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阮玉

19 世有恶鬼


这几日,督军府陷入了诡异的沉寂,沈七爷这种有空没空都爱往后院跑的性子忽然转了,平日里在外边交际,回府了就一头扎进书房。连江娉婷那边都觉到了古怪,借着立春送吃食来打探些消息,偏偏沈七爷行事一如既往,愣是打探不出什么。
    那晚发生的事情,统共只有他俩人与翡翠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翡翠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池鱼。
    她当时听到屋内穿出东西摔落得动静,习惯性的开门踏了进来,这一进门不要紧,就看见谢阮玉倒在地上,露着雪白的肩膀,上面布满了吻痕,满面的羞愤与怒火。沈七爷冷眼伫立在她面前,衣袖下的手指还有些微颤。
    看到翡翠的瞬间,眼神冷的像刀。那一刻,翡翠就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丁志没有出现,丁安也没有出现,她为何这么积极。
    翡翠扶起了谢阮玉,沈七爷冷着脸未留片言踏出了房门,翡翠望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像,落荒而逃。
    再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阮玉因着这事低靡了许久,翡翠不知道原本好好的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该问,也不能问。
    沈七爷因着和谢阮玉之间的别扭,原本就有些阴沉的性子更变本加厉,古怪的厉害,越发的吹毛求疵,严重的影响到了张巡的做事效率。
    “差不多就行了。”张巡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得体的长衫外套了一件青花纹刺的外褂,精致的怀表被他攥在掌心把玩,“您这会子跟他们甩脸色又什么用。”
    沈培远何尝不知,只是心里头不舒坦,总要找个宣泄口,说话的时候难免语气重了些。
    “消息怕是要压不住了,七爷您动的太深。”挡了别人发财的道。
    “让高泽想办法再压上几天,找机会一起透给大帅。”沈七爷觉得保宁早晚会知道,不如一股脑的倒出来。
    “这可太冒险了!”张巡不赞同,“这么多的事一起冒出来,大帅一定会起疑,若是真招您回去…”
    “那我就回去。”沈七爷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们越怕什么,我就要越给他们看什么。”
    沈七爷这边一头扎到政务之中,谢阮玉那边也不好过,她把自个关在房里好几天,除了翡翠谁也不见。
    沈七爷的念珠还留在她房里,十四颗串成一串,带着微微的木香,谢阮玉攥了许久,终究没有扔出去。这串念珠是新制的,珠体上的文字还很清晰,谢阮玉这两年受沈培远的影响,多少读了点经书。
    她把念珠仍在桌上,手指拨着一颗颗数数,数着数着就不动了,眼睛却盯着手中的珠子越睁越大。
    念珠为善,十四颗则代表了十四无畏,都道念久了可获无畏功德。
    可是,沈七爷这串念珠上却不是佛经。
    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见沈七爷,他腕上的血龙木,好似沈二爷死在羧北之后,她就再也未见过。还有她曾摸过的小紫檀,他去新世界救她的时候还戴着的。
    世有恶鬼,名为罗刹,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沈七爷何止不信佛,谢阮玉觉得他简直是憎恶极了这些东西。疑云布满心头,谢阮玉呆呆的看着桌上泛着柔光的佛珠,在沈七爷心里,帅府的人皆是罗刹恶鬼么。
    沈七爷喜欢美人,亦会为着她的身体动情,这是男子的本能。谢阮玉又想起了他的那个眼神,当她开始正视他那晚的厌恶时,才发现了当中的古怪。当时,他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她,那表情仿佛是陷入了梦魇之中,一场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梦魇。
    无数个念头在谢阮玉脑海飘过,记忆串成一串。
    沈七爷上辈子仿佛一直在做一件事,谢阮玉曾以为帅府不过是权利争夺下的牺牲品,现在想来绝不是这么简单。谢阮玉第一次觉得,沈七爷当年的死,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甘心,放不下,等成功之后,也就解脱了。
    沈七爷想的没错,津北的事情一捅出来,保宁城的质问和斥责的电报扑面而来。高泽也趁机给他带来了消息,五姨太为了阻止他回保宁,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可是这次,他的动作太大了,几乎是在挑衅沈大帅的权威。依着沈七爷对大帅的了解,他绝对不允许有儿子从他手里夺去一丁点东西,他可以给,但是你绝不能抢。
    真是任性啊,明明最像土匪的是他才对。
    张巡捏着电报,撇嘴道,“看样不回不行了。”
    “那就回吧。”沈七爷无视他的表情,推开了眼前的窗户,风夹着落叶落下,有些萧瑟,“你留下。”
    “好。”
    片刻,沈七爷又道,“你帮我看着津北,还有,阮玉。”
    张巡一愣,转而怒道,“不行,你把她留这保宁回起疑心的!”
    何况身边有个女子,也能免了他人许多心思。
    “我带娉婷一起回去,她也是个聪慧的。”沈七爷看着窗外,手指轻敲着窗框,“阮玉是个聪明人,真有什么事情你们俩一起拿主意。”
    张巡知道沈七爷决定的事情一向难改,叹道,“你光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沈七爷一滞,转身背光看他,张巡眯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个机会是谢阮玉送上来的,她闹了这么久的别扭,沈七爷也没有要哄她的意思,虽然心里不开心,但还是扭捏着拎了食篮去寻了沈七爷。
    “阿阮来了。”沈七爷抬抬眼镜,伸手点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若不是沈七爷一直躲着她,谢阮玉真怀疑从始自终都是她一个人在纠结。
    “我是来道歉的。”谢阮玉随手把食篮塞到丁安怀里,瘪着嘴无事他的动作,一屁股坐到了沈七爷身边。
    丁安一看这情况,也不等沈七爷开口,连忙抱着小篮子飞快退下。
    “你无错,无需道歉。”俩人好多天没有共处一室,这会沈七爷倒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善于掩藏,谢阮玉一时半会倒也没发现。
    “我没有错,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谢阮玉说的理直气壮,原本就不是她的错,这会肯买个面子,跟沈七爷一个台阶下已经够懂事体贴的了。
    “我没躲着你,进来军务繁忙。”
    借口!谢阮玉看着他面色平和,明知他是嘴硬,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又有些委屈,但凡女子,遇到这种事哪有不委屈的,想着,眼眶就有些红。
    沈七爷原本也不是故意的,他虽擅长哄女人,可这次不只怎么,该说的话总是说不出口,不该说的却脱口而出。只好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却被谢阮玉一掌拍开,她这一巴掌使了力气,震的手心都疼。
    沈七爷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眼谢阮玉,她依旧绷着一张脸,袖子下的小手却因为疼而小心摩挲了两下。
    这模样哪里像来道歉的,摆明了是来报仇的。沈七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镜弯成一条线,如同雨后的晴天,他又拉了谢阮玉的手放在手心,这回他用了力气没让她挣开,小心的揉着她的掌心,笑道,“不疼吗?”
    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她都要疼死了。
    她是个姑娘啊!沈七爷就这么把她晾在一旁那么多天。委屈极了,嘴一咧,金豆豆就这么砸了下来,边哭边抱怨,“明明是你做错了,你躲着我干嘛。”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躲你便是。”沈七爷倒是也没计较这些,再说即便他不躲她,她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啊。
    等她哭够了,顺手掏出怀里的手帕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真的很忙吗?”
    “对。”沈七爷点点头,还是决定提前告诉她,“过段时间,我就要回保宁了。”
    “知道了,我东西没有多少,稍微归拢一下就可以。”言里言外颇有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你不能走。”沈七爷当场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我这次只带娉婷回去。”
    什么叫只带江娉婷回去,那她呢?手指使劲的绞着手帕,不安感越来越大,是不是她太任性,所以沈七爷才要留下她?
    沈培远一看谢阮玉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她又想歪了,怎生了个这么敏感的性子,开口道,“我需要你和张巡呆在津本,我在保宁,有些事情做不了,张巡聪明有余,做事却多少有些优柔寡断,到时候还需要你推他一把。”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聘婷。”刚问出口,谢阮玉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沈七爷此次回保宁若是一个都不带,那才叫有鬼,可况谢阮玉是女人,她知道带个女人在身边的重要性。她聪明,江娉婷也不傻,她能容下谢阮玉,不代表她还能容下别的女人,她懂沈七爷的心思,也懂如何去帮他挡下那些麻烦。
    谢阮玉最终还是点了头,他们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可惜,这时的沈七爷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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