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然的故事,固然令我内心悲凉感慨万千,却终归无法切身感受那种伤痛。
如果可能,我希望将今日听来的故事束之高阁,当作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至于我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那且等以后当真发生了再说。
然而,我无法忘记老夏看我时慈爱的眼神,年少时夏多多牵起我手时传递过来的那份温暖,夏萌萌泪眼汪汪的在病床前哭着说小三你要是好不了我也不活了……
他们,是这世界给予我最后的温暖与牵绊,是这故事中的无辜牺牲者,我放不下,亦舍不得。
风隐用力捏着我的手,手指微微发抖,“我不想弄伤你,把药给我。”
如果让风隐拿到了药,我确定他会立马把它销毁掉!我能确信!
我攥着蜡丸,感觉手指都要被捏碎了,却只能抿着嘴唇一语不发,两人尴尬的僵持着,互不相让。
过了会儿,他声音突然变的温柔起来,轻轻的唤我名字,“夏三断,不要放弃你自己,也不要放弃我,好么?”
我垂下眼帘,茫然低喃,“那老夏怎么办,夏多多和夏萌萌怎么办?就让他们禁锢在那个所谓的时间缝隙里?白泽也说了,除了委然,没有人能找到并将他们带出来。”
“他们对你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那么我呢?就是可以随便被抛弃放弃的对象么?”风隐声音冷静的可怕,显然是气极了。
“你对我而言更重要,但是……亲情和爱情没办法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衡量。”
他神情暴躁,“我不想听这些说辞!夏三断,你今天如果……”
“风隐,”我打断他的话,将头抵在他胸口上,言辞恳切道:“我现在遇着了困难,需要你的帮助,非常需要。所以不要指责影响我做出的决定,你知道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以我过去的认知,风隐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目前局势已经很糟糕了,我不想再把我们的处境逼到更深的绝境。
他是我的爱人,如果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话,应当明白我的难处。
果然,风隐身体僵了下,慢慢将我手松开,语气比起方才缓和许多,虽然脸色依旧很臭,“我能帮你什么?”
“我不想放弃你,你也要答应不放弃我,好么?”
“你疯了?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放弃你了?”
我点点头,突然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风隐,你抱抱我。”
他二话不说,胳膊立刻揽了过来,坚实温暖的怀抱瞬间给了我许多安慰。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感觉就像在做一个新奇的梦,生动、冒险而且刺激,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让我很安心。如果可能,我想这么跟你一直过下去……”
“……”
“如果将来有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希望你温柔一点、耐心一点,提醒我:我叫夏三断,爱过一个人叫风隐,这个人也全心全意爱过我。”
“夏三断……”
“风隐,我们现在赶回妖界,还来得及吗?”
“你说什么?”
“大婚,会不会错过了良辰?”
“当然不会!”他将我横抱起来,“走!”
“大人等等我!”敖川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精巧的锦盒 ,“这是白泽大人呈给夫人的贺礼,他已经决定闭关修炼,没办法出来相送,托我跟大人致歉。”
风隐瞥了一眼,冷然道:“扔了。”
敖川震惊的望向我,轻声确认道:“扔了?”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白泽所赠之物,想必是不是普通的东西,扔了实在不妥。只是我现在心情复杂,实在没有打开的心情,索性先让敖川代为保管,日后再作处理。
从昆仑至不周山,历经四根云柱九重天后,我们最终回到了伏波宫大殿。那里,此刻正汇聚着妖界全部有头脸的妖怪:四大神兽七长老龙九子、戾图、言灵、一目五、千魂悟、患、山鬼、奸畜……那些或见过面有过交流的、或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皆盛妆华服、神情庄重排列整齐等待它们首领的归来。
天空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尖锐声音道:“白大人携夫人返回伏波宫,吉时已到,大婚开始!”
银光一闪,我跟风隐身上竟然自行换好了喜服。宽大袍袖下,我们五指紧紧相扣。
梦中都不曾穿过的艳丽锦服、不敢幻想的诡奇场面,此时竟然成真了,这不禁让我有些神智恍惚。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走过来,笑眯眯的柔声道:“白大人、夫人,请两位将手抬起来。”
短暂对视后,我们将紧握着的手抬了起来。老者扬手,两条红线自其掌中飞了出来,然后咻的钻进我们尾指。
隐约只疼了那么一下下,它便消失不见。
老者脸色微变,“夫人……”
风隐对其异样视而不见,“继续吧!”
“可是……”
风隐冷冷瞥对方一眼,“我说继续。”
老者连忙点头,又绕着我们转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方才离去。
我曾听阿紫说过,妖怪生性放荡自由,鲜少以婚姻形式结合,偶有正式结合的,必须经姻缘老人首肯并赠予姻缘线方以有生活的长长久久。
而这姻缘老人,真身是一枚线槌,如果遇到有情人结合,便发姻缘线将两人拴住尾指,标识着已婚身份。
按常理来说,它既然被发予我们,便会一直在。
然而,我看了看风隐的尾指,赫然一根醒目分明的红线,而我尾指处,却是空空如也,这究竟说明了什么?
“夏三断。”
“嗯?”
风隐突然贴着我的耳朵吹气,“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这才意识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卧室,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封闭的房间,造型奇特是个圆的不说,而且莫说是门,竟然连个窗户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我不禁询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隐紧盯着我,“茧室。”
“茧室?做什么用的?”来妖界这么久,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身体偎了过来,语气暧昧道:“茧室是历来妖界首领才能拥有的特殊房间,至于是做什么用的,我这就来告诉你。”
呃,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而好像晚了……
对于一个已婚女人来说,性是水道渠成理顺理成章的,早没有了羞涩和好奇,但是对于这个晚上,我还是有三点感慨:一、某人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二、 妖怪风隐和人类风隐需求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三、我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
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不在茧室中了。
风隐还在熟睡,嘴角微微上翘着,使他此刻像极了做美梦的孩子。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又搅尽脑汁回想当年我们结婚的样子,却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彻底模糊了。
那些像刀子一样铭刻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我曾以为它们会跟随我过上一辈子。
白泽说那是因为时间缝隙扭曲造成的后果,它们从不曾真实的发生过。也许吧……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了。
回想到这里时,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嘴唇,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飞快离开。
离开的时候快到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吵醒他。
我其实还想抱抱他,把他唤醒,再反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再这么纠缠下去,我怕自己会更加舍不得。
我轻轻坐起来,穿好衣服,最后在梳妆台那里找到了白鹤留下的蜡丸。记得昨天晚上,它分明是跟我那块鱼化龙佩放在一起的,是风隐把它拿到这里来的吧?
谢谢你的爱人,谢谢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拿起药丸,突然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风隐……是醒了吧?然而我却不能再回头。
只迟疑了那么一下,我便将蜡丸捏破,把药放入口中的同时,听到他轻声唤我,“夏三断——”
世间突然安静,仿佛时间静止,天地间只剩下我自己。
恍惚中,我看到了一大片金色的花,微风掀起层层金浪,大块大块炫丽夺目的色彩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伸开双臂,朝身后仰面倒下去,那些花儿迅速将我包裹埋葬。
我做了一个梦,并在梦里化身为古琉青玉,自名委然,还爱上一条放荡不羁的白龙……
从此,虹水涧的彩虹,丽川冰冷澄清的河水,重见后的甜密和遭遇背叛的痛苦,通通留在了我的血液里。
“夏三断!”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冲我叫道。
夏三断?对了,还有夏三断……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恍然。
对上我的目光后,他眼神多了点震惊。
我已非故人,他心知肚明,却在犹豫片刻后,依旧固执的重复着叫了方才的名字,“夏三断——”
我起身,没有回应,亦没有否认,长久直视着他的脸,内心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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