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有疾

第二十章
    肖燃避开后视镜里他的注视，看向窗外掰着手指说：“考虑什么事情啊？我完全不记得。”宋泾修原本提起来的那口气被迫一松，唇角微微勾起，装作失望的语气，“我还以为你真的记进心里去了，日思夜想才睡不好，看来是我想多了。”
    肖燃听到这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啊你这么说，我好像有印象。那件事情哦，我想过了啊，嗯，想好了。”
    “哦？”宋泾修手扶着方向盘，快速歪头看了她一眼，肖燃一手摸着耳朵继续盯着车窗，另一只手乖巧地搁在腿边，宋泾修顿了顿，伸手过去，手却在半空停住，从车窗里观察他动作的肖燃心跟着一提。
    似乎是看出她呼吸的顿停，宋泾修对着空气无声笑了笑，长臂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肖燃的手，手腕一转，改为相握的姿势。
    掌心相贴，肖燃心里轻轻一颤，他的手温暖干燥，把冬天空气里最后一点寒意都驱走，仿佛携着她踏进了大半个春日里，那里春风盈袖、繁花似锦。她不自觉回握，转过身看他开车的模样，宋泾修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吱”地一声，车轮在地上滑下几道长长的线。
    宋泾修踩了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肖燃坐直了身体，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宋泾修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脚刚刚不受控制。”
    肖燃脸红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
    车子重新发动，没过多久又停下来。
    肖燃往窗外看了看，是宋家旗下的酒店。她之前来过一次，菜色很符合她的口味，因此记住了。那时候她六七岁，她还记得那时在二层用完餐，去了顶层客房休息。在那个年纪她还不懂男女之别，抛弃肖劲跑到了宋泾修的房间，他那会倚在床头看书，见她进门招了招手，肖燃便跑到床沿，宋泾修单手抱起她放到床上，肖燃半趴在他身上，让他念书给她听。
    后来肖劲慢慢告诉她，她不能总是去打扰宋泾修，他会不喜欢。她一向听肖劲的话，渐渐地主动拉远跟他的距离，不过分亲昵让他讨厌。一开始的疏远令她心里很难受，长大以后懂了不少东西，也就知道肖劲当时的叮嘱是何种含义。
    宋泾修看她出神，上半身探过去，伸手解开了她的安全带。听到咔嗒声、肖燃回头的时候，两人的下巴险些撞到。视线瞬间胶在一起，气息相闻，脸颊此时渐渐蒸腾起热度，偏偏她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小时候没大没小，总爱在他脸上乱捏乱摸，不知道揩了多少油，现在她虽有意为之，却没那个胆量。
    车厢里的空气卷进了暧昧缱绻的味道，宋泾修率先别开眼，降下他这侧的车窗。冷风吹进来，将不自在的气息吹散了些。
    过了会，他升起车窗，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她这侧，打开车门。肖燃下车时，他的手掌虚遮在她头顶。
    两人进去酒店大堂，经理已经迎了上来，“小宋总，顶层的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午饭我一会让人送上楼？”
    宋泾修颔首，“好，麻烦了。”
    “小宋总，肖小姐，这边请。”
    经理将两人送进电梯，功成身退。
    电梯中只有肖燃跟宋泾修两个人，肖燃背着手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晃了晃身体，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嗯？”
    肖燃对上他的视线问：“我们就在客房吃啊？”
    宋泾修极轻地笑了声，“嗯，怎么？”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肖燃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窘迫，可是他带她来这，不能怪她多想，“哼，没什么。”
    到了顶层，宋泾修牵她出来，他步子迈得很急，肖燃磕磕绊绊一路跟上。门一打开，宋泾修在她背后推了下，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一前一后进去，他用脚踢上门，肖燃被他按在门后。
    肖燃心脏砰砰直跳，被他按住肩膀，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往身后推了推，他却纹丝不动。
    “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种人……”肖燃没什么底气地指责。
    宋泾修长腿逼近，矮下身子问：“我是哪种人，嗯？”
    肖燃脸如火烧，忽然响起的门铃声解救了她。宋泾修一只手轻轻将她带到身后，这才打开门。原来是午饭已经做好，送上来了。
    侍者进来布菜，宋泾修松开手，肖燃一下子躲出去老远。
    等侍者离开，宋泾修在沙发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吃饭了。”
    肖燃踮脚看了几眼，发现都是她爱吃的，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见她眼底依旧抗拒，宋泾修笑声愉悦、耐心解释，“我知道你在学校这段时间午休睡不好，所以特意带你过来，等你午饭吃完就可以休息，你心里在想什么？”
    “唔，”肖燃揉揉鼻子，“我没想什么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休息不好的？这件事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肖燃从小到大，他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否则怎么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有些事情她确实不爱跟人说的。
    宋泾修切好几块牛排给她，“我只是猜测，毕竟大学里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接受的家庭教育、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会有很大不同，有的人早晨五点半要晨跑，或者晚上凌晨以后还有电话要打，这都有可能，你作息规律，会因为别人睡不好，这很常见。”
    “是啊，”肖燃喝了口酸奶，“高二以后，我睡觉时周围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醒，现在寝室的人大部分都是好的，就是有极个别的跟我合不来。不过午睡睡不成以后也有好处，我最近又瘦了六斤。”
    宋泾修哼笑，“这算什么好处？你本身就很瘦，应该多吃、注意休息。那回你没听白医生说么？你这样很容易生病。”
    “知道啦，”肖燃拉长了声音，“那我午休睡不着嘛，也没办法。”
    “嗯，”宋泾修变回好说话的样子，“所以以后都到这里睡，不会有人影响你。”
    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离学校有些远，每天跑来跑去也会很累。肖燃咬着牛排没说话，他一番好意，她不忍心当面就说这些。宋泾修却看出她心中所想，说：“我顺路，每天接你过来、送你回去，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就算哪天没时间也还有老杜。”
    “嗯。”肖燃舀了口酸奶喝，嘴里甜丝丝的。
    吃完饭，肖燃到处走了走，然后去卧室休息。窗帘拉上，卧室里瞬间一片漆黑。肖燃尚来不及害怕，床头的小灯亮了起来。从开关上收回手，宋泾修直起身，招手让她过去，“你睡吧，到时间我喊你起床。”
    “好，”肖燃走过去，坐在床沿，抬头问：“你不休息吗？”
    “我有事情处理，困了就在外面沙发上躺一会。”宋泾修抬手摸了摸她的发，说：“午安。”
    他走出去，体贴地为她关上门。肖燃入睡很快。
    宋泾修处理完几封邮件，在沙发上眯了会，闹钟响了。他按掉闹钟，去喊肖燃起床。肖燃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睡得很沉，宋泾修坐在床头看了她一会，虽不忍叫醒她，可怕她上课迟到，伸手下拉了下被子，肖燃脸上一痒睁开眼睛。
    看到宋泾修，她咕哝了句好困，转了个身背对他，接着睡。宋泾修不禁好笑，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房间大亮，肖燃不情愿地坐起身，没过几秒眼睛又闭上了。
    宋泾修手掌贴在她后背，顺了顺她的头发，“乖，到车上再睡。”
    肖燃闭着眼睛敷衍地点头。
    宋泾修没办法了，掀了她被子将人横抱了起来，身体的悬空感令她一瞬间惊醒，肖燃睡意全消，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自己去洗漱还是我抱你去？”
    肖燃挣扎，“我自己去。”
    宋泾修从善如流地放她下地，她跳着踩进脱鞋里，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宋泾修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好，站在沙发旁等她。
    他要兼顾学业跟工作，如今还有一个她，他很辛苦，却还是为她安排好一切。
    肖燃顿觉愧疚，她慢慢走上前，离他两步之距时忽然一停，对上他不解的目光，肖燃睫毛微垂，快步、小步地扑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