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惊悸

第73章


当然,还有打胎一种选择,可那得做刮宫手术啊!” 
  于是她开始讲解刮宫手术,以平静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调,句句夸张着那手术的痛苦…… 
  “我不!我不!” 
  肖冬梅双手捂身,孩子似的哭闹起来。她甚至抓起东西要摔。可每抓起一次,胡雪玫都好言相告,说那东西多么贵。 
  肖冬梅最后抓起了一盒餐巾纸。 
  胡雪玫说:“那个可以。那个不贵。摔吧宝贝儿,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于是肖冬梅将那盒餐巾纸摔在地上,狠狠地踏,蹍…… 
  胡雪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得躺倒在沙发上。显然是嫌沙发,不足以滚着笑。于是转移到了床上去,双手捂着肚子,痛快地滚着笑。直笑得勾曲了身子蜷了腿,直笑得岔了气儿…… 
  肖冬梅一时被笑傻了。 
  胡雪玫笑够了,起身找出一瓶药,倒在肖冬梅手心一粒,命她含在口中。之后接了杯水递给她的“宝贝儿”,再命她的“宝贝儿”服下那粒药。 
  “宝贝儿”肖冬梅服下药后,“大姐”胡雪玫捂着心口皱着眉,说不但笑得肚子疼,连心口也笑疼了。 
  “宝贝儿”就不安地问:“大姐你是不是笑糊涂了呀?那粒药是该你自己服的吧?” 
  “大姐”白了她一眼道:“我服它干什么?那也不是管心口痛的。” 
  她告诉她的“宝贝儿”,刚才审她,是成心逗她玩儿呢。现在,她既服了那粒药,她的忧烦就烟消云散了,不必担心自己会怀孕了。说那粒药,是进口的,在性事发生以后一个星期内都有百分之百的避孕奇效。 
  “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自己看说明!” 
  肖冬梅认真看了药盒上与英文对应着的中文说明,仍半信半疑。 
  她说:“大姐,为了保险起见,我再吃一粒?” 
  胡雪玫一把将药盒夺了过去:“你给我省着点吧!” 
  肖冬梅终于转忧为喜,破涕成笑。她觉得仿佛是将一扇在心头压了一夜的巨大磨盘轻轻松松地掀掉了,情不自禁地高呼:“大姐万岁!大姐万岁!” 
  胡雪玫笑道:“喊我万岁干什么?那药又不是我发明的。” 
  肖冬梅就不好意思起来。 
  胡雪玫想了想,一脸正经地问:“宝贝儿,谈谈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感受,从前好,现在好?” 
  肖冬梅神情无比庄重地回答:“大姐这还用问呀?当然现在好了!从前,哪有这么高级的药啊,而且只要服那么小小的一粒儿!现在真是好极了大姐!” 
  “看来,我得把这药藏了。落你手里,你不定又会主动委身哪一个破男孩儿了!” 
  胡雪玫说罢,又忍不住笑起来…… 
  肖冬梅离开“疗养院”的当天下午,“疗养院”大门外先后来了十二三个人。从二十多岁到六十来岁,年龄不等。有男有女。报刊、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各类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总裁的助理、“全权代表”,以及几个身份不明,甚至看去身份颇为可疑的人…… 
  形形色色的车辆在大门外停了两排。可谓“盛况空前”,破坏了“老院长”们自从进驻此地以后的宁寂。 
  他派人去问,得到的汇报是——“都是找死而复生的红卫兵”的。 
  “那些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红卫兵,而且知道是死而复生的红卫兵?!” 
  “他们从网上知道的。” 
  “从网上知道的?难道我们在网上发表过公告吗?” 
  “我们当然是没有那样做的啊!但李建国在网上连载了什么纪实,还不等于是发表了公告啊?” 
  “这个混蛋!” 
  “老院长”连连拍桌子,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而大门外传来了十二三个人扯着嗓子的齐呼: 
  “我们要新闻自由!” 
  “还我事实真相!” 
  “李建国出来!” 
  “大黑”和“二黑”被呼喊声激怒,张牙舞爪,咆哮如兽。仿佛随时会将拴着它们的粗铁链挣断似的。 
  “老院长”伫立窗前朝院门那儿望了片刻,回头又问怎么还有一个外国佬? 
  “那是美国《华盛顿邮报》的一位老记者……” 
  “都胡子一大把的人了,而且还是美国人,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院长同志,我只能这么回答您——记者都是敏感的动物。越老新闻触角越敏感。我们做的,在21世纪的第一年具有轰动全世界的新闻性啊!比克隆……” 
  “住口!”——“老院长”大光其火:“你,包括所有的人,再也不许谈什么新闻性!更不许谈什么克隆不克隆的!告诉那些讨厌的家伙,这儿没有新闻,没有什么秘密的事,没有叫李建国的人,更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红卫兵!” 
  “我已经对他们那么说明过了,可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 
  “可他们又根据什么对李建国在网上的纪实信以为真,不当成是疯人的疯话?” 
  “所以他们来这儿要事实真相嘛!” 
  “得啦,别啰嗦了,这里的什么情况都得我亲自出面处理吗?你蠢!” 
  一向对年轻的成员们温良如慈的“老院长”,竟生气地骂起人来。他大步腾腾地离了办公室,决定“老将出马”,并要“旗开得胜”。 
  《华盛顿邮报》的那位胡子一大把的老记者,是门外十二三个人中年纪最长的。他倒表现得特别斯文儒雅,不呼不喊的。只不过一只手放在胸前的照相机上,目光密切关注着院内,时刻准备抓拍什么而已。与他相比,最为亢奋的是一名二十多岁,满脸青春疙瘩的女记者。呼喊显然是她煽动起来的。她在十二三个中比比划划,哇哇啦啦,嗓音尖厉刺耳,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她使“老院长”联想起了一种旧时对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的说法——“女光棍”。 
  她见“老院长”走来,第一个将手臂从院门铁条间隙伸入,染了银灰色指甲油的手拿着一个小红证,以发情期的雌喜鹊那种喧宾夺主的声音高叫:“我是××报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我有权要求你回答如下问题……” 
  他瞥了她的手一眼,冷冷地说:“我没听说过你的报。”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这么亢奋干什么?” 
  问得她一愣。 
  这时几乎院门外所有人的手臂都伸入进来,每只手上都拿着证件。 
  “我是电台的……” 
  话筒也伸入进来了。 
  “我们是电视台的……”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老院长”,他听到了磁带转动的嗞嗞声。他想不通浪费磁带拍他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而那位美国佬,亦不失时机地在抓拍。 
  “请问您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我们是××文化艺术公司的,我们老总派我来与红卫兵李建国谈签订影视版权合同的事儿……” 
  “我们是××集团公司的。我们是一家中外合资的糖酒业公司。李建国他不会有 
  糖尿病吧?他爱吃糖吧?他喜欢喝酒吗?洋酒还是国产酒?一次能喝多少?请回答!请务必回答!要不让我见他!我们要聘他做公司的形象大使,酬金很高的!” 
  “嘿!嘿!老先生,往我这儿看!咱是私企的!咱们双方合作一把怎么样?我们搞了一个策划,如果那个李建国答应配合我们搞一次全国性的巡回促销活动……对了,我们的新产品是……一百万!您别走,一百万啊!” 
  “老院长”想走也走不了啦,衣服被拽住了。不过拽住他衣服不放的不是“私企”的手,而是那“女光棍”的手。她指甲上的银灰色在阳光下反着光,看去像一只五指全戴了锃亮的不锈钢义爪的爪子…… 
  “老院长”嫌恶地用自己的手使劲儿打落了她的手…… 
  “哎,你怎么敢打记者?大家都看到了吧?他打了我了!他打了记者了!” 
  “老院长”瞪了她片刻,将一口唾沫啐在她满是青春疙瘩的脸上。 
  他说:“人的唾沫,对你脸上那种丑陋的疙瘩有止痒作用。这儿连三流明星都没有。你该到哪儿发情就到哪儿去。” 
  “你!……老家伙你侮辱了记者人格!” 
  “老院长”已不再理睬她。 
  他扫视着院门外形形色色,目的不同,身份不同的人说:“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处保密的 
  艾滋病医疗中心……” 
  他说得郑重,严肃,再加上他的年龄,不由院门外的人们不信他几分。 
  于是一条条手臂小心翼翼地缩回去了。缩回去时,都竭力避免碰到左边或右边的铁条…… 
  那时刻,李建国也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这儿。他想,看来自己是要挨一顿斥骂了,不免提心吊胆;赵卫东也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这儿,他心里恨极了。恨那些人,以及每个人意味着的种种机会,是冲着李建国这个名字来的,而不是冲着他的名字来的…… 
  肖冬云却因连续几夜失眠,午饭后服了两片安眠药,睡得很沉、人呼狗叫一概没听到…… 
  乔博士们在关注着事态,但都不便出面。“老院长”一旦亲自出马,那么他是不欢迎别人助威的。有时他也喜欢一逞“长坂坡救阿斗”或“千里走单骑”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大家总得明智地照顾他一次情绪。 
  “老院长”见院门外大多数人似有去意,不愿再作纠缠,转身大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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