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有疾

    第二十三章
    目送白芷走后，宋泾修问她一层首饰、二层服装、三层化妆品、四层饮食、五层电影，接下来想去哪里转转。肖燃脚步停下来，两个人牵着的手拉成一条线，她生无可恋地看着他：“我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在转了，还要去哪里转啊？”
    宋泾修笑声愉悦。
    过了会，他认真道，“带你去顶楼。”
    隆升大厦的顶楼是专为情侣而设的楼层，可闲谈，可小坐，可用餐，可观景。如今他摆脱单身贵族行列，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带人进来。
    现在是下午一点过一刻。这个时间，在顶楼的人恰好不多，宋泾修牵着她在靠窗的竹制摇椅上坐下，他紧靠着她坐在她身边。窗外屋檐遮住了阳光，空调温度温暖，左右缠绕的枝蔓上飘来清新的花草香，环境太过舒适，肖燃慢慢靠在他肩上，渐渐睡了过去。
    跟心上人在一起的，都是好时光。
    肖燃最后是被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宋泾修将她的手机递到自己眼前，“有电话。”
    屏幕上闪烁的字是“外公”，肖燃立刻清醒了，清清嗓子、接起电话，“喂，外公。”
    “乐舟啊……”穆承之很久没有打来过电话，问了肖燃生活学习上的许多琐事以后才回到正事上来，“我前几天见过你妈妈，医生说她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错，你寒假如果想去见见她就过去吧。”
    肖燃一瞬间鼻子发酸，“嗯。那……我爸他……”
    当年那些纠葛恩怨，穆承之已经完全放下了，可穆凝心里执念太重，就算没有完全醒来，仍是一直不肯见肖劲，他叹了口气，道，“这次还是跟之前一样，不要让你爸爸知道吧。你就说外公有事情带你出国，他不会多问的。”
    肖燃挂掉电话，宋泾修见她眼眸低垂着、很明显情绪不对，不由担心地看着她，“……外公打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肖燃将电话里的事情说了，重新靠回宋泾修肩头，“我有三年没有见到妈妈了，我是应该开心的，可是又因为要再次瞒着老爸独自去见她而难受。十多年了，妈妈心里还是放不开，老爸虽然一直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妈妈，他心里是想她的吧，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妈妈的照片看一整晚。我不懂为什么他们相爱，却能这么多年不见面。”
    宋泾修偏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那是因为阿姨心里是爱肖叔叔的，因为爱因为在乎，所以更加无法令自己释怀。而肖叔叔尊重她的想法，所以不会贸然出现在她眼前，只要不被准许，他就不会过去。”他伸出手，拇指指腹蹭去她眼角滚落的泪水，慢慢抱紧了她。
    提起穆凝，宋泾修最大的感觉就是害怕。他见过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忽然生病的样子，所以很怕肖燃有一天也会那样。他常常想，如果他学医学该多好，可是二叔对他的养育跟栽培他也不能辜负。他之前会抽空去图书馆浏览医学资料，那段日子经常能碰到程艺，后来两个人之间才熟悉起来、后来成了朋友。当然这些肖燃不必知道，她只要知道有他在，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尽他所能。
    寒假来得很快，肖燃拿出自己十几年的撒谎功底对肖劲讲了她要出国一趟的理由。懂得了相思苦，肖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忍心欺骗肖劲。她拿出穆承之做借口，肖劲果然没有再问。
    穆承之派人陪同肖燃一起飞去了德国。
    来接机的是柳安跟弗兰克的女儿Juicy，一路上她跟肖燃说说笑笑，快到穆凝住处时Juicy却提前下了车，让司机载肖燃过去。
    车子驶进一片别墅区，周围的高大树木掉光了叶子，枝干上落满了厚厚的雪。车子停下来以后，肖燃跳下车，不自觉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她走上面前的台阶，在门前蹭着脚底的雪，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肖燃！”开门的人欧洲人的外貌，嘴里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肖燃冲他微笑，“Duran，你也在。”Duran是保罗的儿子。
    Duran兴奋地拉她进门，“你竟然还记得我？”
    肖燃笑，“三年前我过来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哈，我还以为你们中国的女孩儿都像萧竹一样，见过几次也不记得人。”萧竹是他喜欢的中国女孩儿，他们家的男人都一样，对中国女孩儿情有独钟。
    Duran领她到穆凝的房间门口，高高地站在那里，“进去看她吧。”
    肖燃点头，推开门。
    扑面而来一阵花香，夹着很淡的药味。肖燃走进去，轻轻将门合上。穆凝安静躺着，肖燃走到床边坐下，盯着她的脸，眼眶慢慢湿了。
    她一点都没有变老。
    跟上回来不一样的是，她身上七七八八的管子没有了，睡得很安甜，仿佛并没有什么病痛。
    “妈妈，我是乐舟啊。”
    她说完一句话，瞬间泣不成声。
    床上的人无法给出回应，肖燃过了很久才平复好心情，握着她藏在被子里的手。
    “妈妈，三年没有见面，你想我吗？我很想你，每天都想。这三年我每天都早起晨跑，身体很好，从来没有生过病呢。虽然你可能不愿知道，但是爸爸身体也不错，宋征叔叔也是，啊还有泾修哥哥，他现在每天都监督我锻炼，可烦啦。”
    “对了妈妈，我已经念大一了，在C大新闻系，跟泾修哥哥在同一个城市，我们经常见面，他比之前还要照顾我。嘿嘿妈妈你不知道吧？不久之前，我跟泾修哥哥在一起了，我们谈恋爱了，是不是很惊讶？”肖燃挠挠头，“其实我之前交过男朋友的，只是怕你们不允许所以悄悄的，不敢对你们讲，不过现在就没关系，大家都知道泾修哥哥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他对我特别特别好，但就是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我都数不过来，所以很担心某一天他会跟别人走，不要我了。”
    “所以妈妈，你要快点醒过来，帮我盯着他啊。”
    肖燃一刻不停地对着穆凝讲话，天快黑了，她终于察觉自己早已口干舌燥。
    Duran适时过来敲门，说晚饭做好了。肖燃确认自己脸上没有泪痕，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你进去以后我跑到外面，看到一辆车很可疑。”Duran一本正经道。
    “哦是吗，为什么觉得可疑？”
    “那辆车就紧跟在你坐的车后，我看过去，车子就开走了。”
    “这里没人认识我，你想多啦。”肖燃不在意地摇手。
    “你说的有道理。”Duran放下心来，不再多想。
    无法在国内过春节，除夕夜柳安跟保罗的妻子何青特意为肖燃包了水饺，肖燃很感激，吃了二十几个直到吃不下。
    Juicy跑出去跟男友约会，家中的小辈只剩Duran跟她。他自认为两个人同为单身狗，惺惺相惜之际，肖燃告诉他：“我有男朋友的，只不过他没过来。”
    唯一的单身狗表示他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肖燃笑笑，跑到窗边给宋泾修打电话，他的电话却关机。诶？难道除夕他还有应酬？
    第二天一早，肖燃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第一次她置之不理，直到第二次打来，她接了，“喂，你好？”
    “肖燃，是我。”
    是宋泾修的声音，肖燃奇怪，“你换号码了？”
    宋泾修没回答她的话，感叹了一句，“德国真冷啊。”
    啊？？？
    肖燃反应了半晌才明白，他来德国找她了吗？
    嘴角的笑容完全掩饰不住，她在众人的目光里跑了出去，“你现在在哪里啊？”
    宋泾修说：“我现在在Frankfurt Main附近的旅馆，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
    Duran听说肖燃传说中的男朋友过来了，主动请缨开车去接人。
    宋泾修见到肖燃跟一个高高帅帅的德国男孩子一起走下车的时候，心里就有那么点……大概是吃醋的酸味？
    肖燃下了车便像一只鸽子一样一头扎进了宋泾修怀里，宋泾修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Duran心塞地看着，然后背过身去。
    “什么时候到的？”肖燃在他怀里问。
    “昨天晚上，不过时间太晚，就没打电话给你。”
    肖燃想起昨晚没打通他的电话，这会终于知道原因，顿时有些心疼的抱紧他，“其实没关系阿，昨晚你的电话我没打通，一整晚都没怎么放下心，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宋泾修也想早点告诉她，但其实他过来是因为宋征看他见不到肖燃神不守舍，说了一句：“难道飞机票还要我帮你买？”他便过来了。他下决定太急，根本没时间通知她。
    Duran见这两个人丝毫没有要分开的意思，遂咳了一声道，“那个，外面太冷，不如你们到车里？”
    肖燃噗地笑出声，推开了宋泾修。
    坐进车里，Duran专心开车，肖燃紧紧握着宋泾修的手，他的手有点凉，这回终于是她要替他暖手。
    到弗兰克家时，午饭刚刚做好。他们家的人对谁都很热情，宋泾修没觉得有丝毫的不自在。
    按照医嘱，现在是穆凝的休息时间。饭后，肖燃遂领他到处看了看。院子很大，地面上都是积雪，树上有过往的人堆起来的鱼虾，两个人便走上前饶有兴趣地看。
    “对了，”肖燃晃了晃他的手，“我跟妈妈说我们的事了。”
    宋泾修转过身，一双眼睛紧紧笼着她。
    肖燃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说你对我很好，我不会辜负你的在意。”
    有调皮的孩子摇了摇树干，较细的树枝上有雪落下来，宋泾修用力一拉她的手躲过，肖燃不及防，整个人撞到他胸前。
    她抬起头，发觉宋泾修正望着她极温柔地笑，她正微微张开嘴巴，宋泾修头一低，直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