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青萍

青萍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踏进公馆，这里的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很多人类生活的气息，以前祝妈在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她都会在客厅的花瓶里插上鲜花，她还记得自己养过卡斯布兰卡在花园的玻璃花房里，但是那花太过娇贵，稍不留神就枯死了。
    青萍来到自己住过的小阁楼，那里的一切早已经被清空，只留下窗台上的一只绿萝，大概因为太不过起眼，所以连被扔掉的资格也没有。
    青萍给绿萝换了水，在那绿油油的叶子上铺上一层可人的水珠。下楼的时候她不自觉地走到了陆漠南的房间门口，当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将门开出一条缝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把手缩回来，准备把房门关上，门缝里却轻盈盈地走出一只布偶猫，那高傲的神态像极了一位公主，这猫可爱极了，滴溜溜的眼睛，任谁都想去亲近它一下，青萍蹲下身子想去摸摸它，可它头一瞥一扭，灵巧地躲开了她的手。王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青萍的身后，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走之后，六少就买了这只布偶猫，怕是这公馆没什么生气，六少也觉得冷清。”
    青萍低头不语，它见猫咪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便朝它招招手，示意它过来，王希提醒道：“这猫脾气大的很，除了六少，其他人也只有在给它喂饭的时候才能接近它，鱼小姐你小心被它抓伤。”
    青萍缩回手，喃喃地说：“这猫应该很贵吧，只有贵气的生命才会有那么大的脾气，卑微的东西因为自身的卑微，往往害怕别人生气。”
    青萍站起身，冲王希笑笑，她见王希两手空空，问道：“王总管，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王希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青萍一再追问，王希说：“东西在六少那。”
    青萍问：“他在哪？”
    “在美国出差，不过后天他就回来了，鱼小姐你可以留下来等六少。”
    青萍摇摇头：“不了，等他回来，麻烦您跟他说一声，还得麻烦王总管走一趟告诉我，虽然我还……没有……”
    王希脸上露出难色，“鱼小姐，其实六少一直都在找你，他很想你，如果你能够回来，他一定会很开心，我这次去找你就是准备把你劝回来，这也是六少的意思。”
    “这真的是他的意思吗？”
    “是的。”
    “他让我回来？”
    “是的。”
    “可他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没有任何表示。”
    “他忙……”
    “他逼我和陌生男子拍摄□□的照片。”
    “那是老爷的意思，六少并不知情，他也是在事情发生后才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发生了什么，他如果真的关心我……他不会他不会这么晚才找到我……”青萍红了眼眶，努力抑制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陆漠南早就不要自己了，她不能被别人如此轻贱，当她上一次失去孩子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往楼下逃，她要逃出这个充满了忧愁苦闷等待以及痛苦的地方，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这个地方，当她走到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她发现陆漠南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她顿住了脚步，追下楼来的王希也看见了陆漠南：“六少您回来啦，您看，我把鱼小姐找回来了。”
    陆漠南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疲惫，他把视线从青萍的脸上移开，得知主人回来的布偶猫正愉悦地蹭着他的小腿，他放下公文包，弯腰把它抱了起来，那猫咪享受极了，眯着眼睛，昂着小脑袋迎合着他的触摸。
    他全神贯注地逗弄着猫咪，仿佛没有看到站在面前的青萍，王希着急地走到陆漠南身边刚想说话，就被陆漠南顶了回去：“谁让你找她回来的？”
    青萍心一沉，她往前走了两步，背着光，鼓足勇气说：“我回来拿我的东西，拿到我就走。”
    “什么东西？”陆漠南抱着布偶猫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青萍不得不又向前走了几步：“我刚到陆家的时候身边的东西，或许可以让我想起以前事情的东西，王总管说在你这。”
    陆漠南看了王希一眼，王希识趣地拿起陆漠南的公文包离开了客厅，根本不存在什么东西，那是王希为了骗青萍回来而编造的谎言。
    陆漠南如实告诉青萍说没有，青萍不相信，“总有些什么……就算是一件衣物一张纸这些……”
    “扔了。”陆漠南轻描淡写，“在医院时就扔了。”
    “扔了？扔哪了？我想……”
    “你有完没完？你想要你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陆漠南给柳妈打了个内线电话，让她拿来一个蓝色的纸盒，他把纸盒摔在青萍的身上，“这是你在公馆唯一的东西。”
    纸盒摔翻在地上，青萍拿起来一看，里面是两条她以前织的围巾，她把围巾收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围巾意味着什么，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无限的哀思。
    青萍站起身哽咽了一下，朝门外走去，王希跑出来阻拦，“鱼小姐，你去哪？你一个人在外没有亲人朋友根本活不下去，现在你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住的地方？”
    “我……我去你家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下楼的业务听他们说了一两句。”王希临时编的谎话，青萍也没多想就信了，在她心中王总管是不会撒谎的。
    “王总管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活下去。”
    “对，她有的是办法，”陆漠南添油加醋道：“这世上有的是男人愿意接受她张开的腿。”
    青萍握紧手里的围巾，一字一顿地说：“你……请你尊重我。”
    “尊重？”陆漠南的口气不善，有着嘲弄的意味。手里的布偶猫突然叫了一声，从他手上窜了下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青萍在雨中狂奔，视线模糊，好几次踩到了水塘，鞋底已经是湿漉漉一片，两只裤管都在滴水，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湿透了。脸上一片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公馆里受到的侮辱以及雨天的冷意让她瑟瑟发抖，她哆嗦着回到公寓拿出钥匙开了门，脱了裤子外衣和鞋子躲在被窝暖身子，眼角挂着泪痕，哭着哭着进入了梦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擦黑，肚子里饥肠辘辘 ，眼睛肿了，头也昏昏沉沉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摸索着起床开了台灯，环顾四周，这静谧的安宁的空间即将不再属于自己，她又想起了那个车改房，她僵在了原地，青萍感受到了生活的重压，有那么一刻，她想抛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把那些东西都放到脚底下踩碎，踩得粉碎，跑回公馆去求他重新收留自己。
    但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再次去承受被忽略被冷落被摧残，尤其是在他说出那样的话之后。青萍给自己煮了碗面，清汤寡水难以下咽，她强迫着自己吃下三分之二，洗了碗，她像一只游魂一样回到了床上。
    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早，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青萍就醒了，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白临风，白临风说今天会来找她带她去她的新住处，可是收房子的人却比白临风早了一步，青萍只能托着行李箱离开公寓，她打电话给白临风告诉他自己在对面的拉面馆等他，等到中午也不见他，青萍就在拉面馆吃了面，下午三点的时候白临风出现了，他穿着一身运动装像是刚刚运动完的样子。
    青萍把箱子放进白临风奔驰车的后备箱，坐进副驾驶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后座上的羽毛球拍，球柄上有标志，是尤尼克斯的牌子，她突然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认出这个牌子？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白临风说：“喜欢打羽毛球？”
    青萍不置可否，反问道：“你刚打完吗？”
    白临风点点头，此后一路都是无话。
    车子开进了丁香公寓，白临风出于礼貌帮青萍把行李搬上了楼，这楼层不高最高也就六楼，所以没有电梯，青萍住在三楼，白临风开了门把钥匙交给青萍，“这屋子是我的一个朋友租的，工作调动去了法国，房子一租就是一年，他才住了三个月，房东不肯退租，我朋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下家，你就先住着，我住你对门，有事情可以找我。”
    白临风说着退了出去。他很客气很绅士，但他也留意与青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青萍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去打扰他的，他只不过是客套几句，而这客套还有看着方永年的面子。
    白临风自身条件不错，名牌大学王牌专业，祖上又是书香世家，父亲为官，母亲经商，家境殷实，身边条件好的姑娘很多，献殷勤的比比皆是，他有很多选择，青萍绝对不在考虑之内。这个烫手山芋，如果不是导师的嘱咐，他不会愿意接手。
    青萍跑出公馆后，雨越下越大，陆漠南养的那只布偶猫不知何故跑到雨中舔爪子，一阵风吹来，阁楼上的那瓶绿萝连瓶子一起被吹落，正好砸在它的小脑袋上，它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倒下了，后来柳妈发现了它的尸体，告诉陆漠南，陆漠南亲手在后花园挖了个坑把它埋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冢，陆漠南淡淡地说：“都走了才好，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