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系列-离魂衣

第23章


我要问你一句话!’……”
  我要问你一句话。小宛忍不住掩住脸哭泣起来。只有她知道,若梅英要问的那句话是什么。
  林菊英长叹:“若师姐这辈子,真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呀。她整个的后半生,都在寻找那个张朝天,好容易见到了,却是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时间,他们两个这一辈子,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当时若师姐和张朝天两个,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都反反复复地往对方那边冲着,中间隔着好多人,身后又跟着好多人,会场乱成一团,有人在喊口号,有人在拉开两人,也有人在帮着若师姐求情,若师姐又哭又喊,披头散发地,只是没命地往前冲,忽然有个人从身后打了一闷棍,若师姐就倒下,被抬走了……”
  “被抬去了哪里?”
  “当时我也不知道,还是后来传出来的,是被抬进了一个什么革命委员会的驻地,一个小楼里,一连审了几天,后来就跳了楼……人家说,跳楼的时候,那个张朝天就在楼下,眼看着她一摔八瓣,她死的时候那个样子,那个样子,那已经不成样子了呀!可怜若师姐花容月貌,一代佳人,就那么惨死街头,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呀,临死嘴里还喊着:不要走,我要问你一句话……”
  老人说着痛哭起来,而小宛早已泣不成声。
  三十多年前的惨事,在老人的叙述中历历重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提起,还是这般地刺人心腑!
  历史,对无关的人来说只是故事,对于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却是累累伤痕,永不愈合。
  她比烟花寂寞(1)
  从前的从前,是一个凄美而残忍的故事。
  仿佛一朵美不胜收的灿烂烟花,经过粉身碎骨后的腾空,终于义无反顾地开在无人的夜里,一生只绽放一次,华丽,然而短暂。
  绚烂后的夜幕,更加漆黑如墨,无边无涯。而若梅英的身世,则掩映在黑夜的最黑暗处……
  若梅英,一个真正的美女,一个梨园的名伶,四岁被卖进戏班,八岁登台,十三岁即红遍京沪。戏台上饰尽前朝美女娇娥,自己的身世,却一片凄凉,姓名父母皆不可考。
  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都只是镜花,洗去铅华后,素面朝天只留下啼痕无数。
  因而眼底永远写着一种渴。
  是那种极度希乞某种事物而不曾得到的渴。
  那件事,叫爱情。
  爱上的人,叫张朝天。
  张朝天来了,张朝天去了,张朝天在看着她,张朝天没到后台献花,张朝天写了赞美她的文章,张朝天拒绝了与她共进晚餐的要求……
  张朝天的行动主宰了她全部的心思,喜怒哀乐都只为他,可是他却依然活得那样潇洒,若无其事,置她所有的柔情注视于不顾。
  但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深情而美丽的一个女孩子,铁石也会动心的。
  他终于还是答应与她相见。
  小师妹林菊英学红娘代为投笺相约。洒金笺,有淡淡脂粉香,印着花瓣与口红。如女子幽怨情怀。
  他们约在湖边相见。
  她告诉他,司令的大红喜帖已经送达,她要么从,要么逃,结局都一样,就是必须告别梨园生涯。说时节,眼角眉梢,全是情意。
  他应承她,我们结婚,我带你走,我们私奔,永不分离。
  相拥,天地浓缩为旷世一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拥吻。
  他终于还是为她溶化。
  他送她珠花,陪她照相,许下海誓山盟,订了旅馆做洞房。
  然而最终还是一场镜花缘。
  那夜,若梅英抱着自己悄悄备下的香枕绣褥来到酒店,在自己亲手布置的洞房里,等了他一夜一天。
  怎样的一夜一天哦,春蚕已死,蜡炬成灰,而他竟辜负。
  梅英在一夜间红颜枯萎,剪水双瞳干涸得甚至流不出一滴泪。天下那么大,而她被逼上绝路,竟无立足之地。拟做临时洞房的客栈,已成爱情的坟墓,墓里的活死人,能向哪里去?
  她芳容惨淡,穿着那身凤冠霞帔,登台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登台。
  七月十四,鬼节,何司令抢亲的日子。她穿着那件通身绣的大红嫁衣,登台唱《英台哭坟》。
  “立坟碑,立坟碑,梁兄啊,红黑坟碑你立两块,红的刻着我祝英台,黑的刻着你梁山伯。我与你梁兄生不能生婚配,死也要同坟台。”
  梁山伯得了这死亡的冥约,伤心而归,咳血身亡。吉日到了,祝英台凤冠霞帔,登上轿子,被抬往马家。迎亲路上,忽然一阵怪风将她刮到一座坟前。赫然黑红两座碑,黑的写着梁山伯,红的写着祝英台。英台这时候才知道梁兄已死,直哭得肝肠寸断,大雨滂沱。一道闪电掠过,坟墓中开,祝英台脱下嫁衣,里面竟是一身缟素,跃起身投入坟中。片刻,有蝴蝶双双,翩跹而出。
  ——若梅英想不到,自己在客栈里一刀一剪刻出的蝴蝶剪纸,竟暗示了自己的爱情绝唱。
  她唱哑了嗓子。下戏后,就被司令抬走了。
  披上盖头被一乘小轿抬进何府,走的是侧门,进的是后园——她成了何五姨太。
  张朝天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一面是红绡帐底卧鸳鸯,一面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枕边客与心上人,并不是同一个。
  但是吃过了烟,真的假的也就迷糊,不必追问。
  从此醉生梦死,不大有喜怒哀乐,顺从慵懒得像具活尸。
  司令很快厌倦了她,又惦念着去逗引新的猎物去了。
  可惜的是他没有来得及赶下一场。
  十分可惜。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众太太们对梅英的仇恨就不会那样强,不会把嫉恨的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不会在军阀死后誓不罢休地全力对付她报复她。
  司令是在一次醉酒后心脏病突发暴毙身亡的。
  距离搬出
  医院刚刚三天,所以还没有人知道他已对她兴趣索然。
  她在别人的眼中成了司令的最爱,而在大太太眼中则成为一生的最恨。
  她百口莫辩,死不足惜。
  但是也无所谓了。本来她也没有在乎过司令的死,自然亦不必在太太们的仇。
  她们把她扫地出门,连同她初生的婴儿。
  是个女婴。
  扔在观音堂的门前。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养不起她,更因为她根本不爱她,不想有她。
  那婴儿,不是她的选择。
  就像军阀丈夫不是她的选择一样。
  司令死了。司令的孩子,当然也不该再缠着她。
  她把她扔在了观音堂门口。
  那个长大的婴儿,被自梳女收养,取名叫作赵自和。
  随着故事的真相如一卷轴画徐徐展开,小宛和张之也越来越感慨惊讶,他们和若梅英之间,竟然如此呼吸相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怪她会找上了她。
  世间万事万物,在冥冥中,到底演出着怎样的渊源?
  回到宾馆,小宛想着林菊英的话,只觉衷心哀恸。梅英死得这样惨烈是她所没有想到的,然而预感告诉她,完整的真相必然比现在所知道的还要恐怖凄惨。
  张朝天为什么会失约?若梅英在小楼里的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坠楼自尽?
  她隐隐地觉得,这个已经惨烈至极的故事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一个致命的秘密,那秘密,是整个故事的关键,也是梅英不得不死的最终答案。
  她有些害怕,有些迟疑,可是,又觉得身不由己。这件事,已经缠上身来,不弄个水落石出,她是怎么也不能安心的了。
  她一定要替梅英找到那个答案,问出那句话,打开那个结。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水小宛,立刻离开他!”
  声音尖细阴冷。又是那个神秘女人。她竟然阴魂不散地跟到上海来了。
  小宛惊悚:“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宾馆电话?”
  “不要和他在一起,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然后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小宛郁闷地放下电话,猛一抬头,忽然发现窗玻璃上隐隐地影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那男人脸色苍白,手中拎着件什么乐器,忧伤而专注地打量着自己,形象略虚,可的确是有的,他在凝视自己。
  小宛浑身寒毛竖起,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因为他投在玻璃上的影像,是这样模糊而忧伤,仿佛鬼魂不甘心的留恋,却又无力的投射。
  她不敢回头,因为不知道如果回头会看到什么。也许,是一个只有上身没有下身的影子,也许什么也没有。她只是盯住镜子,死死地盯着。
  那影子仿佛禁不住这样的注视,慢慢地淡下去,淡下去,就好像电影中常有的淡出镜头,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小宛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缓缓回过头来。
  而身后,竟然真的有一个人。
  那是张之也,他看着小宛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小宛急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进来啊。你没听到开门声?”
  “那么,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了。”
  “什么?”
  “你啊。”
  小宛白他一眼,知道再问也是多余,低下头不说话。
  张之也也似乎满腹心事,并未注意小宛有什么不妥,递给她一张纸条说:“我已经查到张朝天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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