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蒙

铭青寻小时候，溟蒙曾信誓旦旦告诉他，天上也是过端午吃粽子的.等青寻回到天庭之后，他才知道那又是一句骗小孩儿的话.
    正是清晨，溟蒙还没完全清醒，他起身搂着青寻蹭蹭，说：“那不怕你伤心吗，我说不吃粽子你那小嘴不得嘟回天上来？”
    青寻咣咣两脚.
    溟蒙被揣醒了，他特精神地在那张特质大床上滚几个圈，最后滚到青寻面前，枕他腿上，问：“今天人间端午，晚上下凡买粽子去？”
    青寻学着余拓的使劲震腿，直把大将军震到口吐白沫了，才把他踹开，道：“那便依你的意吧.”
    于是到了晚上，两人收拾得熨熨帖帖，溟蒙打个响指，他俩就站在丹枫的某条街道上了.
    毕竟过去很久，如今的丹枫早已变了个样.溟蒙牵着青寻看到周围的环境和人们穿着的变化，不禁啧啧称赞：“这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阿.”
    青寻落后溟蒙一点，他一直盯着两人紧紧相牵的手，心中喜悦蔓延开.
    有路人好奇地看他们亲昵无间的样子，溟蒙还得意地扬起他俩的手朝他们晃晃.
    青寻笑着皱眉：“你这基佬神仙还挺理直气壮.”
    溟蒙很是无所谓地说：“那当然，我可是他们的守护神.”
    语罢他走到一处摊位前，卖粽子的阿婆立马热情地吆喝：“小伙子买粽子？”
    溟蒙把青寻推到前面来，很无奈地说：“我家娘子馋得紧，偏偏我手艺不精，您这粽子看起来才好吃.”
    阿婆眼睛不太好，笑眯眯地看了青寻一眼，道：“你选我的粽子就对了，我做粽子几十年，大家尝过的都还想尝.”
    青寻自小对老人都很尊重，他恭恭敬敬问：“阿婆，您这有些什么粽子.”
    阿婆介绍：“白米粽，肉粽，蜜枣粽，玉米粽，八宝粽...时间紧，只来得及做这些了.”
    青寻想了想，道：“那便每样来两个吧.”
    溟蒙在旁道：“白米粽拿五个.”
    青寻疑惑地看着他，溟蒙笑笑，低头在他耳边道：“你以前给我吃的就是白米粽.”
    铭青寻小时候什么都想给溟蒙瞧最好的，可那时他赚的钱，只够买两个白米粽.
    青寻不说话，只悄悄捏了捏溟蒙的手.
    溟蒙接过阿婆用布装好的粽子，青寻负责给钱.两人晃晃悠悠在丹枫的各处闲荡，身边来往的人很多，溟蒙感慨：“丹枫真是个好地方，什么时候都热闹.”
    青寻还没来得及接话，眼角暼到一处地方，整个人僵住了.
    溟蒙见他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忙紧张地低下头问：“怎么了？”
    青寻不答，他一步一步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前，溟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摇曳烛光下，卖香囊的老板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意，他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读着.
    青寻徒劳地张嘴，除了汹涌而上的泪意，竟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后人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这才让他有了勇气，他试探地开口，颤声问：“习、习哲远？”
    老板吃了一惊，他定睛看去，见一神色古怪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道：“请问这位兄台，怎知习某的名字？”
    青寻无措地说了一通，习哲远越听越迷糊.还是溟蒙赶紧说道：“早就听过习先生大名，今日百闻不如一见.”说罢还顺势拱了拱手.
    “哦，原是如此.”习哲远回了个相同的手势，笑道，“只是个破教书先生罢了，实在不足道也.”
    青寻呆呆看着面前这人，和前世完全没有差别，还是这般的温和知礼.他擦擦眼泪，急切问道：“那、习先生可否去打算去考功名？”
    习哲远闻言一滞，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他还是正经答道：“习某只是认得几个字罢了，要说功名之事，不是我能肖想的.”
    青寻感觉心中一口大石落下，他喃喃道：“不考就好，不考就好...”
    没想到习哲远像是想到什么，含笑道：“而且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
    话语未落，一个相当童稚的声音传来：“哲远，哲远，你渴了没！”
    薛习急忙忙跑过来，手中端着一碗水.见有外人在，赶紧扭扭捏捏改口：“哥...喝水.”
    “习儿乖.”习哲远将水一口喝光，薛习又把碗接过，习哲远摸摸他的头.
    两人自以为这些小动作无人在意，可不知，青寻见到他们这无比自然的相处方式，刚刚才平复的心又开始沸腾.
    溟蒙哭笑不得地看着青寻一直擦眼睛，他拍拍他的头，对习哲远道：“你们兄弟俩关系很好.”
    薛习脸顿时通红，他躲到习哲远身后不敢抬头.倒是习哲远依旧老狐狸，他转移话题道：“要不要看看香囊？”
    溟蒙随手挑两个，拿到青寻眼前说：“喜欢吗？”
    青寻哭着点头.
    薛习好奇地探出头看这个奇怪的大哥哥，他总觉得这个哥哥在哪里见过.
    青寻弯下腰，尽量平声静气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薛习见青寻长得好看，噗嗤一下笑出来，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说：“我叫薛习，今年十二.”
    青寻蹲下来，他拉过薛习的手，温柔道：“以后要一直陪着你哥哥.”
    薛习懵懵懂懂点头，脱口而出道：“当然，我要和哲远哥哥共生死的.”
    青寻怔住，上一世习哲远临死前的回忆纷至沓来.那几乎要被永远埋藏在真相下的，除了那一位人人爱戴的习大人，还有他竭尽全力想保护却最终和他一起殉于刑场的小孩.
    他们死于一处，那段关系却不为世人所容.
    溟蒙走过来轻柔地把蹲着的青寻拥入怀中，薛习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怎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
    等青寻安静了些，溟蒙付过香囊的钱，抱歉道：“让你们见笑了.”
    习哲远赶紧道：“这位兄台好像心情不太好，你还是尽快带他回家吧.”
    溟蒙点点头，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习先生，以后有缘再见.”
    习哲远笑笑，淡道：“会有缘的.”
    溟蒙牵着哭哭啼啼的青寻走远，薛习悄悄说：“哲远，那个哥哥好奇怪...可我为什么好喜欢他.”
    习哲远晦涩不明地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很疼惜地摸摸薛习的脸蛋，道：“因为那个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溟蒙低声哄着青寻，最后青寻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对他说：“上一辈子薛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但最终还是和习哲远一起走了.冥王人真好，这一世没有将他们拆散.”
    溟蒙把两个香囊挂在两人脖子上，牵着暂时很乖顺地青寻去往丹枫湖边.他道：“习哲远上一世为国为民，是个难得清廉的好官.他的修为也修满，其实可以试着修仙，但他却说要入轮回.我寻思着他和他身边那小孩儿也是姻缘未尽，便向冥王提了提，他说那修为浪费了可惜.不如——”
    青寻呆呆问：“不如什么？”
    “不如让他和那小孩结永世姻缘.只不过每一世都得从陌生开始，然后慢慢相识相知，最后才能相守.”行至湖边，溟蒙转身，问，“你觉得这结果如何？”
    青寻猛地抱住溟蒙：“谢谢你，溟蒙，谢谢你...”
    溟蒙心中得瑟面上不现，他道：“我们之间哪用谢，更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种下的善果.”
    腻歪够了，溟蒙牵住青寻，往桥上走：“还有那个公主，后来嫁给邓临季了，过得很幸福.邓临季从小便喜欢她，哪有不疼的道理.那公主后来也爱上他了，给他生了两个娃.”
    “阿？”青寻惊讶地张大嘴.
    “阿什么阿？”溟蒙见他这样实在太可爱，忍不住波一口，“你是不是以为她得喜欢你一辈子阿，我告诉你，会喜欢你一辈子，两辈子，几百年一千年的，也就只有我了.”
    青寻摸摸他的手，问：“那皇上后来呢？”
    他一直觉得李沉韫是个很特别的皇帝，所以不禁开口问道.
    溟蒙费力地想了想，说：“好像活了挺久，皇帝也做的不错，百姓过的挺好.”
    青寻再一张嘴，溟蒙抬着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上去.
    分开时，溟蒙低声问：“怎么不问问我？”
    青寻趴在他的肩头，笑问：“那溟蒙呢？”
    “溟蒙阿...”他抬头看看天，回想起在溟蒙庙内的时光，那段醇美绵长的梦，“溟蒙现在终于和他的青寻在一起，恐怕还得在一起很久，或许能久到青寻嫌弃他...”
    某人迅速道：“青寻说他不会.”
    “好，青寻说不会.”溟蒙舒服地叹口气，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青寻，从一开始我就那么自私地决定了你所有可以选择的机会，你后不后悔？”
    莹莹月光照相倚相偎人.
    青寻执起溟蒙的手，虔诚落下一吻.
    有何可悔？
    是三生有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