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一个字

黄馨去超市买葱了，齐淇没什么事情，晃荡到厨房，她打完鸡蛋，就去找了几个西红柿，拿着一颗放到水下冲洗。
    细细的水流从她指缝间淌过，柔柔的。
    水流的感觉是有的，只是入冬了，这个水温流在手上怎么会一点凉意都没有？
    她皱着眉，有些疑惑，她把水调热些，依旧没有感觉。
    齐淇看着热水呼呼的热气往上冒，手被冲的通红，她缩回手，来回的翻看着自己的手，紧接着，齐淇放了一池冷水，把整只手泡了进去。
    为什么没有冷热感？
    她抽出手，紧抓着水池边沿，身体紧绷着，有些心慌，不注意，背后出了汗。
    齐淇僵硬的站着，抬起一只手，张，握，张，握…
    一切正常，她掐了下手指，隐隐的痛感，再把手放进热水里，渐渐有了感觉，她松了口气，像打了场大仗，整个人都虚脱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陆成下楼来了。
    齐淇关了水，挪了个位置，站到厨台前，一手握着西红柿一手拿起刀，正要切，手不听使唤，一个没抓稳，西红柿滑了出去，滚下橱台，停在了墙边，她拾了起来放到水下冲洗，握稳了西红柿放到砧板上切。
    一刀，两刀，三刀。
    四刀。
    一个温暖的胸膛靠了过来，陆成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大掌落在她的腹部，下巴轻抵在她的肩上。
    耳根暖暖的。
    “下来啦”齐淇侧脸，嘴巴蹭了下他的鼻子，又转过头来继续干活，“做完了？”
    陆成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接着握住她的手，把刀拿了过来，放到一边，“又不听我的话。”
    “我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她又拿起刀。
    “妈呢？”
    “没葱了，她去超市了。”
    “喔”
    齐淇一边切着一边问，“我这个病，以前发过几次？”
    他顿了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她低着头，“我就是随便问问。”
    陆成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捏了片西红柿放到嘴里。
    齐淇撞了下他的身体，“洗没洗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搂紧了她，慢嚼着。
    齐淇撇嘴，不想理他，手里继续切，“你这么抱着我不好切啦。”
    他稍稍松了松，又捏了片西红柿。
    “酸吗？”
    他咬住一半，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将西红柿另一半递到她嘴里，齐淇囫囵的咽了下去。
    “甜吗？”
    她转回脸，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他挠了挠她的腰，“甜不甜？”
    齐淇胳膊肘直捣他的肚子，“滚蛋，我干活呢。”
    陆成紧贴着她的后背，亲了下她的脖子，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接着捏了片放进嘴里 ，又去够她的嘴，齐淇别过脸不想理他。
    “吃一口。”
    “不吃。”
    陆成自己咽了下去，眼看着又要捏一片，齐淇打开他的手，”别吃了 ，一会烧汤。“
    他丝毫不听，继续吃。
    齐淇无奈的笑了笑，拿起另一个西红柿正要切，这时，陆成把她翻转了过来。
    齐淇靠着厨台，抬脸看他，陆成温柔的看着她，含情脉脉的弯住嘴角，轻抓起她的手，含住她的手指，裹去她手指上的西红柿汁。
    齐淇目不转睛的瞅他，嘴角挂笑，眨眨眼，“好吃吗？”
    他喜眉笑眼的，喉结滚动，咽了下去，“好吃。”
    齐淇乜他一眼，“恶心死了。”说着转回身。
    陆成抓了抓她的胸，“我就是恶心啊。”
    “滚蛋呐，烦不烦。”
    他再次把她翻了过来，齐淇抵着他的胸膛，“干嘛呀不要闹。”
    陆成一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在厨台上一挥，推开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她抱起来坐了上去 。
    “喂！”她推他。
    陆成分开她的腿，往前一步，双手扶着她的腰肢，脸一低，亲吻住她的嘴唇，她往后倾，“婆婆快回来了。”
    他不理她，搂着她的腰贴着自己，继续亲，齐淇不挣扎了，回应着他的吻。
    温暖的很呀。
    她的手按在桌上，手不觉的一滑。
    “嗯——“齐淇松开他，抬起手，流血了。
    陆成神色立马变得紧张起来，握住她的手腕。
    “碰到刀了。”她看他一眼，轻蹙着眉。
    他一手把她抱了下来，满脸歉意，“对不起。”
    “没事，小伤。”
    陆成拉着她去了客厅，齐淇坐在沙发上，等他把医药箱拿了过来，用棉签沾了酒精消毒。
    “很疼吧。”
    齐淇摇头。
    他给她贴上创口贴，收拾好医药箱，蹲在她身前，抚摸着她的脸，“ 以后厨房的事还是我来。”
    齐淇捶了他一下，“那么严肃干嘛。”她笑了下，“老色鬼，要不是你猴急，我哪能伤着。”
    陆成笑笑，整张脸顿时又变的懒散起来，爬到她身上，“看到我女人把持不住。”
    齐淇一脚踹开他，“不要脸。”
    他厚着脸皮又压了过去。
    “家里养了这么个娇妻，我不色也太不是人了。”
    齐淇蜷成一团，抱着腿，不让他靠近，“婆婆快回来了！”
    “那去房里？”
    “滚啦。”
    “去楼上？”
    “滚啦。”
    “就地解决，争取速战速决。”
    “滚……”
    他手滑到她背后，伸进衣服里往上摸，捏开她的胸衣。
    齐淇双脚齐上的蹬他，“老混球，我受伤了。”
    “弄不到那。”
    “你烦死了！”
    咚咚咚……
    他俩一顿。
    齐淇两巴掌拍在他脸上，“真回来了。”
    咚咚咚……
    “小淇呀，开下门，妈妈忘记带钥匙了。”
    她推陆成。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头边。
    “婆婆回来了！”
    陆成色.色一笑。
    齐淇瞪圆了眼，用膝盖撞他，“你聋啦！”
    “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
    陆成摸了把她的屁股，又把她混乱亲了一通，乐着跳起来，刚站稳，被齐淇冲屁股踹了一脚，重心不稳往前倾了过去，好在扶住茶几没跌倒，他回头笑她，“回头收拾你”，说着踉踉跄跄小跑着去开门。
    黄馨见他，开心一笑，“下楼啦”
    陆成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不是说买葱么？怎么拧这两大袋子回来了？”
    “超市搞促销，我就多买了点。”
    “吃不完的。”
    “能吃完。”
    陆成翻了翻菜。
    “诶小淇呢？”
    陆成往客厅望一眼，八成躲屋里去了，“在屋里呢。”
    他拧着袋子，笑着往厨房走，心里那个乐。
    …
    中午吃完饭，黄馨和齐淇一起去了书店，人上了年纪总爱捯饬各种各样的菜，黄馨在美食区逛了好久，后来看到一本书干脆不走了。
    齐淇也在翻杂志，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快步跟了过去，唤了一声，“敏真姐。”
    长发女人回过头来，恬淡的笑了，“小淇，好巧啊。”
    “敏真姐，好久不见。”齐淇有些感伤，“你变漂亮了。”
    她又笑了，“小淇也越来越好看呢。”
    “坐下来聊聊天吗？”
    “噢，不了，有人在外面等我。”
    齐淇落寞的看着她。
    “那…小淇，那我就先走喽。”
    “敏真姐等等。”许敏真转回头，脸上仍然挂着笑，和七年前一样美丽，一样温柔。
    “你和我哥…”
    她的话没问完，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敏真，遇到熟人了？”
    许敏真看到他，身体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变的僵硬许多，“一个老朋友的妹妹，小淇，这是我爱人。”
    齐淇心情漂浮不定，“你好。”
    男人人高马大，态度不是很好，随意说了句，“你好。”拉着许敏真就要走。
    许敏真挡住他的手，“你先出去，我就来。”
    男人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齐淇一眼，转头走了。
    “敏真姐，他对你是不是不好？”
    许敏真抿着唇，苦涩的笑了一下，“没有，他对我很好。”
    她握住齐淇的手，“我和你哥哥，早就是过去的事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她抿着唇，温和的弯着唇角，“小淇，人是会变的。”
    齐淇没说话，她的心里隐隐的难过。
    “举个例子，你二十岁的时候能三十岁的时候一样吗？”许敏真松开她的手，“好啦，我先走啦。”
    “好。”
    “再见小淇。”
    “再见，敏真姐。”
    齐淇杵在原地，那么多年的感情，曾经爱的轰轰烈烈，誓言生死不离，最终还是落了个物是人非。
    人是会变的。
    就给了这么一句话。
    不对说的也对啊，人是会变的。
    谁没变呢。
    …
    齐淇抽出本插画书坐在凳子上翻，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一点也没看进去。
    过了好久，她觉得有点累，拿着书站起来，刚起身，还未站稳，整个人侧摔了过去，堆垒在地上的书倒了一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双腿无力，勉强坐了起来，就见黄馨恐慌的向自己跑来。
    “小淇，怎么摔倒了。”
    她扶着齐淇坐到旁边的小柜子上，紧张的问，“有没有摔着哪里，哪疼么？”
    “我没事，腿麻了。”
    黄馨紧握着她的手，“真的没事吗？”
    “真的。”
    工作人员怨恨的走了过来，黄馨回头去捡书，一个劲地跟人家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齐淇揉着腿，她有些害怕，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总会觉得四肢无力，发麻，总是觉得好疲倦，眼睛也不太舒服，冷热感间歇失调…
    收拾好了一片狼藉，黄馨回到她面前，“小淇？”
    “小淇？”
    她一阵恍惚，抬眼看着黄馨。
    “小淇你没事吧，走什么神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告诉陆成一声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齐淇摇了摇头，“我没事。”
    “真没事？”
    她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对黄馨笑，“真没事。。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回去吧。”
    “嗯。”
    …
    陆成在楼上工作室修图，修了一会眼睛有些疼，他倚在椅背上休息，抽开抽屉摸出根烟，刚要点上，齐淇进来了。
    他把烟放了回去。
    她走近了些，看了眼电脑，搂住他的头，手指摩挲着他的耳朵，“又在修图。”
    那是个穿红衣的女人，“真漂亮。”
    陆成笑，“人还是衣服。”
    齐淇想都没想，就说衣服。
    陆成搂住她的腰，“是你设计的。”
    “哦”
    “刚和妈去哪了？”
    “去书店逛了逛。”
    “买书了？”
    “没买。”
    “妈呢？”
    “在楼下看电视。”
    陆成扬眉，仰视着她，“她今晚回去。”
    “今晚？不多住几天？晚上坐车多不安全。”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到那边有人接，你别担心。”
    她失落的嗯了声。
    “怎么，舍不得她？”
    她拉了下嘴角，默认了。
    “没办法，爸离了她太久不行。”
    “你爸爸…公公他怎么没来？”
    “爸有脊椎病，不爱到处跑。”
    “严重吗？”
    “不严重。”
    “你怎么不回家看看他们？”
    陆成揉了揉她的衣服，“我得照顾你呀。”
    “我没关系的，你还是经常回家看看吧。”
    “好，下次我们一起去。”
    “嗯，晚上咱们去送婆婆吧。”
    陆成仰脸看她，笑笑，“好。”
    *
    送走了黄馨，两个人开车回家。
    途中，齐淇买了一盒榴莲酥，心情好了许多，自己吃了几口又强迫陆成吃。
    “吃一口嘛，就吃一口，真的很好吃的。”
    “我不爱这个味。”
    “你尝一尝，不好吃你打我。”
    “不吃。”
    “吃嘛”
    “不吃。”
    齐淇咬了一大口，脸凑过去嘴靠嘴塞给他，陆成紧咬着牙闭着嘴，稀稀拉拉的奶油糊了他一嘴。
    齐淇笑的人仰马翻。
    “你恶心死了。”
    她学他的口气，“我就是恶心啊。”
    陆成用手刮掉脸上的奶油，抹到她嘴上。
    “……”
    他奸笑着，“我就是恶心啊。”
    “……”
    “跟我斗，你还嫩点。”
    齐淇拽住他的肩，爬了过去骑坐在他身上，把嘴上的奶油全蹭到他脸上。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束手电筒光照了过来，亮的刺眼，齐淇看到趴车窗外的老头，尴尬的把脸藏在他的脖子里。
    陆成降下车窗。
    “你这车怎么停的，挡路了小伙咂。”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走。”
    老头背着手，走了，唉声叹气，“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太开放。”
    齐淇笑的肚子直颤，默默挪回副驾驶，抽出张纸递给陆成，“擦擦，奶油小哥。”
    两人闹闹腾腾了一路，没个消停。
    “老成。”
    “嗯？”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们在外面逛逛吧。”
    “好，那找地方停车。”
    …
    他两在闲逛着，逛累了，站在天桥上吹风，离他们不远，有个街头歌手抱着吉他唱歌，面前的吉他盒子里放满了钱币，天桥下的路边，有个老大爷在卖糖葫芦，瘦削单薄，看着来往的行人，桥上下皆人行匆匆，欢声笑语。
    齐淇握着扶手，指头有节奏的轻点着，她眯着眼，看着繁华的街市，霓虹灯虚化幻为一团团柔和的光晕。
    她轻弯起嘴角，“好漂亮。”
    陆成看着他微笑的妻子，也跟着笑了，齐淇接着又说：“好漂亮，这个世界。”
    “喜欢么？”
    齐淇抿了唇，脸上仍挂笑，“喜欢。”
    “好喜欢。”
    陆成搂住她的腰，“我也喜欢。”
    她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头靠着他的肩，“真想活的久一点。”
    他心里一涩，“你会长命百岁的。”他亲吻她的额头，“我们都会。”
    齐淇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看那个卖糖葫芦的。”
    “怎么了？”
    “你去买几根吧。”
    “你不是不爱吃么？”
    “你去买嘛，老大爷挺不容易的。”
    “好，你等我。”
    “嗯。”她趴在栏杆上看着陆成走下天桥，淡淡微笑。
    突然，她的眼神晃了一下，紧接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她眨了眨眼，那种混沌的不清晰感丝毫没有减退，色彩渐渐褪去，到最后只余下一片黑暗。
    她的心里有点难过，那种难过竟远远超越了恐惧。
    她坐到地上，紧靠着栏杆，眼前一片黑暗，周围纷杂人声鼎沸，汽笛声，流动的轻快的脚步声变的越来越清晰…
    她又被行人撞了一下，上身伏地。
    那女人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立马叫骂，“有病啊坐地上，看不到这里人来人往的吗？”
    女人走了，尖酸的声音倒是扬了老远，“一女的，神经病，坐地上，害我差点摔了手机。”
    齐淇抱住腿，闭上了眼睛。
    …
    陆成拿着糖葫芦回来了，他蹲了下来，看着闭着眼睛跟着歌声轻晃着脑袋的齐淇，“你怎么坐在地上？”她仰着脸，头靠着栏杆，眼仍旧闭着，“坐。”
    陆成坐到她身边，“那么陶醉。”
    歌声荡气回肠。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
    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
    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
    偏又想到迷惘
    是谁让我心酸
    谁让我牵挂
    是你啊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
    让你负气流浪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
    是否你也想家
    …”
    他笑笑，“我也喜欢这首歌。”
    齐淇没有说话。
    陆成撕开薄薄的包装纸，“来，糖葫芦”
    她仍闭着眼，“你喂我。”
    陆成勾了勾头奇怪的看她一眼，刚要把糖葫芦递到她嘴边，顿了下，自己咬出来一个，他把脸凑了过去，把糖葫芦送到她嘴边。
    齐淇触到他的嘴唇，不禁退了一下，反射性的睁开眼，那一刻，他清晰的眉眼浮现眼前。
    光明，
    光明…
    第一次觉得，它是这样的美好，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叫人感动。
    他见她睁眼，笑开了，两排整齐的牙夹着圆乎乎的糖葫芦，白的耀眼，齐淇心里一阵酸，用力的搂住他。
    陆成不明所以，嘴里含着糖葫芦，话说不清，“害羞了？”
    她摇头。
    “感动了？”
    她摇头。
    “是不是觉得更爱我了。”
    她用拳头捶了他一下，眼睛发涩，脸埋进他的颈窝。
    “我爱你
    是忠于自己
    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
    是来自灵魂
    来自生命的力量
    …”
    她没有说话。
    歌声却回答了。
    “老成，我害怕。”
    他抚摸着她的背，“怎么了？”
    “我害怕。”
    他推开她，她眼里泛泪光，闪闪的。
    陆成慌了，“老婆，怎么哭”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靠上他的嘴唇，把糖葫芦咬了过来。
    好甜。
    好甜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