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另一半

第7章


    (拍摄:尼可拉斯)
    昆索奇雅带我们去她家,那是在学校附近田地里的一间摇摇欲坠的简陋小屋,为了抵御洪水与害虫,小屋被架在了桩子上。屋里没有电,她的所有家当都在一个小袋子里。她永远不需烦恼今天要穿什么:她只有一件衬衫,没有鞋子,只有一双夹脚拖鞋。昆索奇雅从来没看过牙医,只去看过一次病。每天她从邻近的小溪打来全家的饮水,也在同样的那条小溪清洗全家的衣物。她洗自己的衬衫时,就得借别人的衣服来穿。她与弟弟共睡地板上的一张草席,家里的另外三个人睡在几英尺之外。昆索奇雅从来没碰过电话、坐过汽车或喝过汽水。我们问她有没有喝过牛奶时,她一脸困惑,说她在襁褓中时喝过母乳。
    但是昆索奇雅床边倒是有一样宝贝:美国上湖学校学生在校园里的大合照。有时候晚上睡觉前,她会拿起照片,细细观看那一个个微笑的脸庞、整齐的草坪和气派的建筑。在她的简陋小屋里,母亲病得很重,兄弟姐妹饿着肚子,那张照片是一片神奇土地的窗口。在那片土地上,人们衣食不缺,生病时有药可救。她心想:在这样的地方,大家一定每时每刻都很开心。
    昆索奇雅一家人不是唯一的受惠者,美国上湖学校的师生家长跟柬埔寨人一样,生命都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转变。这是你会一再看到的情形:援助计划在国外助人的成绩好坏参半,但是在启发和教育捐助者方面却是战绩辉煌。不过,有时由此得来的教训却也让人困惑,比如昆索奇雅小学毕业之后,上湖学校想帮助她进入中学却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中学离家很远,她需要交通工具,而该地区的女学生在上学途中经常受到年轻男人的骚扰。
    因此上湖学校听从当地老师的建议,买了一辆脚踏车送给昆索奇雅,几个月来都没有出现问题。后来有一名年纪较长的女邻居向昆索奇雅借脚踏车,昆索奇雅无法拒绝长辈的请求,就借了,但那名妇女却将脚踏车卖掉,把卖得的钱私藏起来。弗兰克·格里哈尔瓦和美国学生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气得抓狂,但是他们也学到了重要的一课:打击贫穷比一开始认为的还要困难。美国人认为光是再买一辆脚踏车送给昆索奇雅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昆索奇雅又回到走路上下学的日子,每天来回各一小时。可能是距离遥远,加上上学途中危机四伏,昆索奇雅常常逃课,成绩也一落千丈,终于在2009年初辍学。
    现在每日生活费用不到两美元的还有27亿人,相当于世界人口的四成。对于这点,美国的学校很少能有深刻的了解。因此,为女性所发起的新运动,除了终止奴役及荣誉谋杀这一目标外,另一目标是让青少年了解国外的生活,这样一来,他们也能学习成长——长大成人后,继续解决这些问题。
    “去了一趟柬埔寨之后,未来规划改变了。”上湖学校17岁的纳塔莉·汉摩克斯表示,她固定跟两名柬埔寨学生发电子邮件,“今年我选修了三门外语课,打算到大学再学更多。”
    纳塔莉的柬埔寨笔友想成为医生,但是负担不起大学学费,这让纳塔莉义愤填膺:一个跟我一样的女孩竟会因为家里负担不起学费而被迫放弃梦想。现在纳塔莉的职业规划是启迪全世界的年轻人:“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天赋,找到自己的路。而这就是我的路。能亲眼见到柬埔寨的现状,这样的经验对我来说弥足珍贵。那一趟行程对我产生了影响。”
    
    第二章 禁令与卖淫
    
    虽然成堆的书籍证明奴役制度是极好的事,但我们从没听说过有人希望成为奴隶,好从中得利。
    ——亚伯拉罕·林肯
    在拜访完比哈尔的米纳·哈西纳与鲁奇拉·古普塔之后,尼可6从印度的一座边界村庄进入了尼泊尔。该村摊位林立,出售衣服、点心和极不人道的商品——数千名尼泊尔女孩就是从这个地方跨越边界,被贩卖到印度加尔各答的妓院里的。在那里,她们要是肤色较浅、面貌姣好、乖巧顺从、不会说当地话(降低逃脱的概率),价值就会比较高。尼可在边境检查站填写规定的表格单时,看到尼泊尔人大批涌入印度,并不需要填写什么入境单。
    在简陋的边境办公室中,尼可跟一位英文流利的印度官员交谈了起来。官员表示他是情报局派来监视边境的。
    “那你到底在监视什么?”尼可问。
    “我们在看有没有恐怖分子,或是恐怖行动的补给品。”官员说,他并没有监视得非常仔细,一辆又一辆的卡车从眼前开了过去,“‘9·11’事件之后,我们这里要严加管制,我们也查看有没有走私或盗版的商品,要是发现的话,就会没收充公。”
    “那么被贩卖的女孩呢?”尼可问,“你们检查吗?一定很多吧!”
    “噢,多得不得了,但我们不担心她们,反正也无能为力。”
    “你们可以逮捕人贩子啊!贩卖女孩难道不跟盗版DVD一样值得重视吗?”情报局官员哈哈大笑,举手作投降状,“卖淫是不可避免的。”他轻声笑道,“各国一直都有卖淫活动,要不然男人从18岁以后,一直到30岁结婚之前这段时间要怎么过?”
    “可是绑架尼泊尔女孩,把她们囚禁在印度妓院里,这真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官员耸耸肩,不为所动。“的确是不幸,”他附和道,“但是只有牺牲这些女孩,我们的社会才能和谐,良家妇女才能够安全。”
    “可是这些尼泊尔女孩很多也是良家妇女啊!”
    “噢,话是没错,但她们是农村女孩,完全不识字,是从乡下来的,所以印度中产阶级的好女孩就能安全了。”
    尼可咬牙切齿地说:“我懂了!要知道,美国在社会和谐方面也有很多问题,所以我们应该来绑架印度中产阶级的女孩,强迫她们在美国妓院工作!这样一来,年轻的美国男人就爽了,你说是不是?那我们社会就更和谐了!”
    接着是一阵不祥的静默,但最后官员捧腹大笑。
    “你真会说笑话!”官员咧嘴笑说,“我差点被你耍了!”
    尼可只好作罢。
    人们对于奴役乡村女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跟200年前大家容许把黑人当作奴隶的原因是一样的:受害者从不被视为一个完整的个人。印度政府派遣情报官员搜查盗版商品,因为他们知道西方国家在乎知识产权。只有当印度政府感受到西方对奴役的重视等同于盗版DVD时,才会派人到边界逮捕人贩子。
    粉碎现代奴役的技术手段并不缺乏,缺乏的是政治意愿。政治决心一定是任何废奴运动的起点。我们并不是说因为这是西方的过错,所以西方人要为此负责。西方男人并非大多数贫穷国家卖淫业的主角。没错,在泰国、菲律宾、斯里兰卡和伯利兹,也有部分美国和欧洲的性观光客,但他们依然只是嫖客中的一小撮,大多数毕竟还是当地男人。此外,西方男人通常是跟多少出于自愿的妓女在一起,因为他们想带她回到旅馆房间,而被迫卖淫的妓女一般是不能离开妓院的。因此,并不是因为西方人是祸源,所以西方人有责任带头处理。我们之所以特别点选西方,是因为我们虽然处于奴役的外围,但我们的行动在克服可怕的人口贩卖方面是必要的。
    一个柬埔寨少女站在她工作的房间前。她曾遭绑架并被卖入妓院中。
    (拍摄:尼可拉斯)
    现代废奴主义运动的效果有限,原因之一是处理卖淫的政治立场分裂不合。20世纪90年代,美国左右两派并肩合作,共拟了《2000年人口贩卖受害人保护法》(Trafficking Victims Protection Act of 2000),这是在全球议程上提升国际反贩卖意识的里程碑。当时的反贩卖运动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两党合作,该运动同时受到了已故参议员保罗·韦尔斯通(Paul Wellstone)等自由派民主党人士以及参议员萨姆·布朗巴克(Sam Brownback)等保守派共和党人士的强烈支持。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Rodham Clinton)也是这项议题的领导者,而最伟大的斗士非纽约州民主党众议员卡罗琳·马洛尼(Carolyn Maloney)女士莫属。此外,小布什时代留下来的少数几项具有正面力量的国际方案中,其中一项就是大力抵制人口贩卖。“生命之声”(Vital Voices)和其他自由派团体在反对性交易方面也坚毅不屈。“国际正义使命团”(International Justice Mission)和其他保守福音派教徒团体同样毫不逊色。然而,左右派虽然在打击人口贩卖方面都有重要贡献,但大多时候是各自为政。要是他们能在废奴主义运动中团结合作,其效果将远大于现在。
    不合的一项原因,是两方对于如何看待卖淫各持己见。左派经常是不带批判性地称其为“性工作者”,并且只要是彼此自愿的法定成年人,左派往往能够容忍这样的交易。至于右派人士,当中有些女性主义者参与,倾向于称之为“妓女”或“卖淫妇女”,认为卖淫本身就是有损尊严和道德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