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少奇

第33章


 
  王光美:以前不知道,没谁对我说过,我也不问谁。 
  杨澜:那您看到这个,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您…… 
  王光美:我问了一句,我说怎么……他们也不让我问,不跟我多说,就是说病了,马马虎虎搪塞,所以到现在少奇临终前什么样我也弄不清,我只知道他死于开封。这点有时候别人不能理解,我倒觉得他去世是好事,用不着活受罪呀。我当时气得骂管我的人,我讽刺那个整我的人,我说少奇去世可能是便宜了他。因为我想,如果他活着,他们说不定整他整得更厉害,那他多活一天多受罪,走了倒好。我心里是这种想法。有些事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 
  王光英:她那时候没自杀,活下来了,和我那时候有相同之处。当然,我不如她。她就说,我要活下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给你加一个罪过,你要是死了的话,谁去解释,说不清了。 
  杨澜:您在那里面有没有过绝望的时候,就是想也许我真的出不去了…… 
  王光美:好像我老觉得我会出来。王光美重见天日了。1978年底也就是入狱12年后,她终于被释放了。命运中有着太多的巧合,往往让人唏嘘不已。王光美重获自由后,首先被送到的地方竟然就是她当年立志参加革命的地方――翠明庄。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命运画了一个圈。王光美:我现在走过翠明庄,都觉得翠明庄与我有关系。 
  刘红(刘红是翠明庄的工作人员,王光美出狱来到翠明庄时,她才19岁,被分配给王光美作服务员):我记忆中她穿的是狱衣,就是她从车里走出来时穿的一身黑的衣服。进我们房间就换普通衣服了,是那种布的衬衫。当时她的头发都过肩了,长得很长。 
  杨澜:白头发? 
  刘红:白发,也不整齐,头发非常乱,身上弄得也不是那么太干净。我给她理完发就给她放洗澡水,赶快让她洗澡。洗干净后,她见到了家人。 
  杨澜:孩子到这儿见到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刘红:当时孩子就喊她妈妈,都哭了,然后王光美也哭了。 
  刘亭亭:刚出来,刚解放的时候,她看人一多,精神就比较紧张。那时她只能弯着手做操,因为狱中她那个屋子,就6平方米,她手伸不直。后来我就说,这里有的是地方,没关系,手臂可以伸直了。还有她洗个塑料袋,一下子能洗20分钟,因为在监狱里没有事情干,慢慢洗东西的时候等于是在消磨时间,或是想事情的过程。我说,您现在情况不一样了。1980年王光美出狱后一年,刘少奇也获得了平反。当时他已经逝世十年多了。中央为他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追悼会上,邓小平致悼词,许多人都哭湿了衣衫,而全中国人也在电视机中看到了这个情景,并为之动容。也许是因为刘家的经历也触动了他们自己的心事吧。刘亭亭:我个人倒觉得因为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哭出来的时候倒不是最悲痛的时候,哭不出来的时候反而是最悲痛的时候,那种压抑感是最悲痛的。平反后开追悼会的时候大家也都能哭出来了,也都放开了,整个环境是很悲痛的感觉。我爸爸遗嘱要海葬,我们又费了那么多时间把骨灰找回来,然后又把它撒出去。因为永远看不见他了,所以比较…… 
  王光美:后来撒骨灰的时候,我们坐船去大公岛,把那个包骨灰的红布留了下来。当时我们有个大师傅,就是以前给我们做饭的,叫郝苗,他就把那红布拿着跑到中南海,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他拿红布到中南海,对着中南海的正门,就在瀛台台阶上洗一洗,把红布上沾的那点骨灰沫,掉到中南海里。就是这么一个大师傅。他当着我的面洗的,洗完了,就把红布给我了。噩梦已经过去,生活还在继续。今天的王光美不仅是一位儿孙满堂的祖母,也是一位积极投身于社会活动的长者。王筱苏(王光美秘书):她平时看报看杂志,然后谁来了她都问人家有什么新鲜事,对那些热点焦点,她特别感兴趣,而且好奇心特别强。比如说她看报纸看到什么不太懂的名词,第二天我来了就问我说:“我不明白,什么是二板市场”,然后我就跟她讲什么是“二板市场”。可能过两天她看报,又看到这问题,忘了上次的回答就又问我什么是“二板市场”。   
  感受王光美(8)   
  刘亭亭:有时候我也跟她讲,你住监狱十多年,要在美国,不可能有人相信你心理上没受刺激,没有毛病。实际上因为她的性格比较豁达,她只看将来,对过去她也回顾,但她不受过去的影响,不觉得那是一个很大的思想负担。我觉得她可能对别人的丑恶面不太记得,因为她觉得当初的境遇是由一个社会时代造成的,是一个集体的活动的结果。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任何人的坏话。我有时候问她,比如说“文化大革命”中,谁对你怎么样,她从来不谈这方面问题,她从来不把这看做是一对一,谁和谁有仇,或者有怎么样的私人恩怨。 
  杨澜:您说到,要不是经过“四清”,还有在清华大学蹲点这些第一线的政治工作经验,您可能会挺不过去“文革”那么残酷的政治斗争。您现在再想起那一段工作经历时,有没有想过您自己也有可能冤枉过别人呢? 
  王光美:那真是难说。因为只要一搞运动就很容易走火。现在大家讲实事求是,处理谁的事情就是谁的事,该教育教育,该处分处分。至于搞运动,呼啦一下子,谁知道谁冤枉了?那个行为过火人不是自己想过火。所以我觉得我不赞成搞运动这种形式。我们有组织部、统战部,哪部管什么,咱们已经挺正规的,如果认为这些机关都腐败了,不起作用了,那需要调整谁都行,但不能搞普遍运动,因为那造成的损失太大了,好坏不分,谁也控制不了。 
  杨澜:您觉得有什么能够保证“文革”不会再重演吗? 
  王光美:按道理,随着大家文化水平的提高,知识水平的提高,瞎胡来的事情应该会少。在采访中的一件小事让我久久不能忘怀。那就是王光美谈到在“文革”初期,当她还住在中南海的时候,有人教她只有6岁的女儿当着她的面唱打倒刘少奇的儿歌。这个人一定就生活在她的周围。当我问她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却说我不想去追究。因为如果我追究的话,这个人就要倒霉了。能够宽恕他人,也终于给王光美的晚年生活带来了自由和安宁。看到她面对子孙满堂的幸福笑容,我们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说,时间毕竟是公平的。 
  (杨澜)     
  王光美深情忆少奇   
  王光美深情忆少奇(1)   
  本文原载《湖南广播电视报》1998年10月。刘少奇百年诞辰那年,笔者专程赴京采访了王光美老人。关于刘少奇,可以谈论可以思索的话题很多很多,在那次殊为难得的赴京采访中,我们最想聆听的是这位饱经沧桑的领袖夫人内心的情愫,并深入了解了她记忆中的少奇。 
  正赶上北京由热转凉的时节,1998年9月15日上午,笔者如约前往王老家时已颇感凉快。已是高龄的王光美一清早从北京医院检查身体回来,没有大碍,精神很好,便招呼我们坐下,拿起了空调遥控器:“你们有些热吧,调到15℃成吗?我就是怕热,今早去医院就我一人穿短袖,昨天送别杨尚昆同志也是穿的一件薄衣。”又说:“别看我平时挺精神,其实有个哮喘的老毛病,不能大声说话,一咳嗽,就没法讲了。现在这么大小的声音能够录吗?”王老思维依然非常敏捷,聊几句话消除了我们的拘谨。下面是笔者与王光美老人的对话: 
  笔者:少奇同志深得民心,作为与他风雨同舟20年的革命伴侣,您觉得他最令人景仰的品质是什么? 
  王光美:你这个问法啊?那我不能搞什么“夸夫”,像你们花鼓戏似的(笑)。让我这样谈少奇不合适,还是让外边评论吧。 
  笔者:今年是少奇同志百年华诞,人民非常怀念他老人家。少奇同志英灵有知,您作为他的夫人,想给他说些什么心里话呢? 
  王光美:你真相信人还有魂吗?用这词儿(笑)! 
  笔者:作为一种特定的思念,我们宁愿相信还是有的。我们知道,少奇同志是杰出的工运领袖,您能否谈谈他早期领导安源罢工的情况。 
  王光美:少奇从不跟我说他的过去。结婚以后他多次对我讲:“不要从我的过去了解我。”他不愿意谈他自己,我也是在他和一些老同志叙旧的时候才了解他过去的一些事儿。安源这段历史我不能讲,因为我也不是见证人。我熟悉的主要是建国以后的一些情况。 
  笔者:少奇同志建国后曾5次回湖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王光美:那是在1951年冬天,少奇到了长沙,但没回宁乡。记得那次他去找清水塘,跟陪同的王首道同志讲,他与主席最初认识就是在清水塘。 
  笔者:《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少奇同志的名著,他一生都在身体力行“修养”二字。我们特别想了解如果下级同志与他发生争执,他会如何处理? 
  王光美:还是就着1961年回乡调查来谈吧。在天华的时候,大队书记彭梅秀确实骂了少奇“刘胡子”,劳动妇女着急的时候骂人还管谁呢?少奇没生气,他肚子里还撑不下这个那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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