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犹记

    “绣绣，绣绣！”东安郡王妃总是这样叫她的儿媳妇，不管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
    从来不曾叫她韩氏。
    不管家里有什么事，东安郡王妃的第一反应就是叫绣绣，然后韩元绣总是会应声出现，把所有的事情收拾的清清楚楚，从来不出差错。
    而韩元绣的亲事，真叫远道归来的韩元蝶大开眼界。
    韩家的预备和筵席，自有掌家太太王慧兰和几位妯娌一起预备，韩家的传统在那里，总是和乐融融。
    可东安郡王府的预备和礼仪，除了内务府和东安郡王妃，韩元绣也忙的了不得，一天有大半天都泡在那边。
    “这是怎么回事？”韩元蝶在东安郡王府的小悦轩和萧文梁喝酒。
    韩元蝶是和韩元绣一起来的，刚进二门，韩元蝶数的清清楚楚，才走了五步，就有管家媳妇赶上来，赔着笑把韩元绣请了去，韩元蝶在正房枯坐了好一会儿，韩元绣都没来，倒是萧文梁来了，韩元蝶就索性喝酒赏花去了。
    “什么怎么回事？”萧文梁装傻。
    “绣绣啊。”韩元蝶道：“绣绣还没嫁过来呢，你们欺负人！”
    “她迟早要嫁的。”萧文梁道。
    韩元蝶都没话说了，赐婚旨意已下，韩元绣当然要嫁，可是这还没成亲就当家，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这算什么。”萧文梁笑道：“别说还没成亲就当家，就是还没成亲就生个儿子，我娘也欢喜。”
    “少胡扯！”韩元蝶啐了一口，文哥都二十多了，也没见稳重点儿。
    不过东安郡王妃确实不大会管家，实在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全仗着王府本身制度完善，又有积年的管家娘子提调，才没有一团乱。但也颇有些弊端，下人差事苦乐不均，遇事推诿，平日里常例略好些，遇到有不常有的要紧大事，就显出些乱来。
    偏她们家绣绣，又稳重又仔细，遇事冷静，事事都极为周到，用王慧兰的话说，家里姑娘倒了个儿，圆圆哪里像是长姐，绣绣才像呢！
    世子爷的亲事，当然就是不常有的要紧大事了，东安郡王妃开始还张罗起来，可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问问绣绣这个怎么办。’‘去回韩二姑娘，问下这里这样可好。’
    萧文梁当然一清二楚，他笑道：“真的，我娘可喜欢绣绣了，妹妹也喜欢。”
    韩元蝶记得，绣绣第一次接触到东安郡王妃，就是她怀着身孕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人想到，韩元绣最终会嫁给萧文梁，事情好像是从韩元绣第三次在外头搭救了东安郡王妃后变的不可控制的。
    那一年，东安郡王妃三十六岁，大约是本命年撞了星宿，也或许是之前的人生都太顺遂，大小事都不顺起来，踩空摔跤之类的事也罢了，去庙里上个香，还能遇到朝廷逃犯，差点被劫持了去。
    这些事，最终都多亏了韩元绣，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能镇定聪明的引开劫匪，救了东安郡王妃。
    当然，也算是救了还在王妃肚子的小姑娘，姑嫂一辈子的情分，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东安郡王妃原本是要报恩，拿韩元绣当女儿疼，可到了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逐渐就演变成了遇事找绣绣了。
    东安郡王妃遇事找绣绣，东安郡王府的大姑娘没事也找绣绣姐，然后，东安郡王府的世子爷有事没事也找韩元绣，到了后来，太后娘娘就赐婚了。
    韩元蝶停了一下才道：“那你呢？”
    “我当然也喜欢啊！”萧文梁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睛晶亮。
    韩元蝶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萧文梁的人品她当然信得过，尤其是他与东安郡王一脉相承的那种品性，可是，当年的东安郡王对王妃是一见倾心，从此便再无二色，可萧文梁见到绣绣的时候，却并不是如此。
    他先见到的是韩元蝶。
    两人慢慢转向闲聊这些日子的近况，两个小姑娘拉着手嘻嘻哈哈的跑过，后头跟着一群奶子丫鬟，正是韩家的小猫和东安郡王府的大姑娘。
    这位大姑娘也不知像了谁，从小儿就胖乎乎的，这如今六七岁了，还是胖嘟嘟的，看着虽可爱，王妃却颇为忧虑，她倒是和小猫儿最好，两人总在一处玩。
    小猫却是初见今后风姿卓越的端倪，小小年纪已经灵气十足，大大的猫儿眼，十分惹人喜爱。
    她们嘻嘻哈哈的跑进来喝一口茶，吃一块糖，又跑掉了，两人都一起望着这两个小身影。
    萧文梁悠然道：“你们韩家也不知道承了哪里的钟灵毓秀，总是出美人。”
    他执起水晶壶来，往韩元蝶的杯子里续了一杯殷红的酒，仿若一个做哥哥的忧虑心态：“看看小猫，今后也不知要便宜了谁，我妹妹跟她一比，也就只占着胖这一个字了。”
    韩元蝶笑起来：“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
    “这又不坏，胖也有胖的好处，端看各人喜欢罢了。”萧文梁理论向来最多：“在喜欢她的人眼里，那就是千好万好了。”
    “这倒也是。”韩元蝶道，她自觉自己并不是绝色，可程安澜总觉得她比世人都美。
    她说：“不过我们家小猫长大了自是比我们两个姐姐强的。”
    “那怎么会？”萧文梁诧异：“怎么能比得过绣绣？”
    他说的极为自然，说完了这一句，看到韩元蝶的笑容，才又亡羊补牢的恭维了一句：“当然更比不过圆圆的。”
    韩元蝶扑哧一声笑出来，萧文梁神态自若，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的道：“亏得我出手早呢。”
    “是王妃出手早吧？”韩元蝶笑，东安郡王妃虽然不喜欢她，可是有什么关系，她喜欢绣绣就足够了。
    “真的。”萧文梁承认：“我娘向来不很机灵，不过这一回实在太厉害了！”
    萧文梁说：“说也奇怪，小时候我见绣绣倒是普通，没想到越大越好看，越看越顺眼，竟再没有人比得上的了。”
    这一回他忘了恭维韩元蝶，可韩元蝶一点儿也不恼。
    正在这个时候，听的前头一片慌乱，有人跑来跑去，脚步十分凌乱，韩元蝶不由的站起来张望：“怎么回事？”
    见她这样说，早有小丫鬟忙忙的跑出去问了，萧文梁稳如泰山的坐着不动，闲闲的道：“你急什么，有绣绣在呢。”
    是的，这是东安郡王府众人的口头禅，东安郡王妃不管大事小事，下意识就是一句：“绣绣呢？”
    东安郡王府大姑娘，今后的嘉钰县主，不管什么事，总是说：“绣绣姐说……”
    还有这位世子爷，朝政之事自有杀伐决断，在家里，却任事不理，天塌下来，他也就随口道：“急什么，有绣绣在呢！”
    至于那位东安郡王……既然有儿媳妇在跟前了，自己媳妇出门那也就放心多了。
    果然，很快那些慌乱跑来跑去的人没有了，喧闹声也小了起来，到小丫鬟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安静的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她笑回道：“原是后头有间屋里不知道烧什么，不仔细燎了起来，偏人不在跟前，就走了水，这会儿已经熄了，二姑娘已经打发人收拾了。”
    萧文梁笑着挑挑眉，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在说：“你看，有绣绣在呢！”
    好吧，韩元蝶想，绣绣嫁给他，倒也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