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匪

第26章


 
  和尚说:“阿弥陀佛,你们会念吧。”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会念。” 
  和尚说:“那就念阿弥陀佛。” 
  大伙齐声念:“阿弥陀佛。” 
  约摸一袋烟的工夫,就听和尚说:“睁开眼睛吧。”大伙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明镜似的小湖,湖边是一大片已经成熟的玉米地。大伙欢呼着跑向小湖,痛饮湖水,又掰来玉米棒煮着吃。大伙吃饱了喝足了,这才发现那个和尚不见了…… 
  铁蛋忍不住问道:“那个和尚上哪达去了?” 
  钱掌柜笑着说:“他是天上的神仙,回天宫去了。” 
  王二狗不住地张目四望。钱掌柜问他:“二狗,你看啥哩。” 
  王二狗说:“我寻那个小湖和玉米地哩。” 
  大伙都笑了,笑得很苦涩。 
  忽然,刘怀仁惊喜地叫了起来:“快看!那是啥?” 
  爷爷顺着刘怀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七八里外的地方有汪清亮亮的明镜般的湖泊,湖边绿树成荫,鲜花芳草连成一片。青青瓦舍隐没在绿荫之中,有人挑担,有人赶着牲口;还有店铺作坊,饭馆酒店,清晰可见;游人如织,熙来攘往,好像是集市,似乎能耳闻闹嚷之声。大伙都是一怔,以为自己还沉浸在钱掌柜的神话故事之中。 
  爷爷起初也以为看花了眼,急忙揉揉眼睛再看,没错,一切景物都真真切切。这时大伙都看到了,欢呼起来。真没想到,眼前竟有如此这般的好地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士兵们不等爷爷下命令,笑着叫着直朝湖泊奔去,三个女俘也都面现笑颜,跟在士兵们身后奔向湖泊。翻过一道山梁,天上飘来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远处的湖泊集市变得氤氤氲氲,模糊起来。估摸那距离,似乎比刚才更远了些。爷爷心里有了疑惑,怎么愈走离湖泊集市愈远?难道走错了方向?湖泊集市就在前方,不可能走错方向! 
  大伙鼓足力量,一口气又奔了两个多小时,面前始终是连绵起伏波浪汹涌的沙浪。忽然,黄大炮惊叫起来:“连长,咱们撞见鬼了!” 
  爷爷忙问是怎么回事。黄大炮指着前方:“你看,啥都没有了!”爷爷瞪着眼睛往前看。刚才看着真真切切的湖泊集市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眼前只是一望无边的荒漠沙浪。爷爷惊呆了,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士兵们也都怔住了,面面相觑。 
  半晌,刘怀仁醒过神来,说:“连长,我带两个弟兄再到前边去看看?” 
  没等爷爷开口,钱掌柜搭了话:“刘排长,别费那个劲了,前边根本就没有啥湖泊集市,那是海市蜃楼。”“海市蜃楼?啥叫海市蜃楼?”刘怀仁疑惑不解地问。 
  钱掌柜说:“啥叫海市蜃楼我也说不明白,这么说吧,刚才咱们看到的湖泊集市是个虚景,根本就没有。”刚才大伙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能说是虚景?怎么能说根本就没有那个湖泊集市。大伙都听糊涂了,向钱掌柜投去质询愤怒的目光,似乎钱掌柜施了什么魔法把湖泊集市弄没了。黄大炮率先开口道:“依你这么说,咱们真的撞见鬼了?!”钱掌柜点点头:“咱们是撞见鬼了。以前我遇到过这种情景,跑了大半天,等到太阳一落山,啥都没有了。后来我才听人说那是太阳日的鬼。” 
  大伙都不吭声了。沉默。 
  尽管谁也说不清啥叫海市蜃楼。可谁都听明白了,刚才看到的一切根本不存在,是虚景。他们撞见鬼了。许久,许久…… 
  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连目光也凝固了。 
  突然,有人号啕大哭起来,似一匹被打断了脊梁的苍狼。大伙都是一惊,呆眼看着号啕者。 
  爷爷先是一惊,随之心中一震,定眼看那号啕者,是李长胜。他的两道浓眉皱成了墨疙瘩,脱口骂道:“号叫球哩!把你爹你妈死啦!”李长胜强忍号啕之声,泣声道:“连长,咋办呀?咱们撞见鬼了……”爷爷呵斥道:“瞧你这个熊样,还像个汉子么?还像个兵吗?” 
  李长胜抽泣道:“连长,我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呢……” 
  爷爷呆了半晌,上前一步,拍着他肩膀,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兄弟,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把眼泪擦干。” 
  李长胜拭去脸上的泪水。 
  爷爷扯着已成破锣的嗓子说:“弟兄们,刚才的 
  龙卷风把咱们的马驮刮丢了,可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田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把大家带出大荒漠。打起精神,咱们走吧。”他一挥手,大步朝前走去。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   
  最后的女匪 第十八章(1)   
  队伍在一个沙窝子里宿了一夜。 
  爷爷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冒花了。他急忙爬起身,环望四周,大伙都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女俘挤在中间,大虾似的蜷缩成一堆。“起来!”爷爷喊了一嗓子。 
  没人动弹。 
  爷爷又喊了几嗓子,还是没人动弹。早晨天气凉,他想趁着天气凉多赶点路。他盼着能早一刻走出这令人诅咒的大荒漠。可眼前却是如此情景。他恼火了,挨个用脚去踢,费了好半天劲,才把大伙吆喝起来。 
  队伍又出发了。这一天的行军极为艰难困苦,前进的速度如同蜗牛蠕动。中午时分,队伍翻过一道沙梁,来到一个狭长的河谷。河谷里铺满着鹅卵石,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着碎银子似的亮光。可它给这群生灵没有带来半点奇迹和惊喜。 
  这道河谷在远古时代曾经流淌着饴如甘露的一江清水,可此刻却干涸得只剩下了黄沙和卵石,偶尔可以看到一蓬沙柳或骆驼草。爷爷走到一蓬沙柳跟前,伸手折下一个枝条,放在嘴里咀嚼,企望能嚼出点水分来。那枝条已干枯如柴,爷爷的牙齿都嚼疼了,也没尝到湿润的滋味。他懊丧地把一嘴木渣吐在了沙地上。这蓬沙柳已经死了,它长在这里只是向这群生灵表明它增顽生存过。 
  一群人都在沙柳跟前驻了足,许多人都伸手去折沙柳条,如他们的长官一样在嘴里咀嚼,希望是一样的,失望也是一样的。最终都吐掉嘴里的木渣,垂着头默默无语,似乎在哀悼沙柳。 
  稍顷,爷爷转过脸望着白花花的卵石说:“这里是一条大河。” 
  站在他身边的钱掌柜说:“是条大河。” 
  “不知在这达能不能挖出水来?” 
  钱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眯起眼睛远眺,好半晌,说:“我看难。” 
  爷爷说:“不管咋样,挖挖看。”便让黄大炮和几个士兵用刺刀在河床里挖掘。 
  几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挖出一个三尺来深的坑。黄大炮和几个士兵累的躺在坑边大口喘气。爷爷走过去,趴下身子抓了一把坑里的卵石,是热的。他又把头伸进坑里,吸着鼻子,钻进鼻孔的是呛人的沙土味,没有半点潮湿的气味。他明白再挖也是白费力气,拍了一下手,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黑青。士兵们都呆眼看着他们的长官,神情木然。爷爷抬眼看看天,烈日已经移到了头顶。找不到水,这地方不能久停。河谷里更加酷热难耐。 
  队伍走出河谷,继续向前。 
  开始有人掉队了,爷爷不得不命令队伍停下来等候掉队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掉队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出现了伤亡。第一个伤亡者是李长胜。 
  早晨出发时爷爷就发现李长胜十分虚弱,他爬起身一迈步就打了个趔趄,要不是爷爷扶住,很可能就跌倒了。爷爷说:“老蔫,把那东西丢了吧,会把你压垮的。”爷爷说的“那东西”是李长胜背在背上的银元。 
  李长胜摇摇头,问他的长官:“连长,咱们今日格能走出去么?” 
  “难说。” 
  “明日格呢?” 
  “也难说。” 
  “后天呢?后天总能走出去吧?” 
  爷爷不敢看李长胜质问渴盼的眼睛,把脸转到了一边。好半天,他又说一句:“老蔫,把那东西丢了吧。这会儿能保住命比啥都要紧。” 
  李长胜还是摇摇头:“连长,你可能在肚里骂我是从钱眼儿里爬出来的,爱钱连命都不要了。给你说心里话,把我家人老几辈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洋。有了这些银洋,我可以买上几十亩地,再买牛买车,再娶媳妇,好好地孝敬我的爹妈,美美地过日子。我将来的好日子就指靠这些银洋了……连长,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实在是穷,没有钱啊……” 
  爷爷只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再说啥,带队向前走去…… 
  日悬中天,地表温度高达五十多度。每个人都如同抛在岸上的鱼,大口喘息,拼命挣扎。就在这里,李长胜倒下了。爷爷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爷爷俯下身,卸下他背在身上的银元,用发涩的声音说:“老蔫,这东西我替你背着。你坚持住,赶天黑咱们就能走出去。” 
  “连长,我没一丝力气了,我走不出去了……” 
  “老蔫,别说丧气话。……” 
  “连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真的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实在是穷啊……” 
  爷爷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鼻子发酸,嗓子眼发辣。 
  李长胜入伍时,爷爷刚当上连长。爷爷见他身体壮实,让他去当机枪手。他梗着脖子不愿去,涨红着脸一个劲地说:“我是来吃粮的,我是来吃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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