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青萍

公馆里的温度舒适宜人，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清香，客厅的角落里别致地放着花房新出的水仙，花瓣上还带着清新的水珠，娇嫩欲滴，如果说外面是冬天，公馆里简直留住了春天。柳妈正一边哼着鲜花调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着厅台上的古董花瓶，她从墙上古画的玻璃相框上看见门口有个人影闪过。
    “谁呀？”柳妈向门口走去，她看见了面色苍白，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鱼影，“哎哟，鱼小姐你回来啦。”
    柳妈开门把鱼影让进来，“柳妈，我……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拿点东西就走……”
    柳妈拍了拍大腿，“因为你走了，祝妈都走了。”
    “怎么会？”鱼影不敢相信，“祝妈她走了？”
    “她说是因为年纪大了，想回家抱孙子养老了，不过我看她可能也是气六少……”柳妈心直口快，什么话都敢说。
    鱼影的眼神黯淡下去，“这个公馆看来是真的呆不下了……柳妈我上楼去拿点东西……六少在家吗？”
    “不在，他和鱼小姐出去了。”
    鱼影苦笑了一下，“那就好……”
    “没啥可拿了鱼小姐，”柳妈补充道，“你的东西都让六少给扔掉了……”
    鱼影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这才几天的功夫，看来他是不想我回来了……”
    鱼影仿佛想到了什么，“我的那些……六少送给我的珠宝钻石呢？”
    “都让夏小姐拿走了。”
    “真的什么也不剩了吗？”
    “阁楼和你原先的房间都搬空了。”
    正和柳妈说的一样，阁楼已经空了，空荡荡的就仿佛她从来也没在这里住过，这里从来也没人住过，鱼影已经没有泪了，她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是个无依无靠的在海上漂泊的浮萍，她只能庆幸自己睡的那张床没有被扔掉，她把手伸进床的夹层里，从里面取出五百块钱来，这是她放着以备日后离家出走用的，没想到现在真的用到了，这是她唯一的财产了，她需要用这些钱来支撑她以后的生活，她知道如果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必须尽快找份工作，但在此之前她需要解决的是住宿问题，她不能让孩子和自己一起露宿街头。
    二十六
    “鱼小姐回来过？又走了？你怎么不拦着她！”王希对柳妈呵斥道，一旁的陆漠南只是冷眼旁观着。
    柳妈觉得很委屈，她很小幅度地指了指陆漠南，“六少都把鱼小姐的东西扔了，我总以为也是不准备让鱼小姐……”
    “胡说什么！算了算了，下去吧。”王希摆摆手，只觉得心里有些烦躁，自从鱼影走后，祝妈也跟着辞了职，这公馆突然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也跟着少了一块。
    柳妈还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几句，看王希那苦恼中带点愤怒的样子，话都没敢出口。
    柳妈走后王希对陆漠南说：“六少，要不我们派人去找找，我今天去精神病院扑了空，敢情鱼小姐她自己回来了，您让人把她东西扔了，她大概觉着心寒呢，就又走了，我们去把她找着了，她指定会回来的。”
    “不用了，”陆漠南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答应小虞晚上10点之前会去别墅找她，他显出一些不耐烦来回答王希，“她自己会回来的。”
    听见陆漠南这么说，王希突然就急了：“不会的，鱼小姐不会自己回来了！”
    “她身上没什么钱，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陆漠南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会的，这次不一样，”王希感到绝望了，这个公馆似乎真的快永远失去那两个人了，“这次不一样，六少，去找找吧，鱼小姐一定没有走远。”
    “你今天很不一样，像失去了魂魄。”陆漠南一针见血地指出。
    “是啊，”王希感叹道，“因为有了感情了呀……”
    “鱼影只不过给过你一条围巾，哪来的感情？”
    “是呀，只是给过一条围巾，就这样了，那些有更多交往的人却并不知道珍惜，我有时也真是不明白。”
    “王总管！”陆漠南提高了音量。
    王希自知失言，却没有道歉和该有的谦卑的姿态，他只是叹了口气：“我累了，六少，先下去了。”
    陆漠南看着王希的背影，眼底的失落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一个月后的一个雨天的傍晚。
    鱼影坐在一家破旧的砂锅店里等着她的那份羊肉砂锅，椅子是塑料的，在这寒冷的冬季，难免冷了些，鱼影想待会儿吃点羊肉就会暖起来的，她特意让店家多放些羊肉虽然价钱也往上提了五块，但鱼影觉得这值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鱼影穿了一件呢大衣这还是一个月前从陆家公馆离开时穿的衣服，里面只一件单薄棉线衣，是从地摊上花二十块钱买的，鱼影看上这衣服是因为它前边有个通透的口袋，正好挡住她的腹部，鱼影就在这口袋里塞一些棉花，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暖和些，她是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衣服的，要交房租还有水电，她还在攒钱等着生孩子用，其实攒到现在也不过一二百。
    店门半开着有冷风吹进来，鱼影换了个坐姿用背对着门。
    店家上了小学的女儿在鱼影旁边油腻腻的桌子上写作业，扎着个羊角辫分外可爱，鱼影瞧着她歪着脑袋写作业的样子，心想，是个女孩也挺不错的，她总是幻想孩子出生后的情景，想着牵着她或他的手，想着想着就会笑，但一会就又想哭了。
    二十七
    房子租的是拐角的一间车库改装房，十平米左右，一张床，一张桌子，卫生间还有厨房都挤在这小小的晒不到太阳的十平米里，自然是不能和公馆相提并论的，但对于兜里只有五百块钱的鱼影来说能用150租下这，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算是很满意了。
    刚来的时候鱼影啥都没有，晚上睡觉就买一床棉被，一半当床垫一半当被子盖着，但是阴冷潮湿的环境还是让鱼影冻得瑟瑟发抖，晚上总是冻醒过来，仿佛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冰冷的河里。
    只要外面有太阳，鱼影就会出去走走，太阳多好，可以给她带来难得的温度，驱散她心头的阴霾，重要的是太阳不用花钱。
    鱼影拎着吃了一半打包回来的羊肉砂锅回到出租房里，她在煤气灶上煮了水，看着温度差不多了就倒进一个小的塑料盆里，鱼影从不掺冷水，她总能很好地把握温度，先是把冰冷的手指放进去，待到手指一根根得暖和起来，鱼影才把水盆放地上，脱了鞋把脚伸进去，这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整个人都为之一振，鱼影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打包的羊肉砂锅，羊肉砂锅还有温度，她把手指敷在上面，吸取那消散极快的热气。
    早晨她在一家麻辣烫的小店里洗菜，大冬天，注满水的菜盆里浮着一层薄薄的冰，十个手指冻得没了形状，红彤彤的就像刚刚煮熟了一样，就这样每天也只能挣二十块钱，还好时间不受限制，鱼影总是尽快把菜洗好，然后去附近一家小工厂做天线活，装配天线，装好一根是一毛钱，当场结算，刚开始的时候半个上午加一个下午鱼影只能做100多个，现在熟练了，能做300多个，加上早上洗菜的钱一天也能挣五十几块，其实这活可以拿回家去做，厂里很多都是流动的成员，彼此介绍人到厂里拿些产品然后简单地学一下就能上手，做这活的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外地妇女，男人在外上班，生了孩子要带女人只能辞了工作，于是就在家做着装配天线的活计，既能带孩子还能给家里补贴一些家用，虽然微薄对她们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好的而选择。
    而鱼影呢？她什么也不知道，除了这样现学就能上手的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愿意在厂里做，不光是因为这车库的冷，冷的让她难受，还因为这的寂静静的让她着慌，她愿意和大家呆在一起，虽然她们说的话题她并不感兴趣，但是她就愿意周围有些声音，她孤单怕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以后不会孤单了，鱼影想。
    关于自己，鱼影今天有了新的发现，刚才在砂锅店里吃饭的时候，她看见店老板的女儿做的英语作业，她发现上面的英文单词她都认得，她甚至能读出来，说出所以然，而这些完全是下意识地，小女孩有一题不会了，鱼影还当面教了她。
    盆里的水变冷了，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鱼影才会把它倒掉，洗了脚后，梳洗完毕，鱼影就会爬上床，她盖两条被子，这被子是她唯一值钱的东西，她拿了工资就买了，她不想冻着孩子，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鱼影真的很害怕孩子会突然没了，已经三个月了她一点感觉也没有，鱼影很想去做一次检查，看看孩子的状况好不好，但是一想到做检查的钱她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盖着被子里坐好，拿出从工厂带回来的天线，在一块小木板上做起了活计，多做一点就可以多一点的钱，这钱是孩子的奶粉钱，那钱留着给孩子买衣服还有尿布，鱼影想着手上的动作便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