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上空的乌鸦

上野公园的樱花开放了，从远处看，一片片樱花绚烂夺目构成花的海洋，从近处看，一朵朵樱花灵动飞舞、娇艳欲滴，有一种空灵的美。樱花、蓝天、绿地、湖水、古建筑，构成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争相摄影留念。
    鲜花在人类美学进化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凝视鲜花会让人心情平静、物我两忘，作为万物之灵，人类对美的追求永无止境。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花，众所周知，中国的国花是牡丹，代表富贵吉祥；日本的国花是樱花，代表纯洁高尚；韩国的国花是木槿，代表顽强的生命力。牡丹自不必说，樱花原产于喜马拉雅山区，秦汉时期已经在中国宫苑内栽培，唐朝时期普遍出现在私家花园，后来传入日本。
    李梦华无心欣赏美丽的樱花，她要赶去医院探望林雨豪。林雨豪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子弹击穿了肺部，所幸没有造成生命危险。仗着年轻、身体素质好，林雨豪恢复得挺快。当然了，病房门口有警察日夜值守。
    “你来了。”林雨豪躺在病床上说。
    “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吧？”李梦华强作笑脸。
    “还好，梦华，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林雨豪最近总撵李梦华。
    “为什么？”
    “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想拖累你。”
    “雨豪，你说什么呐？”
    “梦华，你这么年轻，我还不知道能判几年呐，你别等我了。”
    “为什么不能等你？”
    “因为你不欠我什么，我做的事与你无关，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雨豪，告诉你，你不能再撵我走了。”
    “为什么？”
    “因为我怀孕了。”李梦华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什么？”林雨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怀孕了，林雨豪，我怀了你的孩子！”李梦华大声说道。
    “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
    “还好，还好。”
    “好什么？”
    “时间不长，还可以做掉。”
    “林雨豪，你说什么呐？你要当爸爸了，你难道不高兴吗？”李梦华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梦华，我们都要现实一些，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你又要学习又要抚养孩子，精力不够不说，经济上也不现实。”林雨豪坐直身子说。
    “经济上没问题，我都问过了，孩子只要在日本出生，政府都给补助，不管是不是日本国籍。”
    “梦华，你还是把孩子打掉吧。”
    “我不打，本来，我想一个人等你会很寂寞、会很无聊，现在好了，我和孩子两个人一起等，真太好了，这真是上天的眷顾啊！”李梦华两眼放着光说。
    “梦华，你冷静冷静，你为孩子想过吗？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这对他不公平！”
    “怎么没有爸爸？爸爸只是暂时不能和宝宝在一起。雨豪，我会经常带孩子看你的，我会告诉他，爸爸不是坏人。”
    “梦华，我杀了人，不知道能判几年，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多少年我都可以等。”
    “梦华，你别范傻了，这样做对你也不公平！”
    “公平。”
    “对不起，探视时间到了。”警察在旁边说道。
    “梦华，我们还是分手吧！”林雨豪说。
    “我不分手，我会天天来看你，你进监狱，我会给你写信，一天写一封信。”李梦华站起来说。
    “你别傻了，趁着来得及，赶快把孩子打掉吧！”
    “对不起，探视时间到了。”警察说。
    “我不打！”李梦华大声说。
    日本终归是发达国家，由于人口老龄化严重，国家鼓励生育，妇女只要怀孕四个月以上，政府马上给四十万日元补助。母亲休产假，每天补助八千日元，三个月产假补助五十多万日元。孩子从出生到一周岁，还可以拿到一百多万日元的育儿补助金，高的二百多万，育儿补助金男女双方都有。除此之外，其他小的福利也很多。除了本国人，上述政策也适用于在日本居住满三个月以上的外国人。在日本，生孩子也是一种发家致富的手段。
    林雨豪出院后，被转到拘留所继续治疗，同时等待宣判。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梦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脸肿了，脚也肿了，再加上天气炎热，强烈的孕期反应让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即便这样，她还要挺着肚子往法院跑，找律师、找法官，李梦华对律师不太放心，她总想把每个环节都把握好。
    东京夏天炎热潮湿，木质小“阿帕头”里热得像蒸笼一样，由于没有钱，李梦华舍不得打空调，实在热得受不了，就去附近超市里呆一会儿，由于经常去，店员都认识她了。这家超市不算大，以生鲜食品、蔬菜水果为主，主要服务周边居民。
    李梦华挺着肚子、拎着购物筐转了半天，在水果柜台前，她拿起一盒桃子，一看价签4500日元，又拿起一小袋李子，5000日元，犹豫半天，又放了回去。孕妇嘴里没味，喜欢吃带点“滋味”的水果，李梦华也不例外，可她没有钱，只能是看看，生活费得精打细算。转到蔬菜柜台，李梦华拿了一盒西红柿，她是学医的，知道西红柿具有很强的抗氧化作用，富含维生素A和维生素C,还可以当水果吃。接着又买了一盒鸡蛋，李梦华慢慢走到收银台前。
    “今天只买这么多啊？”收银大婶微笑着说。
    “是，我看西红柿挺好的。”
    “西红柿2500日元，鸡蛋1000日元，一共3500日元。”收银大婶算账。
    “嗯，给您钱。”李梦华从钱包里往外拿钱。
    “那个，昨晚剩的一些面包和牛奶，不知道你要不要？我没扔，放在冷藏柜里了。”收银大婶说。
    “谢谢您，我要。”
    “那我去给你拿。”面包和牛奶是头一天剩的，按照规定是要扔掉的。
    “给你放在筐里吧。”收银大婶拿来面包和牛奶。
    “谢谢，谢谢您！非常感谢！”李梦华鞠躬说道。
    “不用谢，你去柜台外面歇一会吧，我给你拿个凳子。”收银大婶说。
    “谢谢。”
    超市里空调很足，李梦华坐在塑料凳子上又歇了半天。
    李梦华办了休学手续，学校基本不去了，教授知道她怀孕，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假。回到家，李梦华简单做了点午饭，开始一个人吃饭。
    “宝宝，咱们一定要多吃点，下午和妈妈一起去见律师。”李梦华对着肚子里的胎儿自言自语道。
    “多吃才能走动道儿啊？”
    “多吃爸爸才能放心啊？”
    “所以，一定要多吃点儿！”
    李梦华挖起一勺米饭塞到嘴里，强迫自己往下咽。中午热，早晚温差也不大，汗水顺着李梦华的头发往下淌。
    “再多吃点儿。”
    李梦华又舀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刚喝下一小口，强烈的呕吐感上来，“哇”地一声，连饭带汤吐了一桌子，李梦华感到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榻榻米上。好在榻榻米比较柔软，如果是水泥地那就麻烦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梦华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挣扎着爬起来，手捂着肚子，打开房门一看是林雨豪姐姐。
    “你吃饭了吗？”进了门，林雨豪姐姐问。
    “吃了一点儿。”
    “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
    “你又吐了？”
    “嗯。”
    “你就吃这饭？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再说，你这也没吃多少啊？”林雨豪姐姐看着桌子说。
    “我吃不下去。”
    “你就是娇气，女人谁不生孩子？我生孩子也没人照顾，可也没像你这样啊！”
    林雨豪姐姐还对李梦华有怨气，这种怨气是可以理解的。林雨豪让姐姐帮忙照顾李梦华，虽然不太愿意，可看在弟弟的份上，还是要经常来看李梦华。毕竟，李梦华怀的是老林家的骨肉，自己又是孩子的亲姑姑，不能撒手不管。李梦华身边实在没有能够照顾她的人，想回国又放心不下林雨豪，不回国，怀着孩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真的是很困难。自己怀孕的事，李梦华没敢和家里说，未婚先孕倒还罢了，关键是孩子父亲在拘留所里，正等着宣判。李梦华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说，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本来就是一团乱麻，说了不是给家里添乱吗？一天天拖下去，李梦华心里实在是非常矛盾。
    “我在家给你做了点儿吃的，我用微波炉帮你热一热。”林雨豪姐姐说。
    “谢谢姐姐。”
    “唉！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我看你也是个犟人，换做别人早把孩子打了，根本不会把孩子生下来。”
    “姐，我这也是为了雨豪，即使被判刑，有孩子就会有希望，有孩子就可以让他多一些牵挂，多一些奔头。”
    “还不知道能判几年，只是苦了你了。”
    “我不苦，我不怕苦。”
    “梦华，你还年轻，养孩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要付出辛苦，还要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吃饭吧，我给你炖了排骨海带汤，多喝点儿汤，增加点儿营养。”
    “谢谢姐姐。”
    “宝宝，谢谢姑姑。”
    “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呐？我家雨豪是前辈子欠你的吧？”林雨豪姐姐无可奈何地说。
    林雨豪姐姐做的饭菜很好吃，李梦华吃了几块排骨，又喝了几口汤。她吃得很慢，吃得很认真，吃得很仔细。她想让腹中的胎儿多吸收些营养，正吃着，林雨豪姐姐突然哭了。
    “姐姐，你哭什么？”李梦华问。
    “没什么。”林雨豪姐姐抹着眼泪说。
    “你是哭我们娘俩儿命苦吗？”李梦华手抚着肚子说。
    “不是。”
    “我们命不苦，宝宝多吃点，长得结结实实的，长大也像爸爸一样做个好人。姑姑别哭了，谢谢姑姑给宝宝做的饭，姑姑别哭了。”
    “应该是我劝你，你怎么倒劝起我来了？”林雨豪姐姐哭得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