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期的幸福生活

我一天到晚给你们娘儿俩当消防队，结果还是摁下葫芦起了瓢！这些年，我们从北大荒搬到哈尔滨，从哈尔滨搬到平海，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抹掉邱颂这段身世吗，这些工夫全白废了，毁于一旦，毁于一旦啊！” 
  宋家慧嘟囔道：“你要不说那话，他录什么去？” 
  “好好，不录，不录！”邱茂林疯了一样，举起电脑狠狠摔在地上。 
  邱颂并没有走远，此刻，他正在小区的休闲公园里，站在全神贯注地下着棋的爷爷背后。邱安转过头去，看了看邱颂，没注意他的情绪，说：“颂颂，瞪大眼瞅着，看爷爷怎么一招制胜。” 
  邱颂拉住了爷爷的胳膊：“爷爷，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呢。” 
  邱安一向非常疼邱颂，便跟他到了一个僻静处，问：“颂颂，今天神神秘秘的，怎么啦？” 
  邱颂的脸涨得通红，开门见山地问：“爷爷，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邱安一怔，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便用小指抠了抠：“你说什么？” 
  邱颂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爷爷，你别骗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邱安这才真的慌了神，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你当然是爷爷的大孙子啦，还能是谁的孩子！” 
  邱颂摇摇头，拿出两张照片，一张是自己的百日照，另一张是邱茂林的百日照。他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这张是我爸的，为什么我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邱安胆怯了，想了想，解释说：“你像你姑姑。” 
  邱颂显然不相信，头摇得更厉害了：“爷爷，你们都在骗我，包括你！我现在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来，一有老家的人来找我我妈就紧张，就不高兴，横加阻拦，恨不得让我和他们一刀两断。原来是因为你们心里有鬼！” 
  说完，他转身跑出了小区。邱安愣了好半天，才起身往家里走。他猜想家里肯定已经塌了天，儿子不见了，那两口子能不急？他得拿出个家长的样子，给他们鼓鼓气，尽量早一点把邱颂找回来。他相信，颂颂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茂林两口子养了他这么多年，不会就因为听到几句话而变得情分全无。 
  邱茂林和宋家慧听了老爷子鼓励的话，抱着一线希望来到了邱颂宿舍门口。敲了好几遍门，里面也没有人答应。两人还不死心，抬头看见门头上方有一个玻璃窗，只是太高了。 
  邱茂林灵机一动，蹲下来让宋家慧爬上他的肩膀，他又挣扎着站直身子，宋家慧也哆嗦着双腿抻着脖子向玻璃窗里张望。 
  房间里空空如也。 
  他们又联系了另外几个和邱颂关系密切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无奈之下，只好给高尔雯打了电话。高尔雯一听，比他们更急，电话里安慰了他们几句后，开始查找和邱颂有关的信息，接着又打了一连串的电话。在里面也包括吕西安。吕西安免不了浮想联翩，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电脑上大发感慨：对于一个更年期的女人来说，儿子的离家出走，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也许，宋家慧能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一样，在暴风骤雨中勇敢地飞翔，也许，她经不住这次打击，病情恶化，我不敢想下去。最好不要出现王动那样的结局，亲爱的读者，我们一起为这个可怜的母亲祈祷吧。 
  邱颂这时正坐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一条大长椅上。等车的人很多，左右都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相形之下，他就显得格外孤苦伶仃。 
  他静静地闭眼想着，脑子里出现了遥远的黑龙江畔的那个农场，想象着那里将会找到的一对中年男女的模样。 
  广播声响起：“去往哈尔滨方向的旅客，请到三号检票口检票……” 
  邱颂蓦地睁开眼，拎着自己的小包，朝那里走去。他忽然觉得对这里充满了依恋，不由得扭回头张望。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他竟然看见一个老爷子奋力拨拉开人们气喘吁吁地朝着他跑来，边跑还边喊着什么。瞬间，他看清了，那正是自己的爷爷邱安！   
  更年期的幸福生活（二十九）(4)   
  邱颂迟疑了一下，邱安已经快步来到他面前，抓住他问：“颂颂，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邱颂的倔犟劲上来，回答说：“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邱安没有了平时的慈祥，勃然大怒：“扯淡！你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哪又来了个亲生父母？想走你就走吧！不过爷爷把话说在明处：今天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邱颂被爷爷震住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犹豫间，广播里又传来火车马上要停止检票，他咬咬牙，扭头直奔检票口而去。 
  “颂颂！”邱安一阵眩晕，伸手去够边上的椅子，但没有够着，腿一软，蹲在了地上。人群中的喧哗声惊得邱颂回过头，看到这情形，尖叫一声“爷爷”转身跑了回来……   
  更年期的幸福生活（三十）(1)   
  老年人毕竟没有年轻人的脑子灵活，邱颂玩了个小把戏，很快就从爷爷的嘴里套出了实情。他用一张全是用英文打印的矿石成分分析表冒充DNA鉴定报告，说医生已经证实了他和邱茂林没有遗传关系。邱安看不懂，便信以为真，无奈地编了个关于邱颂身世的故事：“孩子，你的确是捡的！八五年的时候，我们还在哈尔滨，有一天早晨，我起来生炉子，就听到门外有个小孩在哭，那声音我现在还记得，哇哇的，像是饿了。我就出去看看，结果在门外垃圾箱边上发现了你。你用一个小夹被包着，身上冻得通红……” 
  邱颂听到这里，已经哭得两眼通红。邱安掏出一块大手帕，递给邱颂，继续说着：“你爸妈那个时候刚结婚，还没有孩子，我们就合计合计，把你收养了。按理说，应该有个字条，可是没有。估计你的亲生父母也没想再找你。那个年代，计划生育特别严格，如果超生是要开除公职的，他们也不敢再找你。颂颂，你应该感激宋家慧，她怕你受委屈，就坚决没有再要孩子。也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留下阴影，我们全家才搬到了平海。唉，人算不如天算呀，你还是知道了。” 
  邱安讲完，拉着孙子的手，目光慈爱地问：“爷爷都跟你讲了，你还走吗？” 
  邱颂默默地摇摇头，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不走，但也不想回家。我想一个人待着。” 
  邱安说：“好吧，那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让爷爷和你爸妈惦记。等你想通了再回家也不迟。你不回家，现在要去哪儿？” 
  邱颂说要回学校宿舍，邱安由他去了。 
  老爷子回到家里，把从火车站劝回邱颂的事跟邱茂林和宋家慧说了，邱茂林安心了一些，宋家慧免不了又哭了一鼻子。当天夜里，她又失眠了，第二天起来，一个人在小区的花坛前转了好长时间，突然一阵燥热，苍白的脸迅速变红，汗也大量地流下来。她恨不得马上见到儿子，于是，也没有返回家中，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地质大学邱颂的宿舍。 
  这次她选择了执著，不间断地一遍又一遍地敲门。门终于开了，邱颂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 
  宋家慧又惊又喜，鼻子一酸，泪水涌出来。邱颂却丝毫不为所动，横在门口把她挡在外面。 
  宋家慧心里又冷又痛，可怜巴巴地说：“颂颂，你这两天不在家，妈心里可难过了。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邱颂冷若冰霜：“我还要休息，你回去吧。” 
  宋家慧不甘心地赖在门口，目光热切地端详着邱颂，她忍不住伸出手试着去摸儿子的脸，邱颂一甩头，躲开了。 
  宋家慧悲戚地抱怨：“颂颂，你真不认妈啦？” 
  “你回去吧……到时候，我会去看你！”邱颂说完，将门关上了。 
  宋家慧被关在外面，面对着门板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她记不清是怎样离开这里的，失魂落魄得连学校的大门都找不到了。后来，她稀里糊涂地走上车水马龙的大街，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茫然地穿过大街的中心。就在这时险情突至，一辆汽车飞速驶来，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一把将她拉到一旁。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斜着停在马路的中间。司机愤愤地大骂了一声，开着车走了。惊魂未定的宋家慧这才认出救她的人竟然是高尔雯！ 
  高尔雯安慰她：“阿姨，没事吧？” 
  宋家慧木讷地说了声“谢谢”，过了马路，朝着人行道走去。高尔雯怅然地望着她，既有几分担心，又有几分不甘心。 
  宋家慧走出不远，忽然又回到了高尔雯面前，带着歉疚怯怯地恳求：“高老师，颂颂他……我就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高尔雯又喜又忧。喜的是邱颂的妈妈终于能够认可她了；忧的是邱颂这几天根本不理睬任何人，除了去码头干体力活发泄，就是窝在宿舍里睡大觉。要照顾他，就得说服他改变这种生活状态，谈何容易。 
  邱茂林一直替宋家慧担忧。为了让她的思想得以放松，他一上班就给马翎子打去电话，请她抽时间到家里陪伴宋家慧。马翎子本来就是个热心人，何况这又是好朋友的事情，放下电话就提前去了邱茂林家。等宋家慧从地质大学回来，她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更年期的幸福生活（三十）(2)   
  宋家慧一见马翎子，立刻泪水涟涟：“邱颂他……不认我这个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