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修的父母和吕妈妈都敲定好时间和地点之后,吕歆照着约定告诉了吕爸爸。
吕歆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饭局,吕爸爸会带上他的新婚妻子。不过她一早知道吕爸爸的脾性,或者她应该庆幸,他只是带了后妈过来,而不是拖家带口地来认亲。
他们来的时候,陆修的父母和吕妈妈早就已经到了。曾琴十分敬佩吕妈妈的果敢和坚强,她的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陆修父亲的态度,三人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不过在看到吕爸爸带着女人进来的时候,包间里的氛围,突然凝滞了一下。
吕妈妈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不过因为陆修父母在场,并没有立刻发飙。
曾琴看了一眼吕爸爸身边的女人,询问地看向陆修。她和陆爸爸都是商场上的人精,看到吕妈妈的表情,和吕歆脸上有些勉强的笑容,怎么猜不出来现在的状况。
心中叹了口气,曾琴在桌子下边拉了拉吕妈妈的手,面子上还是不能做得太难看:“这位就是吕歆的爸爸吧。你好,我们是陆修的父母。”嘴上寒暄得十分热情,曾琴二人都坐在原地,并没有起身,和迎接吕妈妈时候真情实感的热情一对比,就立刻显出差距来。
吕歆心中十分复杂,说不清自己应该觉得开心,还是觉得丢人。不过吕妈妈的脸色明显舒缓了不少。
陆修揽住吕歆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吕歆感受到他无声的安慰,勾着他的手指,冲他笑了笑。
吕爸爸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带着身边的女人和曾琴夫妇客套了几句。不过吕爸爸也不是完全没有眼色的人,曾琴夫妇气度不凡,衣着饰品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不便宜。吕爸爸心里不自觉得就多了几分畏缩,连带得和他们说话都显得十分没底气。
倒是他身边带来,吕歆第一次见面的后妈,显得更为镇定。不过偶尔她的目光看过曾琴的项链手镯时,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些微贪婪,让曾琴心里极为瞧不上。她心中暗忖,还好吕歆是吕妈妈带大的,母女俩不卑不亢的态度如出一辙。要是跟着爸爸长大,吕歆会长歪成什么样子简直不堪设想。
“姐姐有事,他们家今天不会过来,咱们人都来齐了,我去交服务员上菜。”吕歆说着,叫大家先入座,自己叫了服务员来。
等菜一道道上来的功夫,曾琴已经把话头带到了结婚下聘的事情上。本来他们今天见面,就是想两家人相互了解一下,合适的话直接订下婚事。陆修对吕歆一片赤诚,曾琴本身也很喜欢这个女孩儿,她对吕妈妈的观感也不错,自然而然的,吕爸爸的影响也就被他们都忽略了。
“我不太了解S市这边订婚下聘的风俗,研究了蛮久还是云里雾里,所以亲家母你有什么打算?”曾琴笑眯眯地问吕妈妈。说是打算,其实是想了解一下“丈母娘刚需”,不过吕妈妈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曾琴自信,自家一定能办得到。
吕妈妈笑了笑:“陆修怎么待吕歆的,我也都看在眼里,要说有什么要求的话,其实也没必要全照着这边的习俗,这样太麻烦,咱们两家操心不说,到时候还会影响两孩子工作。”
曾琴赞同地点点头:“说是这么说,不过五金家电之类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少的,该置办还是得给他们置办。亲家母,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曾琴说话熨帖,又给吕妈妈面子。吕歆能有这么贴心的婆婆,吕妈妈放心了不少。她也不是那种卖女儿的性格,从他们两家的家境差的这么多开始,她并没有想着从陆家攫取多少好处,只希望不要自己不要做出什么惹得对方讨厌的事情,免得吕歆嫁过去之后为难。
只是她这么想着,有人却并不这么想。一直坐着不说话的吕爸爸被妻子使了一个眼色后开口:“置办家电五金也得有足够的钱,还有房子,俩孩子结婚,房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吕妈妈皱眉,吕爸爸嘴里说着你们,看样子是压根没想过出钱的。
吕歆不想陆修父母为难,主动开口说:“我在A市自己就有一套房子,虽然还在按揭,不过我们两人住也没事。”至于陆修那边的房子究竟是自己名下的还是父母名下的,吕歆压根就不在乎。
求不说她根本就没贪图过陆家的财产,退一步讲即使陆家防着她,她也觉得无可厚非。
吕爸爸立刻反驳道:“这怎么行,而且你也说了,你们两个人住刚好,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吕妈妈冷笑一声:“既然你真操心,要不然你多出点钱给女儿换个大点的房子?”
后妈神色闪烁地接口说:“我们自己住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房子,哪里有钱给她买房子?”说着她看了曾琴夫妇一眼,“再说S市这边,不是一向是男方买了房子才结婚的么。”言下之意,陆家连房子都没有,还好意思娶老婆,“咱们家辛辛苦苦养大女儿,总不能白送出去吧。”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得带上了几分轻蔑。
吕妈妈动了动唇,想讽刺回去,只是顾及到女儿的面子,最后只道:“我们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后妈嗤笑了一声,单刀直入地对曾琴夫妇道:“老吕这个人呢性格软,有些事情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现在是他老婆,也算是吕歆半个妈,我就替他说了,没有房子是肯定不行的。”吕爸爸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吕歆咬了咬唇,刚想说他们不缺住的地方。
曾琴却笑盈盈地问道:“还有呢,除了这个之外,吕歆爸爸还有什么要求也一起提出来?”曾琴看起来很好说话,吕歆却莫名紧张起来。这是她这些年在工作中磨砺出来的直觉。陆修捏了捏吕歆的手,示意她不要这么紧张。他唇边甚至还带了微微的笑意,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后妈听曾琴答应得这么痛快,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嫉妒,这家人看起来条件很不错,吕歆这个继女何德何能嫁进这样的家庭。想到自己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后妈心中的酸味更重,撇开之前和吕爸爸约好的话,狮子大开口道:“除了这个,我们还要二十万的聘礼,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怎么不过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吕爸爸和吕妈妈算是两家。吕妈妈现在出多少嫁妆还没决定,但吕爸爸不肯出钱的嘴脸已经摆明了,平白挣二十万又不是天上掉馅饼。
吕歆心头火气:“你算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替我要嫁妆?我亲妈还没死呢!”
吕爸爸听到后妈这么说,原本也是不赞同,只是吕歆忽然顶了这么一句,让他心里不舒服,不知不觉地替后妈偏袒起来:“吕歆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你爸的老婆,你也得叫妈!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吕歆气得眼眶发热,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看重礼数?不叫他来自己就不必这么丢脸,即使结婚之后被人戳脊梁骨,也能自己一个人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修心疼地圈住吕歆的肩膀,吕妈妈看到女儿这么受委屈,也是十分心疼难过:“吕荣说这话你也好意思,你老婆怎么了,这些年你的老婆还少么?小歆这么缺妈,需要你这么赶着上?我告诉你,你是小歆的爸爸这件事没法改变,但是你想帮着野女人掏女儿的底,我第一个不答应!”
吕爸爸气得脸色发红:“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女儿,现在还怪起我来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交出什么好女儿,一个么要和我断绝关系要我当她死了,一个把我的好心当成掏家底。早知道养出来这么两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年年都按时出钱供她们上学,浪费钱的赔钱货!”说着,吕爸爸还呸了一声。除了对几人误解的愤恨,连带当初吕羡和他大闹“你就当你的大女儿死了”的气愤也一起爆发出来。
赔钱货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吕歆的心,包间里除了吕爸爸和后妈,众人都是齐齐皱眉。
吕歆心痛之后,却是意外地立刻平静下来。吕爸爸的话,已经磨灭了她对对方最后一丝情感:“从初中开始到大学毕业,总共十二年,你放心,我会把你供我读书的钱,一分都不欠地还给你。但是同样的你想好了,以后你要是身无分文重病缠身的时候,也别想再来找我。”
吕爸爸冷笑两声:“你可记好你的话,别到时候把钱赖掉。”既然断了,那就断个干净。
吕歆深吸了口气,咽下咽喉处的哽咽,起身和曾琴夫妇鞠躬道歉:“对不起叔叔阿姨,让你们看笑话了,以后你们也不用把吕荣先生一家当成亲戚。如果对家里的资产不放心,结婚前我可以和陆修去做财产公证,绝对不占你们便宜。”其实还有一句,如果他们看不上自己的家庭,不愿意她和陆修继续下去,她也绝无怨言。只是这句话始终徘徊在心里,吕歆说不出口。
她不舍得。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恨过父亲,但她今天却第一次觉得难堪,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一个父亲。
陆爸爸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曾琴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好孩子,这么见外做什么。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吕歆咬着唇,对,与她无关,可是又与她有关。即使她那么决绝,在别人看来,她依旧是“吕荣的女儿”。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修一边安慰地拍着吕歆的脊背,一边朝吕荣夫妇开口:“既然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那索性咱们今天就直接处理了吧。”吕歆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陆修只是低声说,“放心,交给我。”
他松开吕歆,从旁边拿过自己放着的公文包,本来他准备的东西只是为了不时之需,现在却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是一份赡养合同。合同双方是了你和吕歆。吕歆和我说过,你一共为她付了十二年的学费。按照每年你出两万计算,也就是二十四万。”陆修抽出一份合同来,其实吕荣每年出钱最多的时候,也没到过二万这个数,“利息我们直接给你翻一倍抹零,算你五十万,另外再额外给你二十万养老,我这里有一张□□,里面有七十万块钱。你同意的话,就签了这份合同,我把密码告诉你,不过吕歆以后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说着,陆修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卡,和一式两份的合同放在一起,外加一支钢笔,摆在吕荣面前。
吕荣愣住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可是看到眼前的合同,和陆修所说,存了七十万的□□,他又忍不住心动。
那可是七十万,吕荣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花花公子,明明家底薄得很,却花钱如流水。他不愿意出嫁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囊中羞涩,根本出不起这个钱。
现在七十万摆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动摇。
“你快签啊,签了咱们就有钱买房了,不用麻烦儿子了对不对?”后妈见吕荣一直冷着,忙不迭地低声催促。见到陆家这么大手笔,她眼中的贪婪更甚。闹一闹就是七十万,以后只要和这个继女打好关系,还怕缺钱么。
至于这个赡养合同,她根本不看在眼里,先把眼前的利益握住才是最重要的。
“陆修。”吕歆皱着眉,想拦着陆修。
陆修却只是微微一笑,轻声和她说:“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替你做决定,你会不会不高兴?”
吕歆摇摇头:“但是七十万也……”如果能真的把这段父女关系买断,倒也没什么不好。
陆修凑到她耳边说:“我知道,你觉得于心不安。其实我很乐意花钱让你开心,但是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就当是我暂时借给你的。”
吕歆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目光转到吕荣蠢蠢欲动的神情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顺其自然。
吕荣一咬牙,拿过合同来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陷阱,毅然签了自己的名字。吕歆心中苦笑,自己在他心里,大概就只值二十万吧,七十万不但能把自己买回来,连姐姐的那份也一并可以抹掉了。
陆修把签好的合同接过来递给吕歆。吕歆低头认真地逐条逐款看完。期间,吕荣和后妈还心急地催促她。
等吕歆签完了名字,陆修拿出一张便签,龙飞凤舞地写上了一串密码交给吕荣。
吕荣夫妇对视一眼,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心急地去银行看看真伪。吕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来的是羞耻多,还是如释重负来得多。
“总算是把婚礼的不□□拆了。”曾琴舒了口气。
吕陆爸爸低声提醒:“别这么说,吕歆多想怎么办。”
曾琴微微一笑,转头对吕妈妈说:“亲家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些钱都是陆修自己攒的,跟我们夫妇俩没太大关系,你也不用有压力。关于房子的事,我和老陆已经在S市和A市分别看好了两处房子,S市的是三室两厅的商品房,小区环境不错,市这边的话,是一幢二层小别墅,以后你也方便搬过去养老。名字到时候会写两个孩子的名字。”以他们家的财力,当然是全款付清。
吕妈妈惊讶地和吕歆对视一眼,连忙推拒:“这怎么可以,太占你们家便宜了。”
曾琴笑道:“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吕妈妈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笑道:“能和陆修在一起,真是小歆的福分。”
陆修笑着接话:“我可没阿姨想得这么好,那七十万,我还打算问小歆要回来的。”说着他看向吕歆,“分期付款,一年一万。”
吕歆抿了抿唇,最后忍不住笑出来:“我再给你补两年的利息,还到你一百岁的时候。”桌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份人情债,一定能还完,等到,她很老,他也很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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