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青萍

金牌夜总会的隔街巷，一辆黑色的宾利靠在路边，王希坐在驾驶座上微眯着眼睛，通过反光镜，他可以看见夜总会的大门以及往东的那段路。
    副驾驶上的人恭敬地掏出一根烟递给王希，王希摆摆手，低声问道：“你确定他会来？”
    副驾驶上的人点头回应：“我手下的人说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王总要不先回宾馆，我派人在这盯着就行，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不用了，”王希的语气不像是在客气，“我还是亲自盯着比较好。”
    时间到了凌晨一点，王希虽然微眯着眼睛，却没有片刻的松懈，此时他注意到有一个人正左顾右盼地往金牌夜总会里走，他马上提高了警觉，是他！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王希不会忘记他逃跑时的姿态，等到那人推开夜总会的大门，王希低声道：“行动！”
    一车五人立马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过街朝来人跑去，那人也很警觉，察觉到异样后立马撒腿就往里跑，夜总会人员杂多，王希等人一时花了眼。
    撩人的劲歌劲舞，酷炫的灯光，在舞池里放肆跳动的男男女女，王希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分头找，而他自己则沿着舞池往二楼的包厢走，走势太急，在转弯处撞上了一名男子。
    男子浑身酒气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咒骂道：“妈的，没长眼睛啊，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王希不想惹事，正准备离开，一旁的女子撩了一下披散的头发，那侧脸，那眼神，让王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原本准备离开的他顿住脚步，再一次走到男子和女人的面前，说了声：“对不起。”
    男子扯了扯领导虽然有点不知所以，却也没多想：“算你识相。”
    这一次王希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鱼影！
    她喝的醉醺醺的，任由男人搀扶着离开，王希想追上去，可是双脚却没有动，他还记得陆漠南的命令。
    一个星期后王希回到A市向陆漠南报告这次追捕行动。
    “人抓到了？”
    “抓到了，根据调查，他身上还背着很多命案，我已经交给警方了，估计是判死刑，倒也省得我们动手。”
    “很好，最近风声紧，不要轻易动手，就当是为民除害吧，你顺便把悬赏金也拿了吧。”
    “六少说笑了，我哪能轻易出面，悬赏金我找人代领了。”
    陆漠南轻笑：“不错，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两个星期前陆家的千金小姐陆家妮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遭到歹徒的绑架，当天是夏小虞的生日，陆家妮瞒过保镖想去给妈妈买生日礼物，没想到正好被绑匪钻了空子，幸而保镖们及时赶到绑匪的计划才没有成功，三个绑匪两个被抓，还有一个在逃，根据掌握的线索，此人在B市出现，警察局人力不够，对于这种没有成行的事情自然不会全力以赴，陆漠南便派了得力助手王希亲自办理此事，同时联系了B市地头蛇配合王希，最终将绑匪抓住毒打了一顿，送进了监狱。
    敢动他陆漠南女儿的人，真是不想活了。
    “今天是周末，妮妮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一直在念叨着让你给她讲水浒英雄的故事，去看看她吧。”
    “好的，我也很想念小姐。”王希应和着身子却没有动。
    陆漠南抬头：“你还有事？”
    “没有，没有。”王希停顿了一句，“六少，我没事了。”
    王希转身离开了书房，陆漠南却一直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仿佛在思考什么。
    王希很清楚自己的反常一定会引起陆漠南的注意，他故意连说三句没事，其实是在暗示有事，但是他又不能违反陆漠南的命令把关于鱼影的消息告诉他，所以他只能露出破绽来，等六少自己来问。
    果不其然，三天后，陆漠南又把王希单独叫进了书房，问起了关于B市的事情。
    “地头蛇那边都打赏了吗？”陆漠南漫不经心地问。
    “一切都妥当。”王希显得很淡定。
    “你是在哪抓到他的？”
    “在一家夜总会。”
    “夜总会？”
    “是的，夜总会。”王希重复。
    陆漠南开了瓶红酒细细品味。
    “我在一间包厢里找到了他，他躲在一堆醉醺醺的人群中企图蒙混过关，但我记得他的样子，不会忘记，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就算是近三年没见，我也能一眼认出。”王希的目光炯炯有神，他话里有话，刻意强调了三年，那个绑匪明明是两个星期前出现的，哪来的三年？
    陆漠南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出去吧。”
    王希离开，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陆漠南的声音传来：“她还好吗？”
    无需过多的说明，王希知道六少在问什么。
    “不好，非常不好。”王希说完关上门离开。
    陆漠南僵在那里，良久没有动。
    当天夜里陆漠南在书房呆到很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柳妈跑来说花园里闯进来一个醉汉。
    “让保安赶他出去。”陆漠南回复说，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要来打扰他呢。
    “六少，可那人说他是你哥哥。”
    陆漠南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去叫王希带他来书房。”
    十分钟后，莫北懒散地坐在陆漠南书桌旁的沙发上，啧啧称赞：“不错，不错，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连脚下的地毯都是老虎真皮。”
    “我可以出钱送你去国外，给你找份工作，前提是你永远也不能回国。”陆漠南开门见山道。
    莫北自嘲似的摇摇头：“以前我把激怒你当作自己的目标，现在我很后悔，我不应该把那段视频发给你。”
    陆漠南沉下了脸，莫北接着说：“不过现在，我可怜你。”
    “你可以走了。”
    “我见过青萍，她来找我，带着我和她的孩子。以前你憎恶我，现在，你憎恶的人可能会多上很多，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放着她不管……任由她……堕落。”
    陆漠南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莫北却没有停止说话：“其实以前我也曾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直到我发现，她每晚睡觉都在梦中喊你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主动提起你，每次提起你也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她把自己的感情掩藏的很好，她很介意的东西，她也会表现的不动声色，她的忍耐力很强，她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心底，可是她的梦背叛了她。陆漠南，你伤害了你一个好女孩。”
    “住口！”
    “其实你在害怕，你害怕面对自己的感情，和她比起来，你是一个十足的懦夫，你在逃避！你所受的教育告诉你不能去爱这样一个女孩，所以你一直在克制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的感情，你真是傻的可怜，旁边者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你还在傻傻地欺骗你自己。”
    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住，陆漠南感到体内有一种力量在不断叫嚣，他在控制自己的爆发，他不能再此刻恼羞成怒，如果他发怒了，那不就是简介说明了莫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不能！
    莫北站起身，朝陆漠南挥手：“该说的说完了，谢啦，再见。”
    那一刻陆漠南感到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感到力不从心，感到疲惫，他站起身来到陆家妮的房间，将她抱在怀中，现在也只有女儿的微笑能够治愈他，还好，我有宝贝女儿，陆漠南想。
    24小时便利店里，小玲买了两份咖喱饭，和小宝一起吃得津津有味，用餐完毕，小玲从挎包里拿出一盒拼图摆在面前。
    “吃饱了吗？”小玲问。
    小宝舔了舔餐盒，点了点头，餐盒里干干净净，小宝特别珍惜粮食，从来不浪费。
    小玲笑笑，把拼图移到小宝面前，这是一份世界地图的拼图，一共一百个方块，小宝已经完成了美洲部分，目前正在努力完成亚欧大陆板块。
    小玲耐心地指导着小宝。
    “你看这块的颜色，还有这个地势，像什么？”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高原吗？妈妈？”
    “是的，小宝真聪明。”
    便利店里人来人往，小宝和小玲坐在角落的位置，仿若无人地享受着他们的亲子时光。
    “欢迎光临。”随着感应门的打开和收银员招牌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问候，一个身穿黑色呢大衣的男子走进了便利店。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两个人身上，犹豫着是否上前的同时用余光瞥了眼街对面一辆宾利车。
    宾利车里坐着的正是陆漠南，为了防止被认出，他很小心地换了一辆平时从来不开的车，并且身边只带了王希一个人。手机响起，是他最近包养的那个女大学生打来的，女人真的很奇怪，刚开始的时候清高的很，仿佛给她钱是一种极限的侮辱，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粘人，要求这些要求那些，这让陆漠南受不了，即便是一个年轻貌美文雅高学历的女人总有一天也会让他生厌，那么当初为什么选择她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大部分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而自己又太寂寞了吧，陆漠南挂断了电话把她拉进了黑名单，把视线重新放到对面的便利店里。
    穿过透明玻璃门窗，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便利店里小玲和孩子的一举一动，她染了棕红色的头发，是他不喜欢的颜色，他记得以前她的头发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可是现在她的头发看起来毛躁干枯，或许那只是假发，他想着，点了一根烟。那个孩子是他格外关注的对象，是个外表挺不错的小孩，就是瘦了点，没有孩子应该有的婴儿肥，他的一举一动透着一股认真的劲，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孩子十分认真地在和妈妈说话，十分认真地在做着手上的拼图游戏，有那么点嫉妒，为什么呢？
    王希终于走上前和她搭讪了，这个家伙，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看到小玲站了起来去收银台那里买了几串关东煮放在孩子的面前，亲吻了他的额头后，和王希坐到了角落的对角线位置，没错，那是离孩子所在的地方最远的位置。
    王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小玲的面前，“鱼小姐，这是六少让我转交给你的。”
    小玲看了眼，苦笑了一声，“好多零。”
    她拿起支票左右正反地看，之后又亲了一口，然后推回到王希面前：“谢谢他的好意，我不能收也不会收，我现在的钱足够养活我和孩子。”
    “这是六少的……赔偿……”王希在斟酌着用词，“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想你已经听说了……这是赔偿的金额……你不收的话……六少会愧疚。”
    “愧疚？”小玲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不需要，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不光听说了……其实我在这段日子也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真的？”王希感到吃惊。
    “是的，那件事情我们也有责任，其实……并不是他和他母亲想的那样，我希望你在转交还支票的同时告诉他真相，我不喜欢冤枉别人。”
    小玲确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过是在一场没有受伤的车祸中，转弯的路口横冲出来一辆疾驰的轿车，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快，早已经当场毙命，那时她下班回家，凌晨三点的样子，车子看见没有撞上立刻开走了，小玲却在那里呆了良久，她的大脑里闪过了一些画面和一些破碎的言语，在后来的整理后，她理清了前因后果。
    她的父母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的债，带着她躲避债主的时候，她的父亲想出了一个绝处逢生的主意，那就是通过制造车祸获得赔偿金来抵押债务，会和陆漠南的母亲撞上，完全是因为，父亲看出了那女人很有钱，那是一场父母策划的车祸，而车祸的结果是父母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所以说……她的母亲在车祸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王希更觉得吃惊，他不知道是否需要收回支票，“鱼小姐，请您等一下。”
    王希离开了座位，出了便利店，拨通了陆漠南的电话。
    小玲回头看了眼小宝，小家伙正低头琢磨着什么，走回他的身边，小宝正拿着台湾的那块拼图举棋不定。
    小玲摸摸小宝的头，小宝抬头看了眼妈妈，把拼图放下，拿出装着关东煮的纸盒递给她，“妈妈，我剩了两颗你最爱吃得墨鱼丸。”
    “小宝乖，”小玲俯下身拿起盒子，“你一颗我一颗，好吗？”
    小宝点点头，先给妈妈送上一颗，然后又满足地自己吃上一颗。
    “鱼小姐，”王希请示完毕回到了便利店，“六少想见你一面。”
    小玲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她用手捂着嘴吃掉了嘴里的墨鱼丸，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完成了自己的思考。小玲看了眼手表，微笑道：“抱歉，我要去上班了，没有时间。”
    这是王希没有想过的答案，毕竟三年前她还是那个为了留住陆漠南而愿意以死相逼跳楼的女人，“或许，你可以抽出一点时间，六少想和你谈一谈。”
    王希期待着看着小玲，小玲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希，上面写了夜总会的地址和她的联系方式，小玲的笑变得和服务员一样，“时间就是金钱，如果他愿意，可以用钱来买我的时间，在夜总会我会尽心招待他。”
    小玲向王希告别拉着小宝的手离开了便利店。
    而坐在宾利车里的陆漠南打通了王希的电话：“怎么回事？”
    转角的地方那个女人消失了，陆漠南感到一阵落寞，他被拒绝了吗？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决绝。
    小玲转进一个小胡同，背靠着墙深呼吸，小宝抬头看她，“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太紧张了，我们走吧。”
    小玲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心虚，她不是不想见他，只是她知道，不见，不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