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风云中的毛 泽 东与周恩来

第63章


此后,会议的主题和方向,都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批彭的调子一步步升级。
  但在周恩来住处召集的彭德怀等几位副总理开会时,周恩来还在谈形势的困难,还在安慰彭德怀。
  周恩来说:“9000万人上山,1070万吨是一个革命。3000万吨则根据不多,现在落实到1300万吨。”
    彭德怀仍沉浸在毛泽东的讲话中,他的情绪有些抵触,他解释了自己写信的动机和考虑,表达了对受到错误批评的不满。他说:“我写的有失有得,是讲小土群这一点,只讲这一点,根本没讲小洋群。”
  周恩来说:“把失放在前面是有意识的,应把落实同泄气区分开。”
  彭德怀说:“1070万吨,脑子热了一下,他是有一份的,但总的路线不能动摇。而且他比较冷得早,10月底就冷下来了。”他情绪有些激动:“这次会议,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供主席参考我有个撼觉,共产党有不敢批评的风气了,写个东西要字斟句酌,我实在忍不住了。”
  周恩来劝解道:“主席说了,基本上是好的,方向不大对。当然,他役指名,要注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还没有到反冒进那个情况,有那么个趋势。你到此为止,认识了。就是了,这个批评也很好。”
  彭德怀想不通:“共产党不能批评,这违反共产党的基本原则。”
  周恩来心里也仍记挂着经济间题:“钢、铁、煤的计划不能完成。比较紧,还有运输是个大间题。木材、化肥、粮食继续紧张。更重要的是基建。还有机械、财政、金融、外贸……上海的煤只有七天的储备。六个月的存粮只有31斤。去年增加了加即万人。按一五经脸,一元货币比9元物资,市场就正常一点。1956年,1比8就紧张了。”
  彭德怀一抬脸:“这些情况为什么不到大会上讲一讲呢?”
  周恩来摇了摇头,道出心里话:“开始就讲这些困难,像诉苦会了,误会成泄气不好。”
  彭箱怀不以为然:“你们真是人情世故太深了。”
  周恩来:“这是方法。不是1956年犯了反冒进的错误吗?当时是冲口而出的,役有准备好,跑到二中全会讲了那么一通。应当谨懊,扳取教训。今年你替了我了。其实,你有鉴于我,还写了总路线基本正确,没用冒进字眼,但我那时说话,也是这样两方面都说了的。”在周恩来看来,彭德怀的“问题”远没有他当时反冒进那样严重。
  中午,彭德怀回到自己住处,和黄克诚一起用餐。两个人相对无言,谁也没说一句话。黄克诚只吃了几口饭,把碗一推,站起来走了。彭德怀更吃不下,在餐桌前坐了片刻,也放下碗筷离席而去。回到自己办公室,彭德怀坐在写字台前,点燃一支香烟,吸两口,熄灭。接着,又点上一支,又熄灭,丢进烟灰缸。
  他把桌上堆积的文件,拿过一份,信手翻两页,看不下去,又把它丢在桌上。整整一个下午,纷乱、烦躁、委屈和忿忿不平的情绪折磨着彭德怀。
  23日以后,彭德怀就再没到食厅同大家一起吃过饭,他的心情自然非常沉重。23日晚上散步时,他遇到聂荣臻,聂荣臻问他对毛泽东讲话的感想,他说:“是非曲直由人断,事久自然明吧。”这是他对过去许多历史误会一贯持有的态度。聂荣臻劝他认真考虑,要作检讨,对党有利。彭德怀心里很矛盾:毛泽东讲得那么严重,不作检讨是不行的,否则转不过来。但要全部否定自己,也觉得不合实际。他请了两天假,反省过去的种种问题,尽管内心矛盾重重,26日,他还是违心地作了检讨。
  彭德怀的老战友朱德元帅在23日下午参加第一组的讨论,他第一个发言,但并没谈彭德怀的错误,直到25日他在第四组作较长的发言,才提到对彭德怀信的看法:“高级干部有不同意见,无论如何要搞清楚。把间题搞清楚了,统一了认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主席过去批评我空洞的乐观主义,现在可以说是落实的乐观主义。彭德怀的信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悲观失望,但是他把缺点错误说重了。这不合乎事实。彭总的一个特点,是容易固执己见。如果是正确的,当然要坚持;是错误的,就要接受批评,改正错误。彭德怀的信起了好作用,但看法是错误的,应当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检查一下自己,对某些缺点看得太严重。”
  他最后说:“彭总有一股拗脾气,今后应该注意改掉。彭总在生活方面注意节约,艰苦卓绝,谁也比不过他。彭总也是很关心经济建设的。只要纠正错误认识,是可以把工作做得更好的。”在26日彭德怀检讨后,朱德好像自己卸下一副重担,宽慰地说“彭总发言的态度是好的。我相信他是畅快的。彭总的发言中有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农民意识。在座的天天向前进,哪有不改的!他的主观性,片面性就是这样来的。大家对彭总的批评是对的,彭总今天对大家的批评也比较听得进去了。
  过去就听不进去,谈起来就吵。我相信经过这次会议,统一了思想,统一了认识,就不会把错误当作包袱背起来了。”很明显,朱德也把此事看得轻淡了。
  事实上。形势并不像周恩来、朱德估计的那样乐观。
    ●4.形势所迫,周恩来也不得不提高调门
    7月26日,对彭德怀的批判再次升温。
  这一天,毛泽东向会议批示印发了《李云仲同志的意见书》,并写了题为《对于一封信的评论》的长达2000多字的批语。
  李云仲原是国家计委基本建设局的副局长,给毛泽东写信时任东北协作区委员会办公厅综合组组长。他直接参与了1959年经济计划工作,深感问题严重,他多次向上级领导反映,却受到严厉申斥。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于1959年6月9日,将一封一万多字的信,直接寄给了毛泽东主席。李云仲信的第一部分是谈问题。他开门见山地摆出自己的观点。毛泽东的批示说,李云仲“认为从1958年第四季度以来,党的工作中,缺点错误是主流。因此作出结论说,党犯了左倾冒险主义、机会主义的错误。而其根源则是在1957年整风反右的斗争中没有同时反对左倾冒险主义的危险”。当年能像李云仲这样较高级的干部,敢于直言上书,指出“大跃进”是犯了错误,在党内恐怕是独一无二的。信中用大量事实论证了“大搞土法炼钢的运动,这是一条失败的经验……这是对国家元气的最大消耗。……上百亿投资,上万吨钢材,几百万吨水泥、木材被白白抛在几千个工地上,长期不能发挥效果。看到这些损失确实很痛心”。李云仲信的第二部分是建议。他建议“在各级干部中进行反对主观主义的思想作风教育,教育全体党员坚持党的原则,加强党性锻炼”。
  毛泽东在批示中写道:“李云仲同志的基本观点是错误的,他几乎否定一切。”但毛泽东对信中所提到的计划工作中的种种问题还是给予了肯定,尤其对于他敢于秉笔直言大加赞赏。毛泽东笔锋一转,又对准了彭德怀:“这个同志的好处,是把自己的思想和盘托出,这跟我们看见的另一些同志,……躲躲闪闪的态度,不大相同。李云仲同志和这些人不同,……他满腔热情地写信给中央同志,希望中央采取步骤克服现存的困难……”
  毛泽东在此时公开李云仲的信,的确显示了他高超的“斗争”艺术。这使得那些说毛泽东批评不得的人,无法张口,因为同样是写信,李云仲写得比彭德怀激烈得多,毛泽东都能欣然接受;毛泽东也借李云仲的信让大家特别是彭德怀不要躲躲闪闪,把“自己的思想和盘托出”,毛泽东觉得彭德怀还没说真话,而且他的动机与“满腔热情”的李云仲不同;同时也对那些态度不明朗的“中间派”们敲起了警钟……毛泽东在“引火烧身”,而最终是要烧一烧彭德怀和他的支持者。
  毛泽东之所以能容忍李云仲,关键是李云仲还是“小人物”。在庐山也遭到批判的李锐后来说:毛泽东本人常说,人是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的嘛,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还反对过鸦雀无声,说过“我就喜欢唱对台戏嘛”。在战争年代,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确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可是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他本人逐渐离开了这个传统。当然,南宁会议时,我陈述有关三峡间题不同意见,是一个同实际打交道的小人物(而不是一位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或常委),也许因此毫无反感,易于听取。
  1959年庐山会议前,国家计委干部李云仲怀疑“大跃进”的上书,可说也是一例。毛泽东很看重这封信的意见,认为计委领导从未反映过。我们几个人在会议前期几次被召见,毛也是认真听取我们的意见的。只是后来彭德怀、张闻天这些大人物开了口,事情才变得复杂而不可收拾了。
  (然而,由于全国上下的极左思潮,受到毛泽东赞扬的李云仲并没有逃脱厄运。庐山会议后,他被撤销了一切职务,开除党籍,下放劳动。“文化大革命”中,他曾长期在黑龙扛的一个煤矿当矿工,历经艰辛,直到平反。)
  7月26日,各小组的会议还传达了毛泽东的一条指示:事是人做的,不仅对事,也要对人。要划清界线,间题要讲清楚,不能含糊。这条指示与对李云仲信的批语,使得庐山会议又起波栩,彭德怀被抛上了浪尖:既然对人,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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