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

在珍珠道口与阮威分兵之后，尚方自领一军，经木曳门，走中御道，浩浩荡荡地杀奔内城。
    尚方本有兵马将近一千，加上具那志麾下的千余溃兵，和阮威分出来的一千山北兵，三路人马总共有三千余人，沿途过去，那些散寇自然望风而逃。
    阮国明率骑兵走在最前面，负责追杀这些逃逸的倭寇。山北的黑甲兵是阮国正麾下最精锐的兵马，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与倭寇搏杀不下百回的老卒。跟其他的琉球兵不一样，他们对倭寇没有太多的畏惧。打老了仗的兵，生死早就看得淡了。
    木曳门到广福门、奉神门这一大片，是外城最大的建筑区，这里建造着数以百计的豪宅，不是王公大臣，便是豪强富商。只有靠着南面城墙的区域，才有平民居住的房屋。当然，这些平民与城外集镇上居住的平民又不一样，多是军户家属，以及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诸如铁匠、木匠、泥水匠之类的。
    这一片住宅区滞留着为数不少的倭寇，*、抢劫、杀人、纵火，无恶不作，偶尔有人指挥着家丁、护院反抗的，最终的结果更加惨烈。滞留在这里的倭寇人数固然不能算太多，但他们大多三五成群，极少单独行动。
    别看他们只有三五人，其战斗力却不容小视，一般的贵族豪强家里，所豢养的家丁、护院少说也有几十人，多的甚至有上百人。可这些人一听说倭寇来了，还没碰上，先溃散了一半，留下来的，也根本没勇气跟倭寇拼杀。
    见倭寇人数实在太少的，在家主的重赏之下，才勉强组织起来抵抗，本是想仗着人多吓跑对方，哪知这些倭寇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倭刀一挥，嘴里叫着“亚希给给”，五个人就敢向几十个人冲过来。
    倭寇的凶悍，东海闻名，这些家丁护院们早就胆寒了，看他们狞笑着杀过来，更是吓破了胆，没命介地四散逃跑，留下目瞪口呆的家主瘫倒在地上。
    当然也有像样一点的，譬如察伦、毛凤来、翁泰、马陵等高官贵族，以重金奉养家将，来统领为数众多的家丁。这些家将，多出自军中，好歹有些带兵作战的经验，平日里操练还算是勤快，碰上大队的倭寇自然还是不敌，对上少量的倭寇却不至于立马崩溃。而察伦、毛凤来、翁泰、马陵等人位居高官多年，胸襟气度非寻常士族可比，不会死抱着金银家财不放，一得到倭寇破城的消息，便马上带着家小、亲信逃离。
    其中察伦眼光看的更远一些，闯进内城去营救懿仁太后。而毛凤来等人，则赶往偏僻、贫穷的南城避难。这倭寇就像长了狗鼻子一样，哪边有金银玉器、女子财帛就往哪边跑。城南是平民区，没什么油水，不会有大队的倭寇光顾，而散寇，家丁们足以应付。
    阮国明麾下的骑兵前来城南灭倭的时候，毛、翁、马等诸家家丁和倭寇厮杀得正紧，几十个倭寇对上几百个家丁，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这里有四十来个人，大概是滞留在城南的所有倭寇了。这些家伙原本散在城南各处，三五成群，大概有十几队。他们被田中荣留下来殿后，负责驻守木曳门，田中荣下了严令：一步都不能离开！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撤销了命令。可那时，王宫里的值钱玩意早被抢光了，王宫里的宫女妃嫔早被玩完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可他们也不甘心就这么白来首里一趟，于是，他们的目光停在了城南。都说首里城南是平民区，没什么油水。没钱不打紧，女人总有吧？于是，精虫上脑的倭寇们高喊着：“女人！女人！”奔向城南。
    恰好，毛、翁、马等豪门就躲在了城南。他们还以为倭寇追杀过来了，都慌了心神。一看赶来的倭寇就那么几个人，便都放下了心，当即命令家将指挥家丁消灭来袭的倭寇。
    城南的局部小战役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三五个倭寇的小队伍，碰上有将领指挥的家丁队伍，在人数上劣势极其明显，不用说，自然是打不过的。倭寇固然悍勇嗜杀，但绝不鲁莽，会逞匹夫之勇。一看对方有那么多人，连交手的想法都没有，掉头撒开矮腿就跑。
    指挥队伍的将领一看倭寇跑了，还以为是自己用兵得法、指挥恰当，兴致一下子高涨了起来，连声喝斥家丁们追击。家丁们本来胆子确实是小的，但一看倭寇的人数委实太少了，这会儿又跑得兔子一样快，显然是怕了自己这一方，在将领的鼓气和喝斥下，胆气为之一壮，腾腾腾，居然还真个追上去了。
    那些倭寇分队差不多都遇到了这种情况，狼狈地逃出来凑到一块，小头目马本清点了一下人数，有四五十个，估计了一下对方的战力，很快得出了结论：可以打！
    倭寇们汇集到了一块，那么毛、翁、马等各豪门的家丁自也顺理成章地站到了一块，黑压压地一片，居然有两三百人。
    但倭寇自小头目马本以下，每个人都认为打败这三百个乌合之众不过是举手之劳。纵横东海那么多年，哪一回不是以少胜多的？
    “倭寇满百不可敌”，不仅外面传得玄乎，到后来，连倭寇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马本心想：“咱们有五十个，对付这些琉球土包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怕是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
    可这一场战斗，打了半个时辰，都没能分出胜负来。
    这个叫“马本”的家伙，跟太湖水盗杨易一样，也是汉人，本来是“小琉球”（台湾）一带的海盗，两年前投奔到池田信雄帐下，从一个小卒子做起，花了两年的工夫，在田中荣麾下谋了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因为同是汉人，太湖水盗杨易对他多有照顾。马本也乐意巴结杨易，毕竟这太湖水盗是田中荣眼中的红人。这半年来，两人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铁。
    跟杨易凑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会受到影响。没读过什么书的马本，原先没什么见识，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武夫。到了现在，眼光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他终于发觉到了，这些家丁可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这时候，他想到了撤退。城南这种偏僻的地方，油水少，离大部队又远，容易生变。
    可惜太迟了，阮国明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