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我偷看一下吧。”塞鸿说:“宫女有几千人,哪会这么刚好选到无双?”仙客说:“你就去看看,人间的事有时是很难说的。”他叫塞鸿假装成驿站的差役,在驿站外烧茶,并给了他三千文钱,跟他说:“牢牢守住茶具,片刻也不要离开。万一看见了,马上告诉我。”但是宫女都在帘子后面,看不见她们,只听到说话的声音嘈嘈杂杂。到夜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塞鸿仍然继续洗茶具升火,一下子也不敢休息。忽然听见帘后有人对他说:“塞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郎君身体好吗?”说完,听到哽咽抽泣的声音。塞鸿说:“郎君现在负责管理这个驿站。他猜小姐可能在这里,命塞鸿问候你。”无双又说:“我不能多说话。明天我离开后,你从东北角那房间的紫色被子下面,拿出信,帮我交给郎君。”塞鸿急忙去告诉仙客,仙客赶快问:“我有没有办法见到她?”塞鸿说:“现在正在修渭桥。公子可以冒充监督桥务的官员,车子过桥时,站得靠近车子一点。无双若认得出你,一定会打开帘子,就能看她一眼了。”隔天仙客就照塞鸿的话做。第三辆车子经过时,果然帘子被打开,仙客往里面看,真的是无双,王仙客伤感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塞鸿从房间的被子底下拿到信交给仙客。花信笺五页,都是无双亲笔写的字,文词悲切,叙述详细。仙客读完后,眼泪直流,心里很怕从此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无双在信的后面提到:“曾听皇帝的使者说,富平县有位姓古的押衙,是有良心的人。你能去拜托他想办法吗?”仙客便向京兆府申请解除长乐驿的职务,到富平县去任官,然后开始寻访古押衙这个人。古押衙住在农村的草房里,仙客亲自登门拜访他。古押衙想要的东西,仙客一定想办法满足他,送给他的丝绸彩缎宝玉等,已经不知有多少,但是仙客从来不曾开口要求什么。后来仙客任期已经满了,还住在县里,某一天古押衙来拜访他,对仙客说:“我古洪是一个粗人,年纪又大,还能做什么?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仔细想想,先生一定有求于我。我是一个有心人啊!感激先生的尽心厚待,我愿意粉身碎骨来报答你。”仙客哭着拜谢,把实情告诉了他。古洪仰望苍天,用手拍了几下头,说:“这实在很不容易。但为了先生,我试试看吧,不过可能没办法一两天内就成功。”仙客说:“只要能活着见到她就行了,我怎么敢订期限呢。”但是一下子半年都过了,还是没有消息。
有一天,有人敲仙客的门,是古押衙派人送信来。信上说:“派到茅山的人回来了,请您到这里来一下。”仙客快马赶过去,见到古押衙,他却没说什么,古押衙又问从茅山回来的人,对方回答道:“已经杀掉了。”古洪对仙客说:“你认识无双的婢女吗?”仙客提到采苹,并且立刻叫人把她带到这里。古押衙看了她之后,高兴地说:“采苹留在这里三五天。先生你先回去吧。”
后来又过了几天,忽听街上有传言说:“有大官杀了皇帝墓园里的宫女。”仙客心里很奇怪,让塞鸿去探听是谁被杀,没想到正是无双。仙客号啕大哭,哀叹说:“本来指望古押衙。如今她死了,怎么办呢?”流泪叹息,难过到极点。当天深夜,他听到急切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古押衙。他带着一顶竹轿子进来,对仙客说:“这就是无双。虽然死了,心口还有一点温度,后天就会活过来,给她喝少许汤药,一定要静养。”说完,仙客把无双抱进卧室去,一夜守着她。天亮时,无双全身都有温度了,看见仙客,哭了一声又昏死过去。到晚上,无双才又醒来。古押衙说:“暂时借用一下塞鸿,替我在房子后面挖一个坑。”塞鸿把坑挖深后,古押衙竟抽出刀来砍下塞鸿的头,仙客十分害怕。古押衙说:“先生不要怕。我今天能报答您的恩情了。我听说茅山道士有制药奇术,吃了这种药的人马上会死,但三天后又会活过来。我特地派人去求药,拿到一粒。昨天叫采苹假扮成太监说无双是逆党,皇帝赐这粒药叫她自杀。又找人说有亲戚关系,用一百匹绸赎回无双的尸体。凡是有经过的驿站,都送了厚礼,可避免走漏消息。去茅山求药的人和抬竹轿的人,已在野外被我杀了。老夫为了先生,也将自杀,因此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门外有轿夫十人,马五匹,绢步两百匹。到了五更,你就带着无双出发,改名换姓到远地去,以逃避灾祸。”说完,举起刀来。仙客赶忙阻止,古押衙的头已落地了,仙客把他跟塞鸿一起埋葬了。天还没有亮,仙客就带着无双出发,暂住在湖北江陵一带。再也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之后,他才携带家小回到襄阳,跟无双白头到老,子女成群。
唉,人生有各式各样的久别重逢,却很少有能够和这件事情相比的,这件事也算得上是异事。无双遇到乱世,被抄家又罚入掖庭为宫女,但仙客的情意却至死不变,终于按照古押衙的计划救了无双,但为此含冤而死的有十几个人。仙客和无双历经磨难流亡后,能够回到故乡,做了五十年的夫妻,多么奇异啊!
【内容讲评】
这是一篇情节曲折的爱情故事。两位主人公的分离和相遇,情绪上的忽喜忽忧,跌宕起伏,充分显示出传奇小说的特点。王仙客的个性描写相当成功,他对无双的追求,那么真挚执着,尽管屡次陷于绝望,但他坚贞的爱情毫不动摇,最后终于奇迹似地一一排除障碍,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于古押衙的描写,则用不平凡的行为,说明他胆识智谋过人,还透过简短的对话,显示出一个深沉爽直的侠容形象。经由这篇小说,读者还可以了解唐末社会的一些情况,比如王仙客与古押衙时常要用厚礼贿赂才能办事,无双被充为奴婢后的悲苦遭遇等,反映了生活中的很多阴暗面。在整个故事的描写上,时间拉的很长,但情节还算完整紧凑;在心理、语言、历史事件的描写上,都真实自然,只是关于道士用药能使人死后三日复活等描写,过分离奇,反而使人感到不真实了。又如古押衙接受了王仙客的丰厚礼物,便“愿粉身以答效”,为此还枉杀了许多无辜,这种侠义行为,总使人觉得很难接受。宋、元两代,经常以这故事作为说话的底本和歌舞的题材,明代陆粲、陆采兄弟还编写成《明珠记》传奇。
【作者简介】
作者薛调(公元830─872年),是河中实鼎(今山西永济一带)人,进士及第。懿宗咸通十一年(公元870年)以户部员外郎加驾部郎中,充翰林承旨学士,次年加知制诰,第二年就在任内暴毙而死,当时以为是被人下毒。死后追赠户部侍郎。
虬髯客传(1)
文/佚名
隋炀帝到扬州去巡游的时候,命令司空杨素留守长安。杨素骄纵蛮横,又认为天下有权或是名望高的人,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自己。他的生活非常奢侈,在礼仪上超越了臣子应该遵守的准则;每当公卿大臣来跟他讨论政事,或者宾客来拜访时,没有一次他不是叉开腿坐着接见人家的,而且还让美女们簇拥在他身边走出来,侍从婢女围着他,倒像皇帝一样。后来几年他的骄奢越来越严重,不再考虑自己所负的国家重任,倒像想要自己当皇帝的样子。
有一天,后来在唐朝被封为卫国公的李靖以平民的身份去拜见杨素,想要贡献奇计。杨素依然叉开两腿坐在坐榻上见他。李靖上前行礼说:“天下正在动乱,英雄纷纷出现。您作为皇朝的掌权大臣,一定要把招揽豪杰这件事放在心上,不应当叉开腿坐着接见宾客。”杨素一听,严肃地站起来,向李靖道歉,和他交谈时非常高兴,并且接受了他的策略,然后才让他离开。李靖离开时,有个拿红拂尘的歌妓走到窗前指着他对旁边的随从说:“去问一下离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李靖全都说了,歌妓知道后嘴里一直默念着。李靖就回到了饭店。某天夜里刚过五更的时候,李靖忽然听见很轻的敲门声,他从门缝看,对方穿着紫衣服、戴着帽子,用棍棒挑着一个包裹。李靖问他是谁。那人答道:“我是杨家那个拿红拂尘的侍女。”李靖赶快请她进屋,等她脱掉衣服和帽子,见是个才十八九岁的美貌女郎。脸上没有抹脂粉,身穿锦衣,向李靖下拜,李靖惊慌地赶忙回礼。她说:“我侍奉杨司空很久,世上的人也见了不少,没有一个像您这样的。兔丝和女萝都不能独立生长,要依托在高大的树木上,所以我来投奔您。”李靖说:“杨司空权力很大,掌控着京城,我们怎么办呢?”女子答道:“他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不用害怕。不少歌妓都知道他成不了事,跑掉的人多得很。他也不怎么追查。我计划得很周密,希望您不要有什么疑惑。”李靖问她姓什么。她说:“姓张。”问她排行第几,说:“老大。”看她的肌肤、仪态、谈吐、气质,真像仙女一般。李靖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她,心里越高兴就越害怕,一下子心里思绪万千、不得安宁,不断地从门缝偷偷地向外看,深怕被人发现。
几天以后,两人听到追寻红拂的风声,看样子也不紧急。红拂就化装成男子骑着马,跟李靖一起离开了,他们打算回到太原。走到灵石县旅店,已经安排好床铺,炉子上烧的肉快要熟了。张氏因为头发长得拖到地上,所以站在床前梳头,李靖正在刷马。忽然有一个人,中等身材,红色的胡子卷曲着,骑在一匹跛腿驴子上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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