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青萍

两年后，B市农村，晚十点。
    灰头土脸的小玲抱着一个婴孩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乡镇医院的问诊大厅，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取药窗口亮着一盏灯，隐隐约约里面坐着一个人，小玲疾走了几步，“请问？外科门诊在哪？”
    “二楼。”玻璃窗后的女子没有抬眼，接着百无聊赖地翻着她的杂志。
    小玲急忙奔向了二楼，怀里的婴孩哭闹不止，她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七月的天气溽热难耐，她抱着孩子跑了整整两公里，只觉得口干舌燥。
    “医生医生！”刚走进外科诊室，小玲便道出了事情，“我孩子被蜈蚣咬了一口，脚上都肿了，医生您快看看吧。”
    那医生也是一脸茫然，摆摆手说：“我这里没药，你要去A市里的儿童医院，那里专看蛇虫咬伤。”
    “儿童医院？”
    “对。”
    “A市？”
    “对，你快去吧，耽误不得。”
    “好好……”小玲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哄着孩子下楼，泪水已经沾湿了她的脸，回到门诊大厅的她着急万分，确是束手无策。
    A市离这里有好远的路，不是她能跑去的，打车也要好几个小时，可现在大晚上的，哪里来的车呢？怀里的孩子哭闹不止，他细嫩的脚上肿起了一个红红的大包，从他的哭声中她知道小宝现在特别痛苦，这孩子很乖很懂事，很少哭泣吵闹，都怪自己不好，种菜的时候把孩子放在一边的浴盆里，一条大蜈蚣爬进了浴盆狠狠地咬了小宝一口，小玲又看了一眼孩子的伤口，清晰的蜈蚣大大的牙印，小玲只觉得自己都快心疼碎了。
    这时她终于想起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人迷迷糊糊的声音，很显然对方已经睡下了，女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强子，宝儿被蜈蚣咬了，要马上去市里的儿童医院，你能送我们去吗？拜托你了，强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良久才能到强子说了声，好吧。
    女人说了地址，便在大厅里等起来，她不停地帮小宝吹着肿胀的小脚，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女人等的心急如焚，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诊大厅的女护士嫌孩子哭声吵，她便抱着孩子到路口等，路口昏暗的灯光印着她苍白的脸，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强子终于开着他那辆破旧的二手车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路过去都是红灯，强子一边抽烟一边等红灯，孩子哭闹不止，强子皱了皱眉头，小玲着急到：“这红灯一个个那么多，路口也没什么车，不能闯过去吗？”
    强子笑道：“闯一个红灯就是一两百，这钱要是你出，我就一脚油门下去，保证提前一小时到儿童医院。”
    小玲听后便不再说话，只能尽力去哄孩子。
    “要我说呀，你这么年轻，带着个孩子这么不容易，还不如把孩子送给别人家养，你呢乘年轻找个人嫁了算了，总比现在……”
    “别说了……”小玲抹了把泪，“绿灯亮了。”
    到达医院是晚上十一点半，急急忙忙的挂了号，医生开了药说要吊水，小玲拿着单子去二楼开药，一共花了两百多，一直到小宝小宝安静地开始吊水时，女人的心才稍微镇定下来，吊水的座位旁是一个老太太，赤着脚也在那吊水。
    “您这是怎么了？”小玲好奇地问。
    “被蜈蚣咬了一口。”大半夜医院里没人好不容易有个人跟老太太搭话，她便滔滔不绝，“我去踩那条蜈蚣，穿着拖鞋，只踩到尾巴，结果它反过来咬了我一口，然后钻到了墙壁里，把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我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有这么疼的。”
    小玲心如刀绞，小宝这么小还不知道如何说疼，只能哭着表示疼痛，一个大人尚且要腾出眼泪，何况他一个孩子，小玲又想起自己生小宝时候的疼痛，不禁为小宝感到难过，便又嘤嘤啜泣起来。
    “你孩子怎么了？”老太太问。
    小玲把经过给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说：“真可怜，你们夫妻俩吓死了吧。”
    强子正坐在一旁抽烟玩着手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小玲看了他一眼，条件反射的告诉老太太：“他不是我丈夫……”
    “那他是……”
    老太太的话还没问完，强子就站了起来，对小玲说：“孩子也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小玲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麻烦你跑了一趟，改天我请你吃饭。”
    “吃饭免了，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小玲看了眼小宝，又看了眼老太太，“麻烦您帮我照看下孩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玲和强子出了门，男人把她拉进卫生间，一脸猥琐的笑：“你该怎么谢我？”
    灯光昏暗看不清女人的表情，男厕所里空无一人，强子转过小玲的身子，一把扯下她的裤子，又扯开自己的皮带，小玲麻木了一阵，就在强子快要进去的时候，她听到了小宝的哭声急忙整好衣服逃了出来。
    “我改天一定请你吃饭，真的。”小玲的脸皱巴巴的，只要一挤随时都能挤出泪水来。
    强子愤愤地看了一眼小玲，咒骂了几句，抽着烟走出了厕所，开着他的二手车走了，小玲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泪回到了二楼吊水室。小宝在老太太怀里熟睡了，刚才的哭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孩子就是这么乖，从来不吵闹，小玲谢过老太太把孩子接过手。
    挂完水已经是午夜，这个时候回家根本没有车，小玲便抱着小宝在挂水室的椅子上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疼，小玲也管不了那么多，给小宝买了个茶叶蛋喂给他吃完，拿着一次性杯子在医院里倒了水就给小宝喂药，孩子很乖，让他吃药就吃药。
    “苦苦……”小宝嘟囔着，小玲说，“吃了药才会好，小宝乖。”小宝便张开嘴巴挤着眉毛把药吃了进去。
    “宝，妈妈要给你的伤口抹药。”
    小宝便伸出那条受伤的腿，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呆呆地等着妈妈敷药。小玲心里难受极了，红肿虽然消了，但是那大口子却让她心疼不已。
    “小宝，还疼吗？”
    “不疼了……妈妈……别哭。”小宝伸出手去抹妈妈的眼泪。
    此时儿童医院里发生了一阵骚乱，医生们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倾巢而出，不一会儿大厅门口就听了好几辆高档轿车，一群人急急忙忙走进了医院，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正哇哇地大哭。
    “主治医生在哪？”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有人弱弱地回答：“这么晚了主治医生……回家了。”
    “去把他叫醒，立刻马上！”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小玲朝那人投去目光，正是抱着孩子的男人，他把脸埋在哭泣女孩的颈部，似乎在低低地跟她说着什么，渐渐地女孩停止了哭闹，只是抽咽，两只手巴拉着男人的脖子，像一只考拉攀着一颗树一样，男人怜惜地亲吻着女孩的额头，将孩子抱得更紧。
    不一会儿睡眼惺忪的主治医生赶了过来，和这群人一起去了VIP病房。两个小护士走过在低声谈论：“那孩子只不过是摔了一跤，膝盖上擦破点皮，大晚上把主治医生从床上拉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你可别这么说，刚医生对那孩子父亲说没大碍，结果被他吼了一顿，说什么没大碍怎么孩子老是哭……我看就差拿枪顶着医生的脑袋了，医生内心也是挺崩溃的，遇到一个女儿奴……”
    两个小护士嘻嘻笑着：“这样的男人很帅啊！”
    “我也觉得。”
    儿童医院的VIP病房，陆家妮双眼噙着泪望着陆漠南：“爹地，我们今晚不回家吗？”
    “不回去，爹地在这里陪你挂水。”
    “疼疼……”陆家妮小手指着膝盖的伤，嘴一歪又有了要哭的样子，陆漠南抬起她的小胳膊腿，医生已经敷了最好的药，女儿还是喊疼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家妮抬起小脑袋示意他木讷的爹地：“吹吹……吹吹……”
    王希在一旁忍着笑，看着平日里冰冷面瘫的陆漠南此刻正在认真地帮女儿吹伤口，真是说不出的违和感。
    陆家妮忍住了哭泣：“爹地，没有大宝我睡不着……”
    大宝是一只玩具狗，是陆漠南她一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从那之后陆家妮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大宝睡觉。
    “好，我让王叔叔回去拿。”
    不等指示，王希便开门走了。
    “爹地，我们为什么不回家……我想妈咪……”
    陆漠南抚摸着她的额头，思虑良久才轻声问道：“告诉爹地，是不是妈咪推的你？”
    陆家妮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颤动，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下定了决心似的，摇了摇头，又用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望着陆漠南，小手不停地抠着床单：“妈咪说你在外面有了其他人……不要我了……”
    陆家妮这次没忍住，嘴一歪哇哇地哭了起来。
    “好了，宝贝……”陆漠南脸色很难看，在女儿面前却还是那么温和耐心，等到陆家妮停止了哭泣，他郑重其事地看着陆家妮的眼睛，非常严肃的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
    “真的吗？”
    “真的。”
    “那……妈咪勒？”
    陆漠南没有说话，正巧去拿玩具狗的王希回来了，把它放在她的枕边。其实出门的时候王希就把这只玩具狗放在了车上，他知道小公主睡觉离不开这只狗。
    “谢谢王叔叔……”陆家妮奶声奶气地说。
    “小公主可不能再哭鼻子咯？”王希嬉笑道。
    陆家妮撅着小嘴点点头，抱着她的玩具狗把眼睛闭上，一只脚像是无意地扫过来搁在陆漠南的手背上，陆漠南握住她的小脚丫，这小丫头鬼机灵，怕他临时走开所以一定要用脚挨着他，仿佛只要他的手拿开了她就一定会醒过来发现一样。
    陆漠南笑笑，示意王希在外面等着，自己则关了灯陪女儿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