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爱更深的伤痛

这是郑素素拥有的第一份工作，她惴惴不安的紧攥着衣角把整个人都藏在尹澄的背后，昨天已经熟悉过了环境，她知道这个不大的蛋糕店是尹澄的妈妈开的，一共有三个员工，一个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小叶，还有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中国人。
    “素素，进去和他们一起吧，他们会帮助你的。”尹澄大致的嘱咐了他们要照顾郑素素转过头来就看到她拧着眉毛在发呆。
    “你不要走！”郑素素见尹澄移动了脚步，以为他要走，一把紧拽住他的袖子，她对这新环境很不适应。慌张，不安占满了她所有的思绪，要是现在他离开了她根本不知如何自处。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我也在这儿工作啊……来，穿上这个。”尹澄只是转了个身从柜台里拿出新的围裙帮她穿上。
    “来，素素过来。”尹澄牵着她走到镜子前面，眼前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彷徨，没关系，他有信心他会一点点教会她生活，教会她成长。直到有一天她能有一个独立自主，属于自己的新生活，直到有一天她能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素素不用担心，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小叶他们，不用着急，看着他们怎么做慢慢学就是了。”尹澄细声的安慰，想舒缓她紧张的情绪，其实工作只是其次，他期望的只是她能跨出第一步，走到外面的世界来…………
    他轻轻拢住她的乌黑长发将它全部收在掌中，用一根头绳将它束起，镜中映出她清秀还有些消瘦的脸庞，他站在她身后笑如阳光。这是郑素素的人生中，第一个为她束起发的男子……
    就这样在工作中过去了一个多月，其实郑素素的工作称不上得心应手，即使连融入其中都很勉强。她常常是一个人躲在后面，别人问她问题也不回答，因为顾忌着她和老板儿子的关系又不敢差遣，不敢责骂。所以同事之间的关系也是冷冷淡淡。几乎是不受人待见。郑素素何其敏感，即使是在别人一些流窜的眼神中她也能感受到她不受欢迎，可是她也不说，更不会去主动的做些什么。尹澄是感受到了郑素素的心情起伏，也大致能猜到是工作并不如意，但关于这些小磨练，小挫折。只要不过分，还是应该靠她自己去思考然后想着办法来解决，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她不敢跨出第一步就不可能重新开始。而人生也不该总有人护航着一帆风顺。
    今天也依然是没有收获的一天，下了班郑素素一言不发的就往外走，他发现她不喜欢坐车，每天都是坚持步行上班下班。走路的时候总喜欢看着两旁的风景，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忧郁，让人每每看着就觉得心疼，却问不得，也生怕触及她那不可言及的伤痛……尹澄跟在她身后也不打扰她的思绪，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盯着橱窗内的电视机。
    尹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电视里正在播送着一则新闻，而无论是字幕还是语言郑素素都无法看懂，可是她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脸上顿生了平时不可见的波动情绪。
    尹澄猜测着她想知道。“这是一则中国澳门的新闻，大概是说澳门赌场的新一任继承人在上个月回归澳门正式接任，混乱的局面终于稳定了下来……”
    郑素素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张每日每夜都出现在她睡梦中的脸，看上去那么近，实则隔了千山万水。她想伸手去触碰却已知他此刻的遥不可及，那过去的20多年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她在韩国，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屏幕中的他一如记忆中的那般高大，那个厚实的肩膀她曾靠过无数次，那双大手的温柔好像还在昨天如珍宝似的把她捧在手心，只是现在……他的身边，会有谁，取代了她的位置可以拥有他的宠溺，他的温柔？而郑素素终将是个普通人，在后半生庸碌的生活中缅怀着那镜花水月的过去，也许，此生，再不遇……
    郑素素以为她足够坚强了，可以活下来，重拾了生活的勇气。可是当他的身影如此毫无防备闯进了她的视线，她依然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他在记者的簇拥下渐渐消失在镜头中，从头至尾保持缄默，一语未发，一如从前。他还是从前的他，也许已把她淡忘记……
    郑素素不知在那家店门口停留了多久，直至新闻结束了很久，很久。她失神落魄的一直走，游荡在韩国的街头，漫无目的。尹澄也只是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刚才她紧盯着电视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而且对她很重要。只是关于她的事，他一无所知。即使这个女孩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看着她这么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如果她不肯打开她紧锁的心门，又有谁能走的进去？
    从下午一直走到傍晚，郑素素停在了汉江边，吹着冷风直到夜晚悄然降临……直至今日她都无法相信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变成了今日的现实，多少次的梦中，她仍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她仍然是那个公主有万千宠爱可以挥霍，有骄纵任性可以随心发泄，可是梦终有醒来的那一刻，眼前是那个狭小昏暗不见天日的房间，由陌生逐渐熟悉。就好像是一场地震，在顷刻间，不幸便没有任何防备和预兆降临，不容你有一秒喘息的机会就无情的掠夺了你的一切，家人，生活。最残忍的是有过再失去，有家不能回。好像是生生被人撕掉了一层皮，连皮带肉，血肉模糊。疼痛却也清醒的明白，这显然，比地震可怕的多……
    任寒风一阵阵窜入身体，冰冷刺骨。坐在汉江台阶边的郑素素冻僵了嘴唇却依然扯着一丝苦笑。从前的郑素素最怕疼了，丁点碰不得触不得。而现在，疼痛成为了她的一剂良药，为了能不想念，为了奢望自己能即使忘记一点点，她竟祈求老天让她痛一点，再痛一点。如果身体上的痛能超越心灵，掩盖了那悲痛那她愿意承受，并且要求更多……
    一件厚重带着暖意的外套伴随着一瓶热乎乎的牛奶塞进了她的手中，虽解不了她彻骨的寒冷但周身还是暖意四起。
    “吹够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尹澄在她身前蹲下拉上衣服的拉链，替她擦干满脸的泪痕。对于她这种自虐的行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的阻止。对于郑素素他自认并不十分了解，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但至少在这相遇的一年多的点滴还是能让他理解她此刻的所作所为。时间并不能构成遗忘，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伤痛，郑素素的伤痛至今还未被冲淡所以他拦不了她，他能给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可以栖身的港湾为她疗伤治愈。
    “我，好想他……”江边的风吹的脸涩涩的疼，头发四处飞扬。郑素素的声音轻如低吟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他的耳里。
    她开口了，她终于肯说了，只告诉他一个人……
    “想把，没人可以阻止你想，这是属于你的权利你的回忆，但是，别让想念占据你人生的全部好吗？”尹澄和郑素素并排的坐着能感受到她此刻的颤抖，他伸出手臂把她尽可能的拥在怀中，暖不了她的心，至少不让她里外都是寒冷。
    “素素，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伤痛都在这里划界重新开始，在这里你没有家，可以再创造一个家，你没有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
    郑素素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她看见眼前有一道希望的阳光，亮的刺眼，而他就站在光里向她伸出手，问她愿不愿意走进阳光走进新生活，问她，我做你今后唯一的亲人，你愿意吗？
    20年的生活，当她每每回忆，总觉得许多记忆深处的画面还是恍如昨日，许多记忆中的人好像度了一层光似的朦胧站在她的身侧触手却不可及。她自问可不可以过去，可不可以放过自己。如果不可以，那就如他所说的交给时间去淡忘，去抚平，直到有一天她能站起来走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