追踪器和窃听器。
    铁证如山，刘一刀无法再说服自己去相信雷子的无辜。
    联想之前种种，不知道雷子坑过自己多少次。
    被最亲近的人坑，刘一刀真是心痛。
    仔细想想，这次交易，刘一刀只和雷子交流过，而颜雨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一刀当时是急红了眼。
    在宁市待了几天，颜雨去找刘一刀。
    “刀哥。”颜雨把钱交给刘一刀，“我想回B市。”
    刘一刀穿着浴袍，斜斜靠在沙发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看向颜雨：“怎么个意思？”
    颜雨抿了下嘴唇，说道：“我想开车，运货什么力气活我都不怕，这个我可能干不了。”
    “哦？是么？”刘一刀仰头喝完红酒，放下杯子，坐直身子前倾，“你怕了？你不想赚钱了？”
    颜雨深吸一口气：“得有命花。”
    刘一刀大笑起来，“前几天的事是哥不对，怎么？还当真了？”
    “我不敢和刀哥生气，不过这个事儿我不办了。”
    刘一刀目光意味深长起来，盯着颜雨，“你要走么？”
    颜雨：“我很感谢刀哥一开始给我饭吃，给我一份工作——”
    “我的意思，我不同意的话你要怎么做？”
    颜雨直视刘一刀：“刀哥，我现在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
    是的，刘一刀不信颜雨。
    他曾把枪抵在她的脑门上，就差最后的扳机。
    漫长的沉默，刘一刀忽的笑了，坐过去拍了下颜雨的肩膀，“还生气呢？”
    颜雨挺恶心这个老男人，他靠过来的时候颜雨差点没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一拳把他打晕。
    门在这个时候打开，李莹从外面走了进来。
    目光落到刘一刀和颜雨身上，扬起殷红的嘴唇轻笑：“怎么？谈感情呢？”
    刘一刀松开颜雨的肩膀，颜雨立刻站起来：“大嫂。”
    “聊什么呢？”
    李莹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刘一刀一指颜雨：“她要走，我得罪她了。”
    李莹笑意更浓，说道，“好啊，来跟我干吧。老刘这个人小气，跟他没前途。”
    颜雨讪讪的笑，站在一边。
    刘一刀挥挥手，“走就算了，你先回房间，改天再详谈。”
    颜雨叹一口气，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莹盯着颜雨的背影，半响后收回视线。
    “怎么？看上她了？”
    “怎么可能。”刘一刀倒了两杯酒，递给李莹一杯，“怎么样？”
    “老周拒绝和我们合作，说不安全。”李莹摊手，“B市那边也都挺着急，这一行业竞争激烈，再出不了货老周恐怕要换人。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
    刘一刀掐了下眉心，“那怎么办？”
    李莹看向刘一刀的目光有些厌恶，刘一刀其实挺窝囊的。
    “要不这样，你先回B市，我再找找合作伙伴。等这边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刘一刀把酒咽下去，偏头看向李莹：“赶我走？”
    “看看你那选人的眼光，最近手底下出了多少事？老刘啊，不是我说，现在你这边问题太多了，谁敢和你合作？”
    刘一刀拧眉，面色不渝。
    “你是想和谁合作？”
    李莹轻笑一声，站起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把你的屁股擦干净吧，回头再被条子抓进去了。”
    李莹踩着高跟鞋轻飘飘的走了，刘一刀握着酒杯，半响后抬手就把酒杯摔在地上。
    玻璃碰撞大理石，清脆声响。
    刘一刀背靠在沙发上，微眯了眼睛。
    颜雨现在被关在这栋别墅里，根本送不出消息，以退为进，是她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