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神戮

第六章:上神奈何


赦天琴箕与赮毕钵罗,一者挑弦取杀,一者挥剑连斩,不顾那似冷似热的血液飞溅在指尖,手背与颈项,甚至不顾喉口不断上涌的血腥,一股强烈的执念,驱使着二人在那浪潮之中不断厮杀,将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身后的人。
    赮毕钵罗的五脏六腑正在翻覆,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吐一口血,血中必然有着肉沫。他只觉得,仿佛有几十把、几百把、几千把小刀插入了五脏六腑,随后不断旋转绞杀着,疼痛得他几乎要*出声。他甚至觉得,他马上就要倒下,然后,再也站不起来。麻木过后,又是触及了生命极限的痛苦,仿佛是从灵魂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痛苦,不知是汗水糊了眼,还是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是本能地,向着阴影斩去,本能地向着北方阵法而去。
    最后一股执念,支撑着他的脊柱令他站起,令他挡下一切杀伐的攻击,驱使着他保护着背后的人。他知道,他绝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再也站不起来的,便不止是自己——还有,身后那样信任自己的那个人。赮毕钵罗无比清楚,最后一丝的希望,他们将之寄托在了彼此身上。
    若不是这一丝彼此支撑着的希望,他们早该在被这行尸走肉的浪潮淹没之前,就被绝望的浪涛吞没,然后,再也回不去。
    最后想对彼此说的话,彼此互相不知,却仿佛是不约而同的心中默默保存和珍藏的那句话,也一样,会被那样吞没,然后,再也无法对彼此说出,留下永恒的遗憾。
    二人默默无言,却在杀伐中,互相支撑着对方。
    “赦……”赮毕钵罗不知道自己说得到底有多轻,但他知道这一声是有多么微弱,几乎将他喉口为数不多的气息一同喷吐了出去,连同一大口混着肉沫的鲜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口血了,但他知道现在他已经开始乏力了,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倒下。
    现在他没有倒下,完全是因为那一股执念。
    但似乎,是越来越想睡了呢。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身后那个人,还平安否。
    “……恩……”身后的人,似是沉默了几秒,令他的心一紧,随即那一声,令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没事……就好……”赮毕钵罗自言自语地如同蚊鸣般地喃喃自语。
    身后的人,亦是放心地扬了扬嘴角,披散下的红发应成德苍白的脸色更为虚弱。她默默地用手捂住了嘴,身体微微颤抖着,指缝间,却不可抑制地留下鲜血来。抬手用带着淡淡血腥,又带着清浅体香的红袖,拂去嘴角与指缝间的鲜血,抬手,又是杀音震荡。
    “差不多了。”戮淡漠地看着这一切,随即,红影一闪,衣角的金饰连着绣着金纹的血色衣袂瞬间飘荡而起,血色的诅咒气息缭绕着那淡漠的身姿,便已是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赮毕钵罗砍杀瞬间,猛然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气与煞气,他本能地将身后的人护住,努力睁开模糊了的眼,眼底却猛然映入一道始料未及的面容!
    “……赦!你!”惊讶之极,心底的疑惑被强烈的复杂情感所包围。猛然之间,他的目光,却又划过对方的发与衣。
    “你不是她……不是!”赮毕钵罗面色陡然一怒,此人,显然是幕后黑手,却试图用相似的面容来迷惑自己?
    是,那张面容,的确十分相似,但也不过是相似——虽不想承认,但此人确实身形十分修长,比起赦天琴箕可以称作是娇小的身躯,她,大概真的像是一柄剑一般的修长。
    也如一柄只用于杀戮的剑一般,危险而冷峻。
    面容的确要比赦天琴箕成熟些许,也真正淡漠得多,冷得似是冰川一般,被落下的暗红长发遮住了右眼而不知那右眼是什么样子,但露出的与赦天琴箕不同的红琥珀般的单眸,却看得他心中一惊——那就犹如,真正一颗假眼,就像是哪个偷懒的人,将红琥珀当作了瞳,却又是那样逼真,逼真得让他知道,这是一只真正的眼——不包括任何冗杂感情的,世界上最淡,也是最寒的眼。
    那是一只晶莹的眼,却不可说是清澈。那,像是由血凝结的晶莹琥珀。
    于他而言,真正能称作“清澈”而波光粼粼,半含秋水的眼,也只有赦了。
    他太清楚眼前的人,与赦天琴箕的区别了。
    一个,是看似无情却最是滥情的人儿。
    一个,是淡漠寒冷如一柄剑般冰冷锋锐的人形兵器。
    有了这样的比对,服饰、发型这些并不重要的事物,也不必为了分辨两者区别而多去注意。
    令赮毕钵罗胆战心惊的,是那充斥浓郁如实质的杀气,甚至刺激得他混沌的灵台,都为之惊醒。
    那种杀气,赮毕钵罗敢说,他从未见过。哪怕是从性格最为暴戾的鬼方赤命,他都从未见过那样的杀气。那种杀气,甚至已经超越了杀气的范围,从而成为了一种“煞”,甚至这股杀气,都刺得人皮肤生疼。
    同样惊醒的,还有赦天琴箕。
    周围的失魂者突然退去,死煞之气令她也猛然惊醒。回首,却惊见那对她来说,几乎是惊悚的一幕。
    她已习惯了这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容。突然,又来了一个,如此相似的人。
    或者是——魔?
    赮毕钵罗本能地用身体将身后的人护住,同时,他强打着精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无奈,眼中却是万重叠影,令他连看,也难以看清眼前的人的身形轨迹。
    “戮。”
    突然,几片鲜红的羽落下。一声名号,身后七对鲜红羽翼舒展,妖媚而绝世的面容,带着略带忧虑的笑,不沾凡尘大地而漂浮在空中的身姿,背后的光轮显示出对方高贵的身份——神。同样带着魔气的气息,一者是浓郁而诡异的魔气,一者是亦正亦邪,带着丝丝魔气的——神的气息。
    神的气息,令二人,顿时感到精神略微一震,不至于就这般昏死过去。
    眼前那个散发着浓烈杀气的暗红长发的女子,淡淡地看着对方。虽然只是看着,但赮毕钵罗和赦天琴箕心中,却是同时泛起一股浓烈的感觉——这个姑且被称为“戮”的女子,或者是魔,正在等这个神一个说法。
    神,不是不能随意进入人间的吗?
    二人心中虽是疑惑,此时却是不敢多说些什么。赮毕钵罗将赦天琴箕往后抵了抵,让她离二人远一些。他暗中对赦天琴箕,用近乎嘶哑的声音传音:“过一会儿,如果那个人要对你动手,我拖住她,你快走。”
    赦天琴箕心中一惊,她清楚,他分明内力已经几乎耗尽。
    现在所用的,不过是尽力挤出的一丝内力罢了。
    如果要拖住对方,那只有……
    “不,你不可以燃烧生命!”赦天琴箕心中一惊,声音略大了些许,“你若是死了,我也不可独活!”
    “哟,戮还没说要杀你们呢,你们就先生死离别起来了?”那妖媚女子掩嘴咯咯巧笑起来,言语之间却是丝毫不客气,“我是来保你们的,怎么,你们那么希望死?那正好,我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同戮这个被人捅三刀不吭一声的闷葫芦受气包交流了。要死,边谈边猜。”妖媚女子随即转向了戮,“若不是我同你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这一进入战斗状态就惜字如命,我还真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了——不,比惜命还要珍惜这吱一声啊,语言障碍?”
    “……”戮还是保持着沉默,须臾,她看了二人一眼,淡然道,“代价。”
    “这,你满意了么?”妖媚女子挥手,两枚小小光球,散发着别样的光华飞了过去,“这等魂魄,足够抵20个他们了。”
    戮转身,随即宛如惊雷一闪,只是红光刹那一瞬,人便无了踪影,那眨眼间,二人仿佛看见了一个血色的不知是印记还是符号的符文。
    “果然……她已经开始了……”妖媚女子带着惋惜与忧虑,“她终究……还是要自毁了。但神王果然深不可测,那等足以逆天的秘术,甚至不亚于这诅咒的秘术,竟是她挥手间创出……看来,神王确实器重戮这个学生。”转头,她的目光落到了二人身上,却见二人神色迷茫。
    “原来是残余的记忆痕迹与这具躯壳发生共振了。果然,没有找错人。”妖媚女子扬了扬嘴角,“我但愿你们这些凡人,在看过她的一些记忆后,能够理解那个闷葫芦受气包。即使,她本人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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