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有疾

    第三十章
    宋泾修上午跟客户商讨合同的具体修改细节，郑总是北方人、来C市想尝一下地道的南方菜，宋泾修让人订了南国食府的位子，上午谈完便直接过去用餐。宋征的秘书小聂也随行在侧，男客户总是跟女人好说话一些。
    饭后，郑总说这清明啊就该出去踏青，宋泾修往窗外看了眼，刚刚外头还飘着小雨，这会已经停了。掏出手机，没有肖燃发来的短信或打来的电话，想必她还在忙采访的事情。
    “晚上一起吃饭。”宋泾修发完短信，暗灭手机屏幕，提议陪郑总一起在C市各处景点转一转。
    南国食府里所有摆设都是檀木所制，郑总踩着木质楼梯下楼时还在赞叹不已。他往门口看去，门边木椅上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浅色衣服，气质如莲。见到他们下楼，她站了起来，目光却随着他身边人的身形而动。
    郑总便向宋泾修看去，问道：“宋总认识？”
    宋泾修点了下头，几个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她双手紧抓着包在身前，原本落落大方的人这时却有些拘束地看着他。
    宋泾修直截了当地问：“白芷？过来找我有事？”
    “上回你帮了我朋友的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白芷抬头望着他，目光诚挚，“我刚刚去了公司，他们说你不在，我发短信给小聂，她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宋泾修回头看了小聂一眼，回过头来道，“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今天没时间。你怎么过来的？需不需要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的话看似体贴却最伤人。白芷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郑总看她似受了委屈，他怜香惜玉、到底不忍心，对宋泾修道，“这位白小姐是宋总朋友？不如带她一起怎么样，小聂一个女孩子陪着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挺不自在的，白小姐在的话她还能有个伴。”
    郑总挤眉弄眼地去看小聂，小聂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小宋总的脾气她工作几年来都摸不清，这时根本不敢插话。
    白芷闻言期待地看着宋泾修，“我今天正好没事，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免费导游陪你们逛一逛。”
    宋泾修紧蹙着眉头，郑总却抢在前面说道，“白小姐这话说的，出门游玩有美女在陪，我们很荣幸，是不是，宋总？”
    宋泾修在迟疑，眼角瞥到马路对面一截衣角，跟肖燃的某件衣服很像。他定睛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难道是因为自己心虚？宋泾修在心里笑自己，对白芷说：“那好，走吧。”
    白芷说：“我开了车过来，不如小聂坐我的车？”
    郑总一听不乐意，他当然更愿意坐她的车而不是跟宋泾修同乘，宋泾修看出他的心思，抢在他前面说：“我坐你的车吧，小聂开车载郑总，我们走在前面带路，小聂跟上我们。”
    白芷坐进车里，脸上的笑意难掩。
    “本来想请你吃饭道谢的，既然陪你们同游了，饭就不请了。”她笑道。
    宋泾修只笑了笑没讲话，扣好安全带以后便拿出手机。肖燃回了他的短信：“好，你想吃什么？在家还是去外面吃？清明节饭店人会很多，需要提前订位子，你想到吃什么的话赶紧说哦。”
    他这会刚刚吃饱，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晚饭想吃什么。“听你的安排，我没什么意见。”他敲字回道。
    一路上宋泾修没跟白芷讲几句话，但能与他在如此近的距离以内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她已经很满足了。
    C市有山有水，刚刚下过雨、山路想必难行，白芷开车带他们去了城市边缘的古镇。
    白墙灰瓦，乌篷船在河中轻荡，清风吹来，雨后薄雾笼住过路人。
    看惯了大山大河的郑总很满意白芷的安排，烟雨江南，美的就是小桥流水，几处人家。
    白芷跟小聂一左一右陪在郑总身侧，宋泾修慢慢落在后头。他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上回跟肖燃过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肖燃年纪小，模样漂亮可爱，她站在乌篷船头，船家便将自己的斗笠借给她戴，大大的斗笠一下子将她的半边脸都盖住，她回头对他招手，笑声清脆。他过去将她头上的斗笠向后拉了拉，肖燃的脸露出来，笑着说：“泾修哥哥，我好羡慕你啊。”他诧异地问她原因，肖燃说：“因为有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陪你游山玩水啊。”
    他忍不住笑了出声，船家也笑，连连说：“是啊是啊，小姑娘很可爱。”
    前面三个人脚步停了下来，宋泾修尤不自知，等走到三人跟前、眼前光线变暗才抬头，“嗯？”
    郑总开他玩笑，“宋总一个人在想什么开心事？”
    宋泾修并未隐瞒，“我之前跟我女朋友来过，刚刚看到河里的乌篷船，想起来跟她一起乘船的事。”
    郑总原本以为白芷跟宋泾修有那么点意思，他竟然有女朋友？郑总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笑道，“宋总年轻有为，女朋友想必也很出色，我下回过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
    “郑总过奖了。”宋泾修可不想承诺他带肖燃过来给他看。生意上有合作是一回事，郑总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换了几拨，宋泾修不想郑总跟他家肖燃有什么牵扯。
    白芷在旁边听着，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她喜欢他这么多年，明里暗里都做了不少功夫，到头来他却跟别人在一起了。她把他肯带她同行的事当成恩赐，可她听出来了他话中的含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根本不舍得给人看。
    郑总察言观色，发现宋泾修不想跟他多谈他女朋友的事，遂一笑带过。本以为宋泾修是孤家寡人，才提出踏青这么个要求，怪不得美人在伴他都心不在焉，原来是牵挂的不是身边这一个，郑总顿时感到有些尴尬，原本出于一番好心、如今却没能落得什么好处。
    走出古镇，白芷本想带他们去附近的相府看看，郑总却道，“我忽然想起来啊，我过会还有个视频电话要打，你们陪我也辛苦了，尤其是宋总，假期都不能好好陪女朋友。这样，小聂送我回去就行了，你们年轻人趁着假期好好带恋人朋友出门走走。”
    “那好，我就不招待郑总了。飞机票小聂已经帮忙订好了，您离开C市那天就给她打电话，到时候她送您去机场。合同我会按照郑总的意思改好后传真过去，希望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踏青结束，宋泾修也没有虚伪客气，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
    小聂跟郑总先走，宋泾修跟白芷要来车钥匙，“你也累了，我来开车，先送你回家，我再打车回去。”
    白芷仰着头看着他，虽然知道自己很不应该，可就算他身边有了别人，她对他仍旧放不下啊。她深知错过了他，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像他一样、身上一切都符合她想象中恋人模样的人。他对人一直是不索取回报的温柔体贴，却彬彬有礼地将他不爱的人推远。倘若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她，此生无憾了吧。
    宋泾修送完白芷、打车回到家，发现门没上锁，而宋征的车却不在。
    他慢慢松着领结换上拖鞋，脚步拐上楼梯之前往阳台上扫了一眼。那里晒了许多件新洗过的属于他的衣服，晾衣架的挂钩全部朝外，湿衣服从小到大依次排开。他回过头去，脚步加快。
    快到二楼时他已经喊道，“肖燃？”
    肖燃从他书房门后探头出来，语气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的？”她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还特意把换下的鞋子藏了起来。
    “你把我的脏衣服洗了？”他问。
    肖燃顿悟，“其他人不给你洗衣服的吗？”
    宋泾修走过去，大手揉乱她的发，“可是没人跟你一样晒衣服都那么整齐。”
    “好吧，”肖燃笑了笑拉他进门，“我在用你的电脑写采访稿。”
    宋泾修走上去看，“今天采访怎么样？”
    肖燃实话实说：“徐师兄今天回老家有事，我换了别人采访。”
    宋泾修拿起她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问她采访谁了。
    “林盛。”
    听到这两个字，宋泾修喝水的动作顿住了，“怎么是他？”
    “我也觉得太巧了，还是徐师兄帮忙推荐联系的，”肖燃敲了几个字，道，“不过你不要多想，就是很单纯的采访，采访问题问完我就去了图书馆。你今天怎么样？跟客户谈得好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宋泾修在椅子扶手上靠坐下来，看她写的采访记录，“中午跟客户吃了饭，下午去了古镇。”
    “只有你陪着？”
    宋泾修翻着她笔记本的手顿了顿，“还有小聂一起。”
    “……哦。”肖燃抱着水杯，盯着自己的手指尖。
    宋泾修发觉她情绪不对，立刻问她怎么了。
    肖燃抬起头，探究地看着他，半晌她抓起他的胳膊，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宋泾修疼得倒吸冷气，却毫无怨言。
    肖燃扔开他的手，抿着水说：“我都第一时间跟你坦白我采访的人是林盛而不是徐彦升，可你呢？竟然还在骗我。我亲眼看到你跟白芷在一起陪客户了，你们有说有笑的，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
    原来他中午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果然是她，宋泾修蹲下身来，紧握着她的手。
    “对不起，白芷会过去，事先我并不知情。她是为上回我帮她朋友解围的事过去的，客户说去踏青、想带上她，她个人也很乐意以此作感谢，所以我允许了。”宋泾修盯着她的眼睛，“你要知道今天不准她跟着，她以后还会过来找我，只会更加纠缠不清。而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多想，并不是有意欺骗你。”
    “可是我已经多想了，连我都知道白芷喜欢你，她去找你，你不能不见她吗？”换成别人她不会这么在意，可对方是白芷啊，在她眼里优秀出色、连她都很欣赏的人。
    “好，我的错，”宋泾修马上说：“下次不会了。”
    “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吗？”
    “我没有敷衍你，”宋泾修温声说：“她清楚我的心里面只有你，放弃是迟早的事。”
    “……”陡然听到他的情话，肖燃戳了戳他的脸，“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清啊。”
    宋泾修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我等了这么多年才鼓起勇气跟你在一起，难道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自己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未等她回应，他紧接着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肖燃抓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宋泾修轻声在她耳边道，“万物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