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陶路是先醒来的。
看到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腰(包子插一句:老在上面做活塞运动的人也会累的啊,咱们小陶可不是一夜七次郎啊,同志们),他忍不住一声叹息。
“怎么了?”佟然的半个脑袋从被窝里露出来,黑眼睛眨啊眨的,精神的很。
陶路又叹息:“我想我大概是老了,精力果然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旺盛。”
“那,等你四十岁了你就当零号吧。”
“为什么?”
“顺应历史潮流呗。下面的不累。”佟然呵呵笑着把陶路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扯开,“一边说累,一边把鬼爪子往我腰上放,你想干什么哪?”
“没什么……”陶路看着佟然健美的身体,意犹未尽,“你真是白吃不厌啊……”
佟然翻翻白眼:“我又不是米饭!”
“……”陶路无语,“我又没说你是。”
“早餐吃什么?”
“早餐?”陶路惊讶,然后去看手表,“现在才九点?怪不得我头晕脑胀的。原来还这么早,继续睡吧……”
“不要睡了。”佟然一下子掀开被子,陶路打了好几个冷战,“起来吧,老是晚上活动,都成吸血鬼了。”
“好好,我起来。”陶路呵欠连天的开始穿衣服。
“你究竟吃什么?”
“随便。”
“吃随便啊?”
“……好吧,豆浆油条。”
“好,你等我,我去买。”佟然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跑下楼去买早餐,陶路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真是的,衣服也不多穿两件。”陶路叹气,转身去刷牙,初冬的大雪停了,陶路从阳台看下去,几个孩子在停车场里打雪仗,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大,他估计自己也是被他们吵醒的,再远一点,摆了迎春花市,因为距离春节还有一段日子,所以还没有开张,但是装饰已经很好看了。
还从来没有跟佟然出去逛过街吧……
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陶路吐出漱口水,用冷水洗了把脸。
平时都是晚上见面,白天也就他送外卖的时候可以聊两句,连出去约会都没有过,怪不得佟然那么悲观呢。
陶路笑起来,开始打算一会儿出去的事情。
“一会儿我们出去玩吧。”
“嗄?!”吃油条吃到一半的佟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个提议,“我以为你一会儿会直接回家呢。”
“现在回家也没事做,是不是?”
“也对。”佟然点头。
“那出去玩吧。”陶路又提议了一次。
“好!”佟然高兴地说,“好!我们去看电影!”
这次轮到陶路呆了:“看电影?”
“对啊,去看电影!”
陶路本来打算去买几件衣服,还有给佟然买一堆袜子回来的。
他叹气:“好吧,看电影就看电影吧,看完电影我们——”
“去吃饭!”佟然又说。
“……吃完饭呢?”
佟然呵呵地笑了:“我们回家□□。”
陶路一口豆浆喷了出来:“你想什么啊你!”
“□□。”
“我们吃完饭去逛商场!”陶路说。
“为什么?”
“给你买几件冬天的衣服,还有,袜子。”陶路看看他依然没穿袜子的脚,“小心得冻疮。而且你这么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年纪大了会关节痛的。”
佟然笑道:“所以说你是老人家吧?说的话都跟父母一样的。”
陶路决定不再跟他扯下去,时间不等人呢。
前天晚上佟然之所以没发现陶路来了,是因为楼下没有停着他的车。陶路之所以前一天晚上没有开车来是因为车子被人撞了,送到厂里上漆。
所以今天两个人都只好搭巴士。
“坐……嗯……38路,到前唐街,然后转257A,去无上广场,那边七楼是电影院,听说新开的,很不错的。”佟然一面看站牌一面说。
“嗯,你有零钱吗?”
“零钱?”佟然呆了一下,“要零钱干什么?”
“……你做公交车不要零钱吗?”
“哦。”佟然摸摸口袋,摸出五角钱,“刚刚买早餐用光了。”
陶路打开自己的皮夹,里面一眼看过去“祖国山河一片红”。
“你真有钱。”佟然感叹,“全是一百的大票子。”
“没有零钱坐公交,我们还是打的算了。”
“打的太贵了!”佟然说,“我要坐公交。”
陶路皱了眉头:“那你要怎么办?”
“你去买两包三五香烟,钱不是花开了吗?”佟然说。
“……”
“怎么了?”佟然察觉陶路的目光好像拿他当白痴看一样。
“两包三五香烟的钱比你打的看电影的钱贵多了。”
13
最终两个人还是坐了的士去看电影。
那天的电影是美国灾难大片《海神号》(同志们看过吗- -||||),佟然用自己作废的学生证骗了个半价,两个人一边心里暗爽一边等着电影开场。
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对一对出来看电影找个黑暗空间的情侣,陶路和佟然两个大帅哥往那里一站,自然显得特别抢眼。
不到一会儿,有约伴出来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
“她们在说什么?”佟然悄悄问陶路。
陶路扭头过去看看几个女生,过了一会儿,他转头说:“在讨论我们究竟是不是同志,一个说是,另外一个说你看到谁都歪歪,还有一个说,我觉得不像。”
“什么叫歪歪?”佟然问。
“我怎么知道?”
“歪歪?”佟然抓抓头,突然一愣,“不对哦!你怎么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我懂唇语。”
“唇语?!”
“我01年的时候出过车祸,听觉暂时失灵了一段时间,我就学了一点唇语,不过只能懂个大概,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
“你出过车祸?”佟然吃惊地说,“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来干什么……”陶路垂下眼睛,掩饰了自己过度波动的情绪,“我去买爆米花。”
“呃?陶路——”佟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陶路已经走到小卖部了。他察觉出来围绕在陶路周围不平常的气氛。
那究竟是怎么了?
佟然不懂了。
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这么样的记忆犹新?
两个人有点闷得看完了电影。
从故事已开始荒诞的出现一条类似钱塘江大潮的东西把一艘巨轮打翻,接着所有人都被海水淹没,故事的主人公们开始奋力挣扎,从一层一层的船舱里往倒翻在海面的船底走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船底从螺旋桨的部位回到真实世界。
中间死的死伤的伤,惨烈的惨烈,残忍地残忍,配上电影院逼真的音效和直逼零度的空调,佟然真的有一种以为自己在船底的感觉。
“我好怕死啊。”看完电影走出来的时候,佟然说了一句,“好可怕!”
“不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陶路开始掏烟,他忍了很久了,佟然看着天色渐暗的黄昏中那一点火光,心里暖了暖。
“到时候不知道是谁救谁。”
陶路也不跟他争,大概是因为灾难片看的,所以陶路有一瞬间的何必争这些的错觉产生吧。
两个人走出电影院,大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群。走过音乐喷泉的时候,“呼——!”的一下,泉水喷涌了出来,把佟然吓了一跳。
“哇!”他一下子扑到陶路身上。
喷泉的水喷了陶路满脸,然而陶路却哈哈笑了起来。
“不准笑。”佟然从陶路的身上爬下来,愤愤地说。
“哈哈哈……”陶路却越笑越大声,止也止不住。
“你真可恶。”佟然狠狠地说。
“你太可爱了。”陶路笑着说。
“你就是喜欢我可爱吗?”佟然突然问。
“对啊,你真的很可爱。”陶路说,“很难见到像你这样的人。”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与众不同吗?”
陶路凑到他耳边去,佟然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话,果然:“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很销魂。”
“流氓啊你。”佟然推开他,“人都在看着呢。”
“我知道,不怕。”
“你不怕被人知道你是同志啊?”
“怕啊。”陶路说,“我刚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还说没有。”
陶路拉拉佟然的手,停止了他的闹腾,笑着说:“去吃饭吧。”
佟然突然脸红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两个人吃了饭,去了商场买了一大堆衣服袜子还有日用品,会到佟然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上来吧,今天在我家住?”
陶路摇摇头:“不了,我车不在,明天又要上班,不方便。”
“哦。”
“今天高兴吗?”陶路问。
“嗯,玩得挺开心的。”佟然笑眯眯地说。
“那就好。我也很开心。”陶路也说。
“哦……”佟然又哦了一声。
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陶路才开口:“那天相亲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你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有哇。”佟然说。
“真的吗?”
“对啊。”佟然两眼看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陶路笑了起来:“还是在生气嘛。”
“哼,你说有就有罗。”
“算了,总之,你开心就好。生日快乐,佟然。”
佟然吃了一惊,低下眼睛就发现陶路已经亲上了他的嘴。
过了好久才放开。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总是还有些办法的。”陶路笑着说。
“你——”
“好了,我回家了,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哦。”佟然又红着脸哦了一次。
14
节奏慢慢的起来,从安静开始,一下子沸腾。
“哦!”台上的人摇摆着臀部,做出蕴藏着□□在其中的动作。
陶路在台下仰着头,喝着啤酒,微笑着看着台上的人一直不停的抛媚眼给他。
“看样子过得挺滋润嘛。”顺子在一边说风凉话。
陶路瞥了他一眼:“怎么,看不惯?”
“是看的挺扎眼的!”顺子说。
“扎眼了也去找个伴儿啊。”
“我看你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音乐开始变得缓慢而煽情,台上的人滑到台下,在每张桌子中间,暧昧地抚摸着别人的肢体,样子像蛇。
等他跳到这张桌子前面,他似乎特别关爱一样,手指勾上了陶路的头发,弯下腰,一只腿钩上了他的腰,靠着他摩擦着。
“……”陶路脸色一下子严肃了,“小心今天回去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对跳舞的人小声说。
对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的,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滑下来,一直贴到他的裤裆上,感觉到陶路下半身的变化,才狡猾的笑着,跳上舞台。
顺子看呆了。
“傻了吗?”陶路一边顺着气,一边整理被对方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我靠!太爽了吧你。”顺子依然目瞪口呆,“我他妈就说当初你看上Brant一定是有预谋的。”
陶路呵呵笑着抽着烟:“你才知道。”
“感觉怎么样?”
陶路抽着烟,吸了几口,然后缓缓地说:“我以为是玩玩而已,不过好像自己开始认真了。”
“真的?”
“真的。”陶路吸气,“我不会跟他说分手的。你放心吧。”
“不分手那就是一辈子在一起了?”
陶路哼了一声,笑起来:“我不说分手,不代表他不会啊。”
顺子打了他一拳:“佟然可不是那种人。”
“不是?”陶路若有所思,“话不要说得太满,人总是会变的。”
“陶路?!”有人叫他,隔着疯狂的摇滚,他听不太清楚。“陶路!”这次的声音到了他的身后,是他熟悉的声音,是他熟悉的那个名字给他的声音……
“陶路,跟我交往吧。”大学的生活中,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两个跟自己一样的男性。
在人群中寻找GAY,就好像在海水中寻找泡沫,很容易就能够看到,然而也许你永远也不能把它保存完整。
陶路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笑得跟孩子一样,却又分外温柔的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GAY。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喜欢你哦。我说真的,一定要跟我交往哦,不是玩玩的。”对方说得很认真,他记得那个阳光普照的下午,男人的笑脸比阳光还要明媚。
“你喜欢我?”
“对呢,你喜欢我吗?”对方歪歪头。
“……喜欢。”犹豫了很久之后,陶路轻声回答。
喜欢,所以最终单纯的相信了所有的情话,然而谁都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情人的承诺。真的把自己的心放进去,慢慢的溶解在爱的中央,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时候,陶路依然记得那些谎言。
那些快乐的悲伤的珍贵的无奈的过去。
就好像阴影与阳光交织的世界,充满了无数的矛盾。
也许那些承诺和侬语并不是真的欺骗,只是在甜蜜的背后包裹的往往都是□□。
当时的陶路不懂。
当时的心也不想懂。
只是现在……不是那个到处都飘着秋天的落叶,周围行走的都是匆匆的学生的时代了。周围的烟,周围的酒,周围的人,周围的摇滚,都在提醒着陶路。
时间已经过去。
过去已经沉淀。
一切都不同了。
于是他站起来,用他那种带着隔离气息的微笑,看着那个叫他名字的人。
“好久不见了,陈锡。”
“真的呢。”陈锡还是好像当年很温柔的笑,“好几年了,都有一、二……四年多了呀!”还是好像孩子一样的动作,陶路在心里想。
“陶路!”这时候佟然跳完了舞,从舞台上跳下去,一下子挂在陶路的背上,“我们走吧!今天可以早走!”
“咦?”陈锡睁大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几乎什么都没穿的佟然,很吃惊地说,“他是你现任的情人?”
“对啊。”佟然完全没有察觉其中不太自然的气氛,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我叫Brant,你好!你是陶路的朋友对吧?以前没见过——”
陈锡笑眯眯地说:“我曾经是他BF。”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陶路的声音冷了下来。
“真的过去好久了啊。”陈锡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的感叹。
“对。”
佟然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陶路在发怒。
虽然陶路的脸上一片平静,甚至还挂了一点点笑。
但是他知道陶路在发火。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大概不简单吧。佟然看着陶路的前BF,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15
佟然穿好衣服从点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陶路来来回回走着,烟一直不停地抽着。
心里又是一紧,有一种十分不爽的感觉冒了出来。
“陶路。”
陶路抬头看他,眉头皱得深深的。
“走吧。”
“我帮你拦辆车你先回去吧。”陶路说。
佟然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老朋友要叙叙旧嘛。”陈锡的笑脸从陶路的车窗里探出来。
佟然望着陶路,陶路只是对他说:“回去吧,我帮你拦车——”
“不用!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钱!”佟然也生气了,转身冲冲的跑道正街上,坐上车就走了。
陶路你他妈的大混蛋!
让这个谁也不是的家伙坐我每次坐的座位!还为了他拒绝我!更加可恶的是不解释为什么!陶路!你这次要不是解释清楚,我就!我就!我就……
在车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我就”什么。
佟然咬牙切齿。
“他走了。”陈锡笑着说,“还真是个孩子,头脑那么简单,肯定吃醋了。”
陶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人:“他走了,你有什么事情?”
陈锡不笑了。
“陶路,我们和好吧。”
陶路震了一下:“为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你难道能说你不喜欢我?”陈锡胸有成竹地说。
陶路沉默了半晌,说出了和第一遇见陈锡类似的对白:“……喜欢。”
“那就在一起呗!”陈锡轻松地说。
“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啊。”陈锡说着,打开车门走下去,靠在陶路的背上,“喜欢你……”
陶路推开他:“四年前我出车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你喜欢我?”
“我有啊!”陈锡吃惊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多自责,竟然不在你的身边。”
陶路冷笑起来:“少来了。陈锡,你以为我跟你都还在四年前吗?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陈锡愣了愣,又笑了:“可是你还是喜欢我,是不是?”
雪地里,陶路的烟袅袅燃烧,他静静地说:“凡事都有第一次的是不是?”
陈锡的脸色变了。
他懂得陶路的意思,喜欢也是有第一次的,而第一次的感觉往往最铭心刻骨难以忘怀。
“陶路……”
“陈锡,你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吧。”陶路说,“当年我出了车祸,失聪又有语言障碍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消失不见,你就应该知道背叛这段感情的人,是你。”
“可是——”
“没错,当初是我先说分手的。”陶路说,“那并不表示我欠了你什么。还是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其实傻瓜一样的我才是你一直以来唯一明智的选择?”
陈锡似乎被陶路说中了心事。
“不早了。”陶路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16
“外卖!!海鲜饭三个,鸡腿饭一个!”佟然吆喝着一脚踹开陶路办公室的大门。
“哟!佟然来了啊!”旁边立即传来吆喝声。
佟然冲他们点点头。
象佟然这样的好性子,当然没两天就已经跟这群人搞熟了,不但人气急剧攀升,在阿姨靓汤点外卖的数量也是激素攀升着。
“陶路呢?”佟然问。
“陶路?”
“是啊。”
“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男的女的?”佟然问。
“不知道……”
“男的。”另外一个同事很八卦地站出来,“绝对是男的。”
“男的?!”佟然眼睛瞪大了。
“对啊,还害我想八卦一下呢。”同事不无遗憾地说。
佟然转身就冲了出去。拜托,现在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比女人跟男人在一起更加不安全啊!!
怎么会有男人找他?
是谁?
他爸?
顺子?
还是……陈锡?!
“啊啊啊啊!”佟然大吼。
太过分了!
那天尥蹶子不算,今天竟然敢甩膀子!!!(包子:请大家忽视陈锡抓狂后的疯言疯语里乱七八糟的话。)
妈的!
佟然怒气冲冲地往这附近唯一一家格调高雅的中西茶餐厅走去。
既然陶路是中午出去见他,肯定不可能是走得太远,因为一个小时之后就要上班。佟然虽然抓狂,但是分析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陶路和陈锡现在正坐在那家餐厅的二楼雅座里喝着苦哈哈的咖啡。
“究竟又是什么事儿?”陶路不耐烦地问。
“没什么事不能请你喝咖啡吗?”陈锡无辜地看着陶路,问。
陶路头痛地叹气:“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
“怎么啦!我这么丑!见不得人啊?”陈锡瞪他两眼,“真奇怪了,我明明早晨照过镜子,长的还不错啊。”
“……你没事我就走了。”陶路说。
“我有事。”陈锡说。
“说吧。”
陈锡的脸色变得严肃:“陶路,我们和好吧。”
“我那天就告诉你已经晚了!”陶路一下子不耐烦了,站起来,“小姐!买单!”
“不!”陈锡认真地说,“不晚!陶路。”
“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陶路几乎要喊出来了。
“真的……”陈锡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告诉你,你车祸的时候,我不是不来,而是没有办法来。”
“哼,你当然是没办法来。”陶路说。
“不……我是被迫的……”陈锡轻轻地说。
陶路愣在了那里:“你、你说什么?”
“那之前我的情况就给我家里人知道了。你出车祸前一个星期左右的时候,我爸就喊我回家吃饭,但是等我醒过来,我已经在飞往海南的飞机上了。他们在饭里下了安眠药。”陈锡说。
“这……怎么会!”陶路愣愣地说,“可是你后来也没有回来找我不是吗。”
陈锡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无奈:“陶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告诉我,一个成年人,被父母强制送到祖国边疆去,我能够那么容易冲破阻碍回来见你吗?不单说我身无分文,就算我真的回来了,难道父母不会再送我走?”
“……”陶路心情复杂,一时怔在那里,似乎有许多苦涩和委屈要说,又统统涌在胸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那天说,还喜欢我。”陈锡低头下去,陶路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湿润着,“我好高兴,真的。只要你喜欢我,一切都不会太晚是不是?”
陶路叹息,扶助他的肩膀:“陈锡,时间已经流逝了……有些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不!不行!那不是我的错!你不能——”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佟然一脚踹开算不上门的小门,冲了进来,就看到他们两个十分暧昧的姿势,一下子就火了。
“佟然?”陶路连忙放开陈锡,“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佟然咬牙切齿,接着又咬牙切齿,“我来干什么?好!我不来难道叫你们这对狗男女——”
“佟然!”陶路见许多人都探头过来看,赶紧喊了一声,“够了!有事回去再说。”他拍拍陈锡的肩膀,“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走了。”然后抓住佟然,逃样的走了出去。
“可是——”陈锡还想再说,最终轻轻叹气。
陶路给公司打了电话说自己请假,下午半天不上班了。然后对佟然说:“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佟然气鼓鼓地,“我还有工作要做!哪儿像您大老爷的!想请假就请假,我们这些没受过几年教育的底层打工小弟怎么能跟一白领比啊!”
陶路也不跟他口舌相争,只是打开车门:“上去。”
佟然不动。
“上去!”
佟然翻翻眼睛:“上就上,谁怕谁啊?”
陶路叹气:“我又没叫你上刀山下火海,你真是……”
“我怎么啦!”佟然狠狠甩门。
“没怎么。”陶路也上了车,“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一路上佟然都没理陶路,两个人默默地下了车,默默地走到房间里,刚一进房间,陶路才去开暖气,脱外套,就听见佟然在后面说。
“我们分手吧。”
他的手一抖,外套就掉在地上了。
“你开玩笑吧。”陶路缓缓转身,勉强笑着问。
“我没开玩笑!”佟然瞪着他,“我现在不是成全你跟那个男人吗?”
“佟然,你听我说,我跟他根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那你以前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没有关系他还会回来找你?!没有关系……你们难道没有上过床!!”
“那都是过去了!”陶路也喊了起来。
“过去?过去又怎么样,过去难道没有发生过?”
“我已经不爱他了!佟然!我跟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总有一天你也会不爱我!”佟然大吼。
“你……”陶路气结,“你真是不可理喻!”
“对,你可理喻!”佟然讽刺。
“佟然,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我跟他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不听。”佟然捂起耳朵。
“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佟然喊了起来,“你给我滚!”
陶路气到直喘气:“你怎么就不听我说呢?”
“总之,你给我滚!”
“好!”陶路也火了,“我走,等你冷静了我再跟你说!”他穿起外套,走了出去,狠狠地甩上门。
门内的佟然,捂着耳朵,听见了那一声“嘭”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边哭边骂:“你他妈的!陶路你这只猪!知道我生气不会安慰我吗?靠你妈的,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
陶路走到楼下,然后在楼道站住,往回走了两个台阶,又走回来,在原地停了几分钟,最后叹息一声,走出楼道,走到街上,摸索口袋里的车钥匙,发现钥匙和钱包都不见了。大概是当时外套掉在地上的时候掉在佟然家的地板上了吧。
他去掏烟,发现打火机也一并不见了。
烦躁地抓抓头发。
真他妈的!
17
“你说气不气人!”陶路一边拿着白酒乱灌,一边在那里给顺子诉苦。
“你可悠着点儿,那是陕西西凤酒,五十六度的,我可什么都没给你掺。”
“难得你不掺水。”陶路又灌了一大口。
“唉……我说你啊……”顺子摇头,“当初你不是说得挺好听的吗?玩玩而已。”
“是啊!”陶路“嘭”地放下杯子,“玩玩,有跟他这么玩的吗?我三天才跟他保证过,我绝对不跟他分手,他就说我们完了。你说、你说这算什么……”
“呵呵……我说,你是不是认真了?”
陶路愣了一下,长长叹气:“顺子……”
“嗯?”
“我认真了吗?”
顺子失笑:“我怎么知道。”
“哎!”陶路又叹气,拿起茶杯装着的酒,又猛喝了一口,“真他妈的……”
“感情不就是这样。”
“他说分手了。”
“他那说得是气话。”顺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生气是因为他吃醋,他吃醋是因为发现你跟陈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这说明他在乎你嘛。”
陶路哼了一声:“死灰复燃?说的跟黄赌毒似的。”
“不就是那个意思嘛。”顺子说,“你现在也是气不顺,因为你都跟姓陈的说了实话了,可是你现在两边都吃鳖,里外不是人是不是?”
“嗯。”陶路点点头。
顺子毕竟是情场上看惯聚散的人,一下子就说中了问题的所在。
“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顺子看到陶路已经开始恢复往日的冷静,连忙乘热打铁,“你想想,他父母离异,家里一直以来都是吵吵闹闹,他一定会产生很严重的不信任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觉得难过。所以才会反应过度,你说是不是?”
陶路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是啊,他怎么就忘记了,佟然在成熟,但是面对感情依然是个孩子呢?
“所以啊,你又干什么那么生气他跟你说分手呢?其实他那时候想你强硬一点,绝对不同意他的意见,甚至把他压倒的吧。”顺子说到这里,哈哈笑了。
“这、这样?”陶路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那儿有这样的事情。你看,像我,绝对不把这种伤人的话轻易说出来。”
“因为你知道这种话伤人嘛。他不知道。他又不是你。”顺子说,
“我……”陶路不说话了,只是抽烟。
“你觉得委屈?”顺子问。
陶路只是抽烟。
“真的很委屈吗?”顺子又说。
“你觉得呢?”陶路苦笑,“他妈的都是人,我一开始就拒绝了陈锡,他生气我还生气呢,凭什么我体谅他?”
“这你就错了。”顺子摇头,“要不是你还跟初恋情人不清不楚的,他能生气吗?体谅这玩意儿呢,没什么凭什么不凭什么的。总要有人退一步忍一下,不然的话怎么活?”
“可是……”
顺子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向活得任性,不肯低头,遇见感情了,还是要软一下的好。”
“那我怎么办?”陶路问,“跟他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对不起,你说分手是对的,我活该。”
“你看你又来了吧。他说分手他也不对,你当然也要让他认识到他的错误啊。你又没错。”
“……我明白了。”陶路点点头,“你算是老狐狸了,一会儿维护他一会儿呵护我,免得两面不是人是不是?”
顺子哈哈一笑:“你功力可退步了,才看出来啊。”
陶路喝大了点,躺在自己的套房里那张大床上,一直盯着手机发呆,佟然的号码显现在屏幕上,他就在犹豫这个电话要不要打。
这算不算示弱?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而且都说分手了,自己还打电话过去?
太没面子了吧。
但是转念一想,佟然家庭的不幸让他变得不信任人,这样又觉得心软。
算了吧。
陶路叹气。
小孩子是需要教育的。
起码要他知道,他这么说的时候,自己有多伤心。
“喂?”
“佟然,是我。”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
“我……”陶路突然觉得难以开口。
“那天……”佟然顿了一下,“陶路……我那天太冲动了是不是?”
“呃,佟然,我请你相信我,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真的,那天在餐厅我是在拒绝他,你误会了。”
“可是他一直找你。”佟然的声音有些哑,陶路听出来了。
“佟然……”
“什么?”
“你……哭了?”陶路试探的问。
“我才没有!”佟然吸了吸鼻子。
“哦……”陶路拿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怔。
真的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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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乱想!我才没哭。”佟然说。
“我没乱想……”陶路因为知道佟然真的有哭过而心情大好,起码自己在他心目中地位还是很高的嘛。
“陶路……”佟然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
陶路叹气:“你是真的想跟我分手吗?”
“……不是……”
“不是那天你还那么说。”
佟然突然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
“我听你声音,觉得你挺委屈的。”
“哼。”陶路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你知道就好。我那天被陈锡叫出去,我本身就是要跟他说清楚的,结果没说清楚,你就进来了。后来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呃……我太过分了……”佟然说,声音很心虚,“我真的是气话,陶路,我不是我想说的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说话,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安慰我的,结果你走了。”佟然的声音抖了一下,“我真的以为……”
“你以为我不会当真吗?”陶路叹气,“佟然,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好吗?我会当真的。真的真的当真。”
“我知道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冲动了。”陶路翻了个身,拿起打火机,拿了一只烟点上。
“你在抽烟?”
“唔?你听见了?”
“打火机的声音。”
“呵呵……”
“我圣诞节送你个打火机吧。”
“不用了。留着钱存起来吧,你工作不稳定,不像我……”陶路说。
“那……总之我们圣诞节要一起过!”佟然说。
“哈哈,好。一起过。”陶路抬眼看看日历,距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给佟然买什么礼物好呢?
厚厚的毛衣?
保暖的鞋子?
还是一百双袜子?
“陶路?”
“嗯?”
“你还生气吗?”佟然小心翼翼的问。
“生气啊。”陶路揉揉太阳穴,“你伤了我的心意。”
“……对不起。”佟然说。
“为什么不一开始说对不起呢?”陶路问他。“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打算硬撑下去,一直不来找我吗?”
电话那边静了很久:“陶路,真的对不起。”
“你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我不打电话?”
“……我去找你。”
“真的?”
“嗯。”佟然闷闷地说。
“好吧,我原谅你了。”
“真的?!”
“是啊。”陶路笑了,其实他一打通电话,就已经原谅这个家伙了。
“那我明天中午送外卖的时候给你买叉蛋饭赔罪。”
“我接受。”
“那你要把陈锡这件事情搞定。”
“……我知道了。”陶路叹气。
中午的天气,很暖,是那种从冰天雪地里透出了的那种奢侈。
陶路站在楼下,仰高脖子,尽情的沐浴在阳光里,那一瞬间他的心情真的是非常好的。就好象这冬天里的阳光。
快圣诞了,还有半个月。
他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店,给自己买了两包烟,抽了一根。摸摸剃得不太干净的胡渣,突然有一种自己真的很有男人味的成就感。
宽大的呢绒厚风衣沉甸甸的压下来,今天反而不觉得它笨重了。
早晨的时候,他跟陈锡在公园里约着见面了。
他认真地跟他讲了。
“我是认真的,陈锡。我跟你已经不可能了。我们完了。”
“可是你说喜欢我……”
“喜欢又不是爱。”陶路叹气。“我喜欢父母,喜欢朋友,也喜欢你。但是喜欢一个人又不一定对他产生特别的感情,你怎么不懂呢?”
“可是——”
“没有可是了。陈锡。”陶路说,“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在我最潦倒绝望的时候舍弃我而去,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你会在这四年的时间里,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吗?”
“我……”陈锡语塞。
“错过的就没有了。我以为那天我说的很明白了。可是,显然我错了。在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做了很多事。我失去听力的时候,咬着牙学唇语,我语言障碍出现了之后,我不停的说话,我都没有哭过。可是,你知道我那时候哭了。为什么,你知道吗?我在绝望的时候,医生说有可能一辈子我什么都不会听见,我一辈子都没办法顺利表达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你不在我的身边……”
“陶路!”陈锡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陶路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我半夜梦里想的都是这么一个人,我每天都盼望他会出现,跟我说,没事的,我陪着你。我在你身边。可是我错了。四年了,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他推开陈锡:“你说这样的事情,还能够挽回吗?”
陈锡抬起带着泪的眼睛,颤抖着说:“不……”
想到哭着离开的陈锡。陶路忍不住摇头。
从今往后他应该死心了吧。
没可能找他了吧。
如果真的能够这样就太好了。
这么想着,心情就轻松了起来。电话声响起来的时候,陶路也是保持着这样的心情,接了电话。
“喂?陶路。”
“陶路!!!”佟然在那边大吼,“你人呢?又跑哪儿去了?你的叉蛋饭不要啦!”
“哈哈,我今天轮休,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佟然吼着,“好哇,你故意瞒着我!”
“这就是给你的惩罚。”陶路说完挂了电话,心情好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今天单独出来其实是想给佟然买一份圣诞礼物的。
但是买什么好呢?
从银行里取了钱出来,站在人头涌动的马路上,陶路心里还有些犹豫。
衣服那些平时都可以买。
一些什么精品,买了没什么用太浪费。
小东小西不能够体现情谊。
陶路正在苦恼的时候,抬眼,看见了前面转角那家珠宝店。
橱窗里有什么映着阳光在灿灿生辉。
他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反光的东西——一对制造精美的碎钻耳钉。
他看着白金中镶嵌着碎钻的耳钉,突然有了一种第一天看到佟然在舞台上那种肆无忌惮的野性之美。
“先生,需要买什么吗?”他站得足够久到店员走出来询问。
他指着橱窗里那对耳钉:“这个多少钱?”
店员眨眨眼:“这个,原价很贵的,但是我们最近在搞活动。最低可以打到五折优惠,我们——”
“不用说了。”陶路拿出信用卡,“我要了。”
佟然的左耳有一个耳洞,一直用茶叶支塞着,很少装饰。他问起,佟然就说只是为了演出需要,有时候需要带带耳环什么的。但是他平时是从来不注意的。
陶路摸摸自己的左耳。
陶路回家的时候,兜里多了几样东西,一个蓝绒盒子装着的价值他两个月工资的一对碎钻耳钉,一小瓶酒精,一小包棉签,还有他左耳上刚刚穿好的耳洞。
还在火辣辣的痛。
然后想起了父母。
同事们的好奇心可以用一句:女朋友强迫我跟她带成套的耳钉为借口。
家里呢?
父母翻天覆地也要把他的“女朋友”找出来。
陶路隐隐头痛了起来,拿起电话:“喂,爸,妈,我不回去了。嗯,这段时间我睡自己那边儿,你们别乱想啊!我就想锻炼一下自己起早。”
至于早晨六点多要爬起来开车去上班的苦,陶路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第一次的分手事件,就这样,在看似平静的安详中烟消云散,只是伤痕已经很隐秘的埋下,那么的隐秘,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
佟然和陶路都知道这一定不是最后一次吵架。
只是他们也都没有料到,接下来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好像倒计时一样,蜂拥上来。那种初相恋的感情,也在这些过程中,渐渐变质发酵,失去了它原有的香浓单醇。
2005年12月13号,佟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号码他从来不知道。
这个人他也不认识。
只是对方说了一句:“您好,我是佟冠丰先生的私人律师,佟冠丰先生病危,请您速回。”佟然呆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
“佟冠丰先生病危,请您速回。”
“病危?!什么病危!我两个月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你不是欺诈电话吧?!”
“佟然先生,我姓崔,我叫崔康健,您可以去查,看看佟冠丰先生的私人律师是不是我。”
“他、他什么病?”
“肺癌晚期。”崔康健的声音简短地宣布出了死刑。
“嗡——”地一声,佟然的耳朵里充满了噪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肺癌晚期”四个字,不停地回响。
眼前一片亮白。
二叔。
那个总会跟自己开玩笑,捉弄自己的二叔。
不在了吗?
会在早晨醒来的时候,不刷牙不刮胡子,就开始看财经报纸的二叔。
得了绝症?
会摸着他的头,安慰他表扬他夸奖他批评他,就好像父母一样的二叔。
“不……”佟然摇头,“不不不!你一定弄错了!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二奶奶上上月才症断是肺癌晚期,她才去世没多久!你是不是弄错了!”
“家族遗传病。”崔康健的声音依然非常的冷静,似乎得肺癌晚期的人不是跟自己认识几十年的老朋友,而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这是基因遗传病,癌症也是有可能遗传的。也许他可以多活十几年才会发现病情,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得肺癌,但是冠丰喜欢抽烟,二奶奶倒下的半年里,就发现他的病情了。”
“那就治疗啊!”佟然喊了起来,“佟家这么有钱!!难道癌症都治不好?!世界上任何有名的医生都可以请来!都可以!”
“我们已经尽力了。两个月前就已经知道结果,只是你叔叔不让我们告诉你。”
“不……”佟然的眼睛变得酸酸的。
“我已经派车去接你了。十分钟左右就会到。”
19
放下电话,佟然呆呆的坐下。
眼泪突然流了出来。他胡乱擦了擦,然而眼泪依然在流,又擦了擦,却没有起任何制止它的效果。
把脸埋在手掌中。
电话突然响了。
佟然恍若闻,一动不动。
今天是星期二,12月13号。
陶路看看日历,偷偷走到走廊里,拿起电话,想给佟然打一个电话。
“嘟——嘟——嘟——”电话声依然是单调的“嘟嘟”声。
什么时候该换个彩铃吧。就录“陶路我爱你,等我接电话”好了。
陶路心里想着,差点笑出来。
“嘟——”还是没有人接。
陶路挂了电话。摸着耳朵上的那个孔。
已经不痛了。
顺子问他,你是不是认真了。
他认真了吗?
也许一开始是玩玩的心态吧。可是……
陶路叹气:“算了。”
把电话放入衣兜,走回办公室。突然发现办公室闹哄哄的,流动着奇怪的气氛。
“怎么了?”他坐下来之后问旁边的人。
“你不知道哇。”旁边的同事神秘兮兮地说,“小霞现在在主任的办公室里啊。”
嗯?
陶路抬头,透过透明的玻璃看进去,小霞的身影在百叶窗后面隐隐约约,她似乎激烈地争论什么,接着把一封信扔到桌上,走了出来。
办公室顿时恢复了平时的忙碌,刚刚所有盯着主任办公室的人都开始低头工作,然而低下去的眼睛却还在偷偷瞄着小霞。
小霞狠狠瞪了这个办公室里所有人一眼。
陶路被那种仇恨的目光盯得浑身一抖。
小霞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主任突然打开门,语气很不耐烦地:“陶路!你进来一下!”
“我?”陶路站起来,“好。”
在同事们诡异的眼光中走入办公室,主任似乎依然□□微消的样子,看到他进来才深呼吸几次:“小霞辞职了。”他敲敲桌子上的那封辞职信。
陶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亏我当时还花了那么大力气把她挖过来。”主任说。
陶路依然很安静。
“算了!”主任吸气,“我找你来不是说这个。这样的……我们明年二月有一次公派留学进修。本来是让小霞去,她辞职了。所以,这次的进修就派你去了。”
“嗯?可是……这太突然了吧,小霞的名字已经报到总公司了,还有签证……”
“这些你都不要管!总之,你就安心去吧。我们办公室只有你是最认真的。我看得出来。”主任说,“你不但工作上优秀,而且私下也从来不会说什么流言蜚语。”
陶路沉默了。
主任这次大概被小霞事件刺激到了。
下班的时候,陶路的手里拿了本《加拿大留学必读》。
明年二月。
进修八个月,如果优秀可以留在加拿大渥太华总部工作,再过几年表现优异了就可以移民了。
这其实不是进修吧,更加类似选秀。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也许早几个月他会这么想吧。
可是……现在,他有了舍不得的东西。
比如说——佟然。
陶路拿起电话,拨通佟然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候——”
陶路挂起电话,心里一片烦躁。
开了车,本来想回自己那里,后来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还是要跟父母谈谈的。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打了个电话回家。
“喂?爸,我有点儿事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路路啊,怎么啦?”
“这样的,我们公司派我去加拿大进修,有可能以后就再加拿大总部工作,以后可以移民过去——”
“好啊!好事情啊!”
“我跟主任说我考虑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明天就答应了!”
“这……我知道了。”
陶路挂了电话,叹气。发动车子,去了顺子那里。
“哟!怎么今天就来了?”顺子吃惊地看他,“还这么早,才七点,我们这儿可没开张啊。”
陶路阴着一张脸坐下。
顺子看他不对,连忙递了根烟上来,给他点了,在旁边等着开口。
陶路又猛抽了两口烟,直到顺子忍不住地时候才说:“公司派我去加拿大进修。”
“好事情啊!”顺子连忙说。
“以后可能不会来了。”
“呃……这个更好了,以后就是加民了。那边福利好。”顺子看看陶路的脸色,依然阴沉沉的,咳嗽一声,“好吧,你究竟哪儿吃错药了。”
“我在想,佟然怎么办。”陶路弹着烟灰。
“原来是这个问题。你跟他说了吗?”
“我跟他说了的话我到你这儿来干嘛?”
“那你什么打算?”顺子问他。
陶路使劲抽烟,不说话。
“带他一起去?跟他分手?还是自己不去?”
“你疯了。”陶路说,“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那就只剩下分手还是带他一起去。”
“我没有那个实力带他走,再说他也不一定愿意跟我一起走。”
“那你们分手吧。”
陶路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今天来这儿吗?”他问。
“不来。怎么了?”
“我打他电话打不通。”
顺子拿起自己电话:“我打电话问下萧峰,他可能知道。”
“嗯。”陶路转身问服务生要了一杯酒,那边顺子的电话就通了。
“喂!萧峰。是我,顺子!喂!不准挂电话,我今天不是问你要钱的。……哎呀!好了!我问你,你见到佟然了不?没有?哦……找不到他啊。他小情人找他找不到啊。什么?这样吗?嗯嗯,我知道了。”顺子挂了电话。
“怎么样?”陶路问。
“萧峰说,他也在找佟然,今天晚上有演出,但是佟然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他叫你多打几次看看,佟然的电话是二手市场买的,信号老不好。”
陶路又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候再拨。”
“啪”的合上电话。
“打不通?”顺子问。
陶路摇摇头:“关机了。”
顺子呵呵笑了:“上次丢了钱包,这次估计被人抢了手机吧。”
陶路也笑了:“有可能。”
佟然坐在那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有人在楼下按他的门铃他才回过神来。
匆匆拿了手机,就下了楼。
豪华的劳斯莱斯在这个街区显得太突兀了,他坐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看手里的文件。
“佟先生?”
“是我,你好。”佟然简短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发呆
“你……”男人有点想笑,“你跟佟叔叔说的一样。”
“哦。”
“……”男人忍住了,在这样的时候笑出来实在是不太好,“我叫崔杉,是崔康健的儿子。以后会是你的私人律师。”
佟然这才稍微回神:“二叔怎么样了?”他没有听出崔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情况不太好。但是大半时间都很清醒。”
“怎么突然就……”佟然念叨着。
“上次你回佟家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佟然说。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佟叔叔是什么时候?”崔杉又问。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吧,二奶奶病危……”佟然突然又想哭了,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佟然缓缓摇头,突然说:“有!他脸色很苍白,而且很瘦,头发虽然我没注意,但是稀疏了很多。表情也很不自然。我、我还以为是因为二奶奶的原因……”
“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化疗了,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佟然喊了一声,“谁告诉过我!连二叔他都瞒着我!瞒着我。你们什么都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颓然地捂住脸,“妈的!妈的!”
“佟然……”崔杉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佟然,你听我说,别这样,冷静一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
“佟叔叔他不告诉你,是因为他爱你,他不希望你为他担心。他想让你过的快乐。”
“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他没有子女,他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他也请求我们不要告诉你。你不要这样想。”
佟然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次:“我也把他当自己的爸爸。”
“这样就好。有你在身边陪他,他一定很高兴。”崔杉的声音很温柔,无形中就安抚了悲痛欲绝的佟然,让他混乱的大脑渐渐清醒了起来。
“现在几点了?”佟然问。
“现在?”崔杉看看表,“中午三点多,怎么了?”
“我得给陶路打个电话。他一会儿会找我。”
“你男朋友?”崔杉笑着问。
佟然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很有趣吗?”
“我没别的意思。”崔杉连忙说,“我只是问问。我对同志没有任何意见。”
“那样最好。”佟然说,“打不通……这里没信号。”
崔杉往车窗外看看:“这里刚出市区,是新开发区,没信号也很正常。”
“哦。”佟然收起电话,“那一会儿到了再打吧。”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崔杉说。
“什么?”
“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不太适当,但是我觉得你没有身为佟家人的自觉,所以我只能违规一次,尽早通知你了。”
“我不是佟家人。”佟然对这个称谓非常反感。
“你知道吗?我们崔家已经连续四代为你们家族服务,而我很明显的,也会成为佟家话事人的私人律师。”
“你说什么?”佟然愣了,“你是说——”他想起来崔杉说的话。“你是我的私人律师?!”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样。”
“不可能!我已经脱离佟家了!”佟然说。
“但是,两个月前,佟叔叔的遗嘱里,你是唯一的继承人。”
“他还没死!”佟然愤怒地打断崔杉的话。
“我只是说一个事实。”崔杉冷静地说。“虽然在遗嘱里,没有明确由你继承他在佟家的地位,但是冠丰银行以及佟家所有产业佟冠丰的股份还有他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部由你继承。佟叔叔拥有佟氏家族企业33%的股份,光是这一项就可以让你成为公司的最大股东,不管家族里其他人愿不愿意,你都会成为佟家的话事人。”
“我放弃继承权。”佟然斩钉截铁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先告诉你的原因。”崔杉说,“你绝对不能放弃。”
“我为什么不能放弃。”佟然说,“我一点都不稀罕回佟家,如果不是二叔,我跟佟家不会再有半点来往。”
“你忍心看着你叔叔打拼出来的天下被你最恶心的那些人瓜分吗?”崔杉说了一句话。
佟然一震。
“佟家的钱,绝对不可能捐给什么慈善机构之类的,你也不要妄想。你不继承,家族里那么多的近亲远亲,那个不是对这些财产虎视眈眈?!你知道现在医院什么样子吗?好多你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堂哥堂妹,都在佟叔叔的病房外面等着,哪怕要他有一点印象,说不定自己就成为那个幸运之星了。”
佟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崔杉叹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想看到佟家在这一代跨掉。”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的门口。
刚一停稳,佟然就冲了出去。
“喂!”崔杉赶紧也下了车,“在B栋306号房。”
“谢谢。”佟然头也不回的跑进去。
他走到二楼的时候,反而不敢上去了,只觉得手脚在发抖。三楼的大厅里,很多人在那里等着,表情都很焦急悲伤,然而佟然看到了他们眼睛里的贪婪,那让他恶心。
那些人也看着他,渐渐人群骚动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关于这个佟冠丰最喜爱的孩子。
“走吧。”后面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回头,是崔杉,“还以为你已经进去了,我刚问过医生了,佟叔叔今天情况不错,刚刚睡醒,你可以去见他。”
佟然点点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崔杉又说:“但是他现在插了氧气管到喉咙,有可能说不出什么来,你不要哭。”
佟然看着他:“我没有要哭。”
崔杉突然摸过他的脸颊:“你现在就是一幅要哭的样子。”
佟然扭过头去,推开门。
看到了在明亮柔和光线中,几乎要变成透明一般安静睁着眼睛看着他的佟冠丰。
泪,真的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白色的床单
还有乳白的墙壁
我看到他隔着氧气罩
静静的微笑
静静的呼吸
两个月前
他还可以用双手用力的
拥抱我
现在肌肉已经被吞噬
苍白的接近透明
我记得他曾经站在后院的草坪上
嘲笑我的笨拙
也曾在夜空下告诉我
每一个星星的
童话
他再也不能犹如以前那样
每个月圆的晚上
让我一起
和大人们一起坐
喝那杯苦涩的功夫茶
巨大的苍穹
笼罩着小小的身体
我看见
死神正张开他的镰刀
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进来了就坐吧……”佟冠丰轻声地说,即使如此,氧气管在喉咙气管中的不舒适感依然让他痛苦万分。
“二叔,你不要说话,我在这儿。”佟然擦掉眼泪,颤着声音说。
“不说的话……也许,明天……也说不出来了。”佟冠丰吃力地说。
佟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佟冠丰笑笑,“本来……还说,跟你一起……过圣诞……”
“不!”佟然扑上去,抓住佟冠丰的手,“我们可以过圣诞的!二叔!他们不是在给你化疗吗?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一定会一定会一定会!!!”
崔杉在外面把门静静的合上。
他对病情知道的很清楚,医生说,也许熬不到圣诞节了。
20
从下午开始,佟然就一直陪在佟冠丰的身边,不吃饭也不喝水。
崔杉都有些担心了。
“佟然,佟然,你出来一下。”晚上七点的多的时候,崔杉端着饭上到三楼,轻声在门外面叫他。
佟然走出来。
“吃饭吧。”崔杉说。
“不想吃。”佟然说。
“吃一点,你这样可不行。”崔杉叹气。
佟然抹了把脸,走到窗边,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他本来还打算给陶路打个电话的。
“你这样会垮掉的。”崔杉说。
“我还没那么脆弱。”佟然转身又准备进入病房。
“佟然!”
“我真的不想吃。”佟然轻声说,“看到叔叔那样我怎么吃得下去。”
“你……”
佟然推开门,就看见佟冠丰抖着手正在把氧气管往出拔。
“不要!”佟然大叫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佟冠丰的手,佟冠丰开始挣扎起来,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力气却大的惊人。“二叔!你不要这样!别这样!崔杉你快来帮我!”
崔杉已经抓住佟冠丰的手腕,把他的手指从氧气管上往下扯,一边按了旁边的铃。
“二叔!你清醒一点!”佟然咬着牙把佟冠丰狠狠压着。
耳边听见他粗重的喘息。
“二叔……是不是很难受。”佟然颤着声音问,“那种东西插到喉咙里,一定很难受对吧。天天都这样,东西都吃不下,二叔,所以你想把它□□吗?”
佟冠丰似乎听见了他的话,挣扎渐渐弱了下来。
“二叔,你再忍忍,再忍一忍,就好了。”佟然闭着眼睛说。
崔杉怔怔地看着这样脆弱的佟然。
带着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哭。
他想起了佟冠丰以前带着淡淡骄傲的表情说:崔杉,你没见过那孩子吧?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佟然失踪了。
陶路连续两个晚上在佟然家的楼下等到半夜两三点,烟头掉了一地,但是那个房间的灯一次都没亮过。
他看着手机,考虑要不要报警。
“去国外是好事,对不对?”老妈一直在饭桌前不停的唠叨。
“对啊,还是加拿大!”老爸也在赞同。
“是好事。”他叹气。
“那你干什么愁眉苦脸的!谁欠你了。”
“……”陶路看了父母一眼,“爸,妈,你们要求太高了。我天生苦瓜脸。”
“哦哦。”陶妈妈敷衍了两句,突然说,“孩子爸,你知道不,我昨天跟隔壁的曹妈说了,她夸奖我们家路路啊。”
“那是肯定的,他们儿子虽然去了英国,不过早回来了是不是?才去了半年。”
“妈!你又把我的事情拿出去说了。”陶路头痛,“我这儿签证都没下来。”
“这有什么,反正都是迟早的了。”
陶路放下筷子,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哎!你到哪儿去?”
“出去透透气!”陶路甩上门,只觉得在家里真的没办法喘息。
总是这样,不知道在父母的眼睛里,自己的价值是不是就是拿出去炫耀的。小时候,炫耀他乖巧听话,中学炫耀他成绩优秀,大学炫耀他重点名校,工作了炫耀他工资丰厚,现在炫耀他可以留洋移民。
每次他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整个小区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边开车边心烦意乱的难以形容。
佟然又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不是那种人,陶路一定会觉得是他欺骗了自己的感情然后玩够就跑了。
现在,他也许出什么事了。
陶路想。
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连阿姨靓汤都跑过三四次。
萧峰找他也找疯了,那些答应好的舞约都积了几座山高。
但是就是不见人。
如果他再不出现,除去报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陶路的车停在了佟然楼下,摇开窗子仰望,那里依然一片漆黑。陶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果然不在。
他点了一支烟。
想起这段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半年。
从一开始单纯的欲望,变成现在的局面,不知道是因为佟然的锲而不舍,还是自己的不知拒绝。
也许一开始他真是玩玩吧。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一点一点地,自己也认真了起来。或者太认真了吧。认真到不像自己,除去说爱,不过就算他没有说过爱字,他表现的感情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记得每个两个人相拥而眠的夜晚,都睡得特别的安稳(废话,只要一起睡都在H,H完了当然累),每次早晨醒来,没有以往的空虚感,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么亲昵地在一起,可以随随便便的懒懒的说两句话就觉得安心。就算去上班了,心里总在惦记着对方,等待着一会儿的电话或者短信。
陶路突然觉得这几个月自己实在幸福的有些不像话。
他站在楼下,看着那个依然没有亮起来的房间,一直等到半夜,路上的车都少了。
大概是等不到了吧。
他的脚下全是烟头,踩灭了今天最后一根香烟,打开车门,刚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喂?”陶路接了电话。
“喂,陶路。”那边一个疲惫的声音传过来,陶路一下子清醒了。
“佟然?!”陶路一下子激动起来,“你在哪儿?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两天老找你不到。”
“你别担心。”佟然的声音依然很沙哑,累累的,但是很温柔,“真是抱歉,我这边有些事情,一时回不来,本来打电话给你的,手机又没电了。”
“怎么了?佟然?”陶路感觉到那边的事情很严重,“问题很大吗?我可以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的。”佟然想都没想的说,陶路心里有了一丝不满。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佟然轻笑了一下:“你这两天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陶路问。
“我……”佟然吸了口气,“凑合吧。”
陶路犹豫了一下:“佟然,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公司派我去加拿大学习,也许会留在加拿大。”
“什么?!你要出国?”
“是。”
“怎么突然——”佟然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了,电话里出现了一个刺耳的铃声,接着是很多人混乱的脚步声。
“佟然!快过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明显的在电话里出现。
“崔杉?”佟然喊了一声,接着匆匆对着电话说,“陶路,我这边有点事,我先挂了——”
“哎——?!”陶路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就断了。
他盯着电话看了半天。
“啪”地合上盖子。
崔杉又是谁?
21
佟冠丰的情况很不乐观,恐怕不仅仅是不乐观这么简单而已,这几天以来,他都在生死边缘徘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般的情况意识都不清。
佟然没日没夜地陪在他的身边,恨不得把这么多年来的份都一一补上。
因为缺乏睡眠,佟然整个人都显得浮肿,眼圈更是黑的可怕。
崔杉已经劝过他很多次,但是他不停。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佟然小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就发现佟冠丰的情况很稳定,睡得很好,于是他走出病房。
崔杉在走廊对面的病房里找了个床位睡觉。
佟然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还没睡,只是在看资料。
“这么晚了还不睡?”
“嗯,看些资料,过段时间就要用的。”崔杉说。
佟然当然知道他说什么,于是沉默了。
“你考虑好没有?”崔杉问他。
佟然说:“你知道我是学艺术的,我对经商完全没有经验。”
“我觉得你应该用不到经商方面的经验。”崔杉说,“你根本不需要,所有的事情整个佟家都有专门的人在负责,你所要做的只是给他们权力。无论是年度计划,还是合并合作,你点个头就行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工作谁都能做。”
“……”佟然不知道崔杉这是在安慰他还是讽刺他了,“把你手机借我。”眼尖的看到桌上的手机,这才想起来好多天没有给陶路打电话,这么凭空消失会把人急坏了吧。
“拿去用吧。”崔杉把手机扔给他。
佟然拿着手机到了大厅那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就迫不及待的播了过去。
“喂?”陶路显然没有睡,很快接了电话。
佟然听见他的声音,好多要说的话,突然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他咬了一下嘴唇:“喂,陶路。”
“佟然?!”陶路的声音很激动,“你在哪儿?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两天老找你不到。”
“你别担心。”佟然无声笑了,看样子陶路还没把他忘记,“真是抱歉,我这边有些事情,一时回不来,本来打电话给你的,手机又没电了。”
“怎么了?佟然?问题很大吗?我可以帮忙吗?”
“你帮不上忙的。”佟然说,一个患了癌症就快离世的人,大概没人能帮上忙吧。除非陶路你可以起死回生。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佟然轻笑了一下:“你这两天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陶路问。
“我……”佟然吸了口气,“凑合吧。”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佟然,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公司派我去加拿大学习,也许会留在加拿大。”
“什么?!你要出国?”佟然愣了,出国?为什么出国?
“是。”
“怎么突然——”佟然着急地问,怎么突然说要出国?你对我厌倦了?要分手了?或者你早就知道出国,对我只是玩玩?!
“佟然!快过来!”崔杉的声音从病房那边响起。
佟然没有说出口的质问哽在了喉咙里,他说:“陶路,我这边有点事,我先挂了。”
匆匆挂了电话就往病房跑。
接着又是一晚的死亡与生存的拉锯战。
05年的冬天,让人过得很压抑。
每个人都在矛盾中来回徘徊。
陶路在离开还是留下中徘徊。
佟然在继承佟家还是不要继承中徘徊。
佟冠丰在死亡还是生存中徘徊。
然而徘徊到最后,总要做出选择。只是有些人,选择的快一点,有些人慢一点。
就好像这冬天飘落的雪花,有些落地的早些,有些晚点,只是最终总会到达地面。
12月23号那天晚上,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佟然的陶路,依然在晚上的时候去他家楼下等楼,却意外地看到他的房间亮了灯。
陶路揉揉眼睛,却觉得隔了这么久,光亮显得很陌生,这个场景他在这些天里想象过很多次,但是今天真实看到了,自己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激动。
锁好车子,在楼下抽了两只烟才转身上楼去。
按了门铃,却半天没有人来开门。
陶路有些烦躁。
本来佟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十天已经让他怒火中烧,那天那个不明不白的电话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现在,连门也不开。
是不是腻了,佟然?
恋爱游戏玩得有点久了,就开始逃避了?
陶路忍了忍,他的确觉得很没头没脑的,连个交待都没有,但是他不能发脾气。
他伸手又按了一次门铃。
依然没有人开门。
陶路忍不住敲了一下楼梯上的栏杆,他看看表,从他到佟然楼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但是他还没见到佟然。
他深深吸气,把门铃狠狠按下去,一直不停。
这样过去了五分钟,他终于听见了门里传来脚步声。
又过了三分钟,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陶路忍住冲佟然大嚷的冲动,看到里面脸色惨白的人:“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佟然没答他,转身进去了,陶路磨着牙也走了进去,关上门,就发现屋子里根本没开暖气,而佟然只穿了薄薄的衣服,连忙把暖气打开:“你真是,回来这么久连暖气都不开。感冒了怎么办?”
佟然一直在灌啤酒,听见他这么说,看了他一眼:“没感觉冷。”声音沙哑的跟鸭子说话一样,陶路叹气:“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人骗了。”
“骗了?”佟然怔怔地说着胡话,“对,我还跟人上床,他把我钱都拐跑了。”
陶路的脑袋嗡一下大了:“你说什么?!是不是那个叫崔杉的?”
佟然突然哈哈笑了:“崔杉?哈哈哈!我骗你的。哈哈哈哈——!”
陶路愣了一下,然后奇怪地看着笑得太过分的佟然,慢慢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佟然,不要笑了。”
佟然依然哈哈笑着,上气不接下气。
“别笑了。”陶路摇了他一下,“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哈哈哈哈——”
“别笑了!”陶路低头就吻住了佟然,心里感叹了一声,好久没有触摸这样熟悉的体温了,还有这样的皮肤和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想他。
佟然却突然一下子把他推开。
陶路没有预料他会这么做,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这次他真的彻底火了:“佟然!你究竟怎么了!!!”
“你抽烟。”佟然盯着他。
“我是抽烟,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陶路说。没错,刚刚上来之前他是抽了两只烟,嘴里味道是大了点,可是也不至于把他推开吧,他记得佟然以前还蛮喜欢他的烟味儿的。
“你抽烟……”佟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恐惧的神情,“陶路,你不可以抽烟!不可以抽烟!我不准你抽烟不准你抽烟不准你抽烟!”他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服就开始翻他的烟和打火机。
陶路一把抓住他的手:“佟然,你醉了!别闹了!”
“你听我说。”佟然声音在颤抖,隐隐带着哭腔,“你不可以抽烟,知道吗?不准你抽烟。”
“你别闹了!”陶路忍无可忍,推开佟然,“你究竟今天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佟然摇头:“我没发神经啊。我只是想让你戒烟。”
“没可能!”陶路斩钉截铁地说,“我抽了十五年了。”
“我就是不准你抽!”佟然也倔了起来,“不准你抽。”
陶路头痛地说:“佟然,你喝多了,睡觉吧。”
“我没醉!你以为我借酒装疯吗?”佟然说,他又想去摸陶路的烟,“别抽烟,别抽烟,烟可以致癌,到时候会——”
“够了你!”陶路被整得脾气已经起来,也再不顾佟然今天晚上不正常的反应,“我说了我不会戒。”
佟然声音依然在抖,好像要哭出来一样脆弱的看着他:“你、你真的不戒烟?”
“不可能。”陶路说。
“你不戒烟……”佟然的眼睛里都是泪,“我就跟你分手。”
“嗡”的一声陶路的头都被他这句话气炸了:“你威胁我?”
佟然低头擦掉眼角的泪:“我没有。”
陶路看着坐在床边的低着头浑身抖得跟风中的树叶一般的佟然。
他的拳头在身边握紧了又松,松开又握紧。
屋子里的寂静蔓延开了很久。
接着,就听见陶路说一字一顿地说:“分手就分手。”
佟然一颤,抬头就看见陶路怒气冲冲的离开。
“陶路——”他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甩上的房门。
佟然愣了……
看着合紧的大门。
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陶路大步走下楼去,生害怕自己回头又后悔刚刚说的那句话,脚在雪地里踩下去,踏出“嘎吱”的声音,然而到了街道上又开始打滑,他的步子太大,差点让他滑道了好几次。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他这才吐了一口长气。
从车窗里,再次仰头看上去,佟然家的灯依然亮着。
却更加的陌生起来。
究竟……他是出了什么事呢。
陶路知道,今天的佟然绝对不正常,只是自己怎么都压抑不了怒火,尤其是他明显是出了大问题还不跟自己说的样子。
自己真的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难道还不如那个什么崔杉?
陶路突然想起了上次佟然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陌生号码。
当时佟然说手机没电,然后借了别人的电话……十有八九是那个叫崔杉的。陶路拿出手机,翻了两下,就找到了。
他也不顾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直接就打了过去。
22
“喂,请问是崔杉吗?”对方果然没有睡。
“啊,你好。”崔杉正在整理资料,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揉揉太阳穴,不知道这又是佟家的那位少爷的电话。
“我叫陶路,是佟然的男朋友。”
“陶路?”崔杉愣了一下,“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认识我。”陶路从他的声音里听了出来,“佟然跟你提起过我吗?”
“差不多吧。”崔杉说。
佟然跟他提起陶路的时候不多,就好像要保护陶路一样。不过,要了解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他身边的人提起吧。
佟家是绝对不会让不清不楚的人跟佟然在一起的。
崔杉很有优越感的回答让陶路一下子不舒服了起来,本来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叫做崔杉的人毫无好感,现在,基本是带着一种排斥了。
“有事?”崔杉问。
“佟然前几天突然不见了,是跟你在一起吗?”陶路问,口气很冲。
“是啊。”崔杉说。“的确是跟我在一起,不但如此,还一直在医院。”
陶路愣了愣:“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肯告诉你?”
“不肯,他回来之后就很奇怪,刚刚还无缘无故的跟我吵架,我现在很担心,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啊。”崔杉想了想,“这个事情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而且我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们明天约个时间见次面如何?”顺便看看你是不是值得佟然托付终身的人。崔杉在心里补充道。
“好,你说地方。”陶路回答的很干脆。
“淮海路那家法国餐厅‘三人行’,明天晚上七点半。三号桌,我会叫他预留。”崔杉说出了一家这个城市最有名的法国餐厅,价格昂贵不说,如果不是早半个月预订是没有位置的。
“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到。”陶路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依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好,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陶路发动车子,仰头再次看了那个依然亮着的窗户,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平安夜,街上的气氛异常的喜庆,大部分人都带着圣诞帽,在雪地里走来走去。焰火在远处的天边零落的飞起,店铺的橱窗内摆满了圣诞树和挂件。
大家都很高兴。
虽然这个西洋节日并不在法定节假日内,但是人们已经自动自发的把它变成了又一个可以自我娱乐的时光。
更不要说,因为节日的到来,而人满为患的饭店餐厅了。
陶路开车出去之后,发现无论哪里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心里有些黯然,如果不是因为吵架,本来他跟佟然也会去一家餐厅吃饭,然后在河边看烟花,最后他会拿出耳钉。
陶路看了看车上的储物箱,他把耳钉放在那里了,虽然知道今天不太可能送给佟然,但是他出门的时候依然带上。
三人行餐厅的门前也停了很多车,跟陶路的车很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放眼看去,不是宝马就是奔驰,最次的大概价格也在五十万以上。陶路隐隐觉得崔杉的身份有些奇怪。大概是有钱人吧。他停好车的时候想。然而又想到这些天崔杉都在佟然的身边,心里顿时就开始酸的冒泡。
“先生,您有预订吗?”他刚走到门口就有waiter迎上来。
“三号桌。”
“请跟我来。”waiter把他迎到了里面一个角落的位置,很安静的地方。
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在看菜单,带着无框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崔先生?”陶路问。
崔杉抬头,看见陶路已经来了,连忙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您好,陶先生,您来的很准时。”
“嗯。”陶路在对面坐下,“客套话就免了吧,可以跟我讲讲这段时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嗯……”崔杉想了想,“实际上,佟然那个样子的确是有原因的。他的叔叔前天凌晨去世了。”
“什么?他叔叔?”
“是的。”崔杉点头,“佟然的二叔。佟冠丰,不知道您对这个名字熟不熟?”
陶路愕然:“今年被评为中国十大富翁之一的佟冠丰?”
“正是。”崔杉推推眼镜。
“他是佟然的二叔?“
崔杉点头。
“那为什么会让佟然去舞厅跳舞?”
“你知道……他一向很好强。”崔杉轻松的一笔带过,但是陶路听出了这其中曾经发生过许多事情。“他的父母一直不合,最后离婚。如果放在佟家这个大环境下,陶先生你应该很容易就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幸发生。”
陶路默然的点点头。
“佟然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亲情的呵护,只有佟冠丰先生对他很关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所以他一直对佟冠丰有很深的感情。这次……你大概不知道,两个月前佟冠丰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是因为肺癌,而当时佟冠丰已经知道自己到了癌症末期,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情况,这对佟然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亲人去世却没有办法挽回,恐怕是更大的打击。”
“你、你说什么?两个月前?”陶路听见了那个日期,那天不就是他们第一次吵架说分手的时候?!
“嗯……这段时间佟然一直在很费心的照顾佟冠丰,但是显然没有用的,这个是家族遗传的基因,因为佟冠丰常年不规律的生活还有抽烟的坏习惯,让这个□□爆炸了。”
陶路又愣住了。
“肺癌?”他问。
“是的。”崔杉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佟然昨天晚上那么不正常,就算要说分手也要他戒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害怕吧,害怕自己也跟他叔叔一样。
是自己错怪他了。
“他没有跟我说过……”陶路喃喃道。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跟你说的。”崔杉说。
“为什么?跟我说不可以吗?我们已经很亲密了。”陶路问。无名中有一种恼火,崔杉似乎一直在佟然身边一样,了解所有的事情,自己反而像个傻瓜,不停的问为什么。
“他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崔杉冷静地说,“他是那么要强得孩子,怎么会跟你说?”
陶路沉默了。
对啊,这个要强又不安的傻瓜。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崔杉打破沉默。
“什么?”
“佟然有可能继承佟冠丰的事业,不,他一定会继承。你最好早有准备。”
从餐厅里走出来,陶路觉得心有些慌。
拉紧外套,他喘了口气。
下意识的去掏烟,又想起佟然昨天的脆弱表情,最终还是停住了。
看看表,晚上八点半。
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开了车,开往父母家。
“怎么这么晚了过来?”父母还在看电视剧,看他会来了,陶妈妈连忙要给他做饭。“吃了没?”
“妈,你别忙了,我吃过了,今天是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哦?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等到父母在面前坐好,陶路严肃地说。
父母静静地等着他说。
陶路闭上眼镜,深深呼吸两次,然后睁开眼睛,缓缓开口:“爸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我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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