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另一半

第42章


莫文琳偶然发现了“国际妇女互助”(Women for Women International)组织,她颇为赏识。这是一个赞助组织,捐助者可以借此援助贫穷国家的一名特定妇女。莫文琳是牙买加裔黑人,想要赞助一名非洲妇女。于是她注册登记,同意每月支付27美元,为期一年,并要求受助者是卢旺达人。
    莫文琳跟克劳丁·穆卡卡里沙配成一对。克劳丁27岁,是卢旺达布塔雷省大屠杀的幸存者。当年胡图族的极端分子闯入了她家(他们是图西族),最后只有她存活下来。那时克劳丁才13岁,她与姐姐一起遭到绑架,被带至胡图族的强奸屋。“他们对我们姐妹施暴,”克劳丁以一种害羞又痛苦的单调语气向我们解释道,“然后打我们。”大量的民兵来到这间屋子,耐心地排队强暴女人,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当然,受虐妇女得不到医疗护理。“我们的生殖器开始腐烂,蛆虫从我们身体里钻出来,”克劳丁说,“我们几乎走不动,只好跪在地上爬。”卡加梅的军队打败种族灭绝者时,胡图民兵逃到刚果,也把克劳丁和姐姐一同带去了。民兵杀死她姐姐,但是最后放走了克劳丁。“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了我,”她耸肩说道。也许是因为她怀孕了。克劳丁当时还不了解生命是怎么产生的,她纳闷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越来越大。“我以为我不可能怀孕,因为以前听人家说女生只有被亲脸颊时才会怀孕,而我从来没被亲过。”
    年仅13岁的克劳丁挺着大肚子到处寻求帮助,后来自己在停车场生下孩子。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养活这个婴儿,加上痛恨强暴她让她怀孕的人,于是抛弃了婴儿,任其自生自灭。“但是我内心不允许我这么做,”她说,“我又回去把婴儿捡起来。”克劳丁在街上乞讨,只能勉强活命。“许多人见到我就把我赶走,”她说,“因为我很臭。”克劳丁安静矜持,话音轻柔。她在叙述自己的故事时,嘴唇偶尔颤抖,但是情绪的波动并不明显。她身上透出的最显著的东西,是与孩子一同活下来的决心。
    这种乞讨生活过了几年之后,一个叔叔收留了克劳丁,但是要求她以性交交换。她再度怀孕时,被这位叔叔赶走了。后来,克劳丁发现自己可以找到园艺或洗衣服的工作,做一天通常能赚到1美元。她打算把两个小孩送去上学,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每个孩子每学期的学费是7美元,她没有那么多钱,她和孩子们都是过一天算一天。莫文琳的赞助为克劳丁和孩子带来了新希望。莫文琳每个月赞助的27美元,有12美元用来支付她的训练课程,剩下的15美元则直接给克劳丁。在训练课程上,讲师会指导妇女储蓄,一来为了养成小额储蓄的习惯,二来在一年后修完课程毕业时,她们就能有一笔资金可用。克劳丁每个月存5美元花10美元。10美元当中,有部分用来支付孩子的学费和购买食物,此外,克劳丁还挪出一些钱买来生火用的大袋木炭,再以薄利的零售价卖给其他贫穷家庭。
    克劳丁每天早上去“妇女互助”的宅院上课。每周一、周三、周五是职业训练,学习可以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克劳丁学习的是珠饰细工,她所做的刺绣品可以自己卖,也可以委托给“妇女互助”出售(他们能想办法把刺绣挂进纽约时髦的百货公司)。还有妇女学习用芦苇编织篮子或餐垫;若是妇女真有天分,还能学习缝纫,以后当裁缝师。裁缝师一天可赚4美元,在卢旺达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而学习其他技能的妇女赚得相对较少。每周二和周四,妇女参与关于健康护理、识字或人权的课程。开课的目标之一是让妇女更有决断力,改变她们对不公平待遇逆来顺受的心态。
    克劳丁在卢旺达“妇女互助”的会议上。(拍摄:尼可拉斯)
    克劳丁和莫文琳互相通信,莫文琳寄给克劳丁纽约市的照片,让克劳丁看看她所住的地方。这些照片看得克劳丁和她的孩子很入迷,仿佛那是另一个星球。
    在赞助克劳丁九个月后,莫文琳被裁员了。当我们问她做慈善的决心有没有动摇时,她笑出声来。“我一刻也没后悔过,”她说,“如果我够幸运能帮到她,让她可以脱离现在的处境,也助她家人一臂之力,对我而言这才是真正重要的。至于我,这反而是让我走出自我的方式。许多时候,因为从没经历过真正的匮乏,你会忘记自己有多么幸运。”
    莫文琳成了自由职业者,并继续把1/10的收入投入慈善。“现在我有了任何一笔收入,或是有人送我礼物,我就会随时在心里计算,心想:‘好,我要捐出这么多。’其实没那么困难。”
    克劳丁也发展得越来越好,她对于莫文琳给予她和孩子这个机会而感激不尽。此外,卢旺达的经济繁荣的确是件大好事,它为“妇女互助”的毕业生提供了更多机会。卢旺达之所以繁荣,正是因为这个国家想出办法把克劳丁这样的妇女转为了财富。
    大声说出心底的秘密
    扎伊纳布·萨尔比(Zainab Salbi)身材纤细,肤色淡褐,一头黑发剪得极短,越发凸显出她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像选角公司心目中那种自由奔放的中东公主。她说英文时带点外国腔调,因为她的童年是在伊拉克度过的。扎伊纳布在巴格达长大,那个时期的巴格达深受两伊战争影响,人们时时担心遭到攻击。扎伊纳布的父亲是名飞行员,母亲是学生物学的,一个难得不受传统束缚的女性。但是让扎伊纳布的家庭与众不同的关键因素在于,她的双亲皆跟侯赛因22很亲近。她父亲是侯赛因的私人飞行员,扎伊纳布从小叫侯赛因叔叔,周末常在他家跟他的小孩玩耍。
    这表示他们享有特权。他们经常收到礼物,包括每年由侯赛因赠送的一辆新车,但是恐惧也不断啃噬他们的心。亲近不等于保护伞,任何一个小疏忽,都可能会惹来灭族之祸。扎伊纳布在学校的一个朋友是一名资深官员的女儿,这名官员在一场电视会议中被拖出去处以死刑,他女儿随即遭到唾弃。大家私底下传言,侯赛因和他的几个儿子强暴妇女,而且情报人员把这些女人遭强暴的过程录下来,用以威胁受害者。
    “他就像有毒气体,”扎伊纳布在她位于华盛顿的办公室与雪莉长谈时,这么告诉雪莉,“我们慢慢地把他吸入,有时候也慢慢死去。”但是侯赛因对于扎伊纳布一直是彬彬有礼且乐意效劳的态度,甚至陪她四处走,带她参观皇宫庄园。有一次,大伙儿下水游泳,她没有泳衣,侯赛因把自己的袍子给她穿,好让她一起玩乐。她拒绝了,担心袍子湿了后会太透明。他坚持要她穿上,但是她死活不肯。
    扎伊纳布上大学时,母亲突然莫名其妙地要她嫁给住在美国的一名伊拉克人。“我20岁时,母亲突然求我接受来自美国的提亲,”扎伊纳布回忆道,“她流着泪恳求,说:‘拜托听妈的话!’我想当个孝顺的女儿,所以就来了美国。”
    扎伊纳布之前并不认识她丈夫。他比她大很多,而且很快露出施虐及冷漠的本性。结婚三个月之后,他的暴力倾向完全显露出来了,有一次他把她脸朝下摔到床上强暴。之后,扎伊纳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第一次海湾战争爆发了,她回不了家,只好继续待在美国。她怨恨母亲把自己逼入一场失败的婚姻,也害怕美国当局会发现他们家跟侯赛因的关系。“我决定永远也不透露我认识他,”她说。她守住了这个秘密。
    慢慢地,生活改善了。扎伊纳布认识了一个博士班学生,他叫阿姆贾德,是个温柔的巴基斯坦男人。结婚后,他们计划去西班牙度蜜月,并开始为旅行存钱了。伊拉克渐渐从她生活中淡去。
    1993年,扎伊纳布24岁,跟阿姆贾德结婚已经半年。有一天夫妇俩去拜访一位朋友。阿姆贾德和朋友在厨房准备晚餐时,扎伊纳布随手拿起一本《时代》杂志,恰好读到关于波斯尼亚强奸营的一篇文章。塞尔维亚士兵以轮奸妇女作为部分军事策略,好让人闻风丧胆。文章附有一些妇女的照片,扎伊纳布看得泪流满面。阿姆贾德闻讯跑过来,大为惊慌。扎伊纳布把文章推到他面前,“我们得做点什么!”她说,“我得做点什么来帮助这些妇女!”
    扎伊纳布打电话到各个人道救援组织,询问是否能担任志愿者帮助波斯尼亚的妇女,但是她没找到任何一个帮助强暴受害者的团体。于是她又开始打电话,提议成立这么一个团体。得知神体一位23派教会对她的计划方案有兴趣,她提着公公的公文包走进教会的董事会——认为这会让自己看起来老成一些。在教会的支持下,扎伊纳布和阿姆贾德把自家的地下室改装为运作中心,把这个新团体称为“波斯尼亚妇女互助会”(Women for Women in Bosnia)。他们开始狂热地建立人脉,筹募资金,把原本打算到西班牙度蜜月的钱捐出去——因为波斯尼亚的妇女更需要这笔钱。
    不久之后,扎伊纳布飞到巴尔干半岛,开始和曾经遭受塞尔维亚士兵强暴的妇女会谈。她的第一个会谈对象是阿吉莎。阿吉莎怀孕八个月时被放出强暴营,这时要堕胎已经太晚了。
    三年来,扎伊纳布和阿姆贾德努力经营他们的组织,同时去大学修课。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