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唐太宗

  洛湄叫双喜去泡茶的时候，长孙皇后叫采莲到门外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等双喜送上茶来，才放下托盘，长孙皇后也叫她出去。
  当室内只有长孙皇后与洛湄对坐，长孙皇后才轻叹道：“看样子，让你熬到三十岁出宫那个计划，是行不通了。”
  洛湄低下头，以遗憾的语气说道：“已经躲了快两年，以为躲得过了，偏偏前几天晚上，在参天阁不期而遇，给了皇上台阶下。”
  “那是淑妃的刻意安排。”长孙皇后淡然说道：“你不用为她隐瞒了。本宫倒是不太明白，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要那样做？你一定告诉过她，你想要熬到三十岁出宫吧？”
  “是的！” 洛湄坦白答道：“淑妃姐的确明白洛湄的想法。因此，参天阁那晚过后，洛湄问过淑妃姐，为何不顾洛湄的意愿？淑妃姐说，她看皇上对洛湄念念不忘，也看洛湄孤单寂寞，才想出办法拉拢。换句话说，她是一片好意，洛湄不能怪她。”
  “你太天真了！” 长孙皇后苦笑道：“你真的以为，你堂姐心胸那么宽大？你可知道，过去在□□，只因为秦王沾上了阴翠娟，你堂姐竟然在做月子的时候绝食抗议！吓得秦王不敢马上给阴翠娟名份。本宫劝了你堂姐很久，她才勉强接受阴翠娟。一直到现在，她偶而见到阴德妃，还会给阴德妃脸色看！她既然容不下阴德妃，为什么反而设计撮合皇上与你？”
  长孙皇后这番话，与阴德妃讲的故事大致吻合，使洛湄不得不信。那么，二堂姐的参天阁之计，究竟用意何在？洛湄思索着，蓦然间，她忆起自己当初决意离宫时，淑妃曾说：“皇上对你如何，你我都很清楚。如果你留下来，处处帮着姐姐，恪儿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难道，淑妃姐那么做，全是为了恪儿？难道是因为，最近承乾病后落下后遗症，淑妃姐认为，皇上有可能考虑另立储君？洛湄不由得这么猜疑起来。
  见洛湄沉吟不语，长孙皇后又委婉说道：“本宫是后宫之主，一向只有平息妃嫔之间的纷争，绝对无意挑拨是非。方才提醒你的话，你放在心中就好，千万别去质问你堂姐！”
  “是！” 洛湄点头答道：“皇后请放心，洛湄知道分寸！”
  “那就好！” 长孙皇后应了一句，就转开话题，问道：“现在，皇上既然恢复了对你的宠幸，万一你又怀孕了，打算怎么办？”
  “这---” 洛湄迟疑着答道：“大概不会怀孕吧！洛湄总共流产过四次，应当不容易再怀孕。即使怀孕，多半也会流掉。”
  “可是，天下事很难说。” 长孙皇后以深思熟虑的语气说道：“本宫告诉过你，万一你生下皇上的孩子，会损害皇上的名声。因此，本宫请你注意自己的月信，只要晚了一天，你就悄悄通知本宫，本宫有权叫御医开催经汤。”
  长孙皇后略作停顿，才接着说道：“你大概不晓得，历代宫廷为了防止乱伦的种子，往往赐予皇后特权来管理后宫生育。本朝也沿袭此一传统。这就是为何选后必须特别慎重！皇后不能有半点私心！”
  长孙皇后淡淡一笑，又接下去说道：“催经汤很温和，不会伤身。若你真有习惯性流产的毛病，那倒可以帮你免去流产之苦。”
  “好！” 洛湄爽快答应道：“洛湄会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做。”
  “这样本宫就放心了。” 长孙皇后欣慰说道：“本宫相信你，这件事你不会告诉皇上，也不会告诉淑妃。”
  “当然不会！” 洛湄保证道：“万一真的怀孕，洛湄既不想再承受流产的痛苦，也不想努力安胎，很感谢皇后娘娘这个预防的方法！”
  长孙皇后得到令她满意的答案，就不多坐了。洛湄送走长孙皇后之后，正准备拿一壶水，去花园浇灌她心爱的玫瑰，却见双喜进来禀报道：“杨淑妃娘娘来了！”
  洛湄只好放下水壶，去迎接淑妃。
  堂姐妹俩一照面，淑妃就指着贴身宫女晓鹂提的竹篮，微笑道：“我给你带了些素包子来，馅儿是春笋金针木耳丝，你最爱吃的。”
  “多谢淑妃姐！” 洛湄连忙道谢，但暗自想道：淑妃姐如此热心笼络，会不会真如皇后所暗示，有她的目的？会不会真是她需要人帮忙吹耳边风，劝皇上改立恪儿为太子？
  无论如何，洛湄认为自己不能对堂姐失礼，就还是照常请淑妃坐。
  淑妃才坐定，就叫宫女们都出去，然后急着问道：“方才皇后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洛湄受长孙皇后的话所影响，对淑妃有了戒心，因而搪塞道：“只是叫我有时候推讬身子不舒服，劝皇上去找妃嫔们，尽量促进后宫平衡。”
  “哦？”淑妃表示讶异，又摇头说道：“她哪会不了解皇上的性子？你若那样说，皇上绝对不肯走，只会叫御医来给你看病。要是御医说你没病，皇上一定大发雷霆！她分明是想害皇上对你发脾气！你别以为她雍容大度！她表面上从不嫉妒，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你可知道，将近四年前，她为什么赞成秦王发动玄武门之变？”
  “她，赞成玄武门之变？”洛湄大吃了一惊，难以相信外表那么温良恭俭让的长孙皇后会是那场血腥屠杀的帮凶！
  “当初秦王密谋兵变，本想瞒着所有的女眷，但是长孙无忌告诉了他妹妹。”淑妃悠悠叙述道：“这些我都是事后才听皇上说！原来，秦王举棋不定的时候，长孙兄妹俩都劝他当机立断，而且，事发当天，秦王妃也去了玄武门，为的是慰劳秦王的将士，提高士气。”
  “什么？”洛湄更加惊讶，半信半疑问道：“怎么会呢？她一向最尊崇儒家礼法，怎会鼓励夫君殺兄夺位？那是大逆不道啊！”
  “是啊！我刚听皇上说起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她做得出来！”淑妃冷笑道：“但是后来想想，就明白了，她为了要当皇后，只有暂时抛开儒家那一套！你大概不知道，宫廷有明文规定，皇帝每月都有固定的时间要在皇后寝宫过夜，而□□并没有这种规矩。玄武门之变以前，秦王有好几年觉得妻不如妾，完全冷落了秦王妃。所以说，她想当皇后，不仅仅是为了母仪天下！”
  洛湄听到此处，再也不能不信了！她清楚记得长孙皇后为皇帝跪求解毒之药的模样。天啊！表面娴雅的长孙无忧，内心竟然爱李世民爱得那么疯狂，疯狂得不惜赞同丈夫残杀兄弟！洛湄想着，胸腔中冒出一阵彻骨的悲凉。
  淑妃见洛湄露出相信的神情，又接着愤然说道：“还有一件事，足以证明这位皇后并非大公无私！你想想，我过去在□□的地位，仅次于她，但是皇上登基之后封后封妃，皇后是她也就罢了，四妃之中最高的贵妃之位竟然也没给我，而给了比我晚进□□的韦珪！这全是因为封妃之事，皇后也有权参予意见。她说韦珪的娘家势力有助于皇上稳定洛阳，又说我这前朝公主已经没有任何后台。这些话，听起来都冠冕堂皇，而其实呢，她只是恨我，因为在□□的时候，秦王每多纳一个妾，就向我道一次歉，却从没对她道过歉，好像我才是正妃一样。她假装不在意也没用，我还是看得出来，她恨我！”
  “原来，皇后跟淑妃姐之间，有这么严重的心结，我真是一点也没有想到！”洛湄不禁感叹道。
  “就是因为你心思太单纯，姐姐必须提醒你，小心提防皇后！” 淑妃认真说道：“她心机很重！幸好我看得出来，就连她把你安排到我隔壁来住，都是不怀好意，为了报复我曾经宠冠□□，她想要我尝到皇上人到了门前，却往你那边走的滋味，也想要害我们姐妹俩失和。我偏不中她的计！我不但不忌妒你，还想法子结束了皇上与你的冷战，她一定做梦也想不到吧！”
  “可是，” 洛湄忍不住抗议：“我想出宫！就算皇后不怀好意，她要我熬到三十岁出宫的主意，还是能帮我达到出宫的愿望，二堂姐为何不成全？”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淑妃解释道：“若你真熬到三十岁出宫，皇上一旦发现，绝对会把你抓回来！你迟早还是得属于皇上，何苦白熬几年孤零零的日子？你不能否认，只要不想到元吉，你其实是喜欢跟皇上在一起的，姐姐没说错吧？”
  “这---” 洛湄一时语塞，怔了一下，才含恨回道：“问题是，我天天都会想到元吉！他死得太惨！我无法原谅皇上，却又无法抗拒他！为什么我逃不掉，非得受这种心灵折磨不可？”
  “你当然无法抗拒，没有女人抗拒得了皇上！” 淑妃苦笑道：“你只能想开一点！毕竟，你曾经尽力躲开皇上，也曾经带发修行，为元吉祈福，结果还是落在皇上手中，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你别再自责了！”
  洛湄点点头，黯然说道：“我也只能这么想，不然，日子一天都没法过！”
  “日子过得很快的！” 淑妃感叹道：“你想想，不过几年前，秦王最宠的是姐姐；现在，皇上最宠的是你；几年后，他又会最宠谁呢？男女之情其实就像花季，花季过了，最重要的是花树结的果子。姐姐庆幸有恪儿愔儿，而你呢，如果习惯性流产治不好，姐姐愿意叫恪儿立誓，将来把你这姨妈当亲娘奉养！”
  “啊！” 洛湄惊讶又感动，连忙说道：“洛湄从未想那么远呢！多亏姐姐想得周到！洛湄铭感五内！”
  “别这么说，我们是堂姐妹，血浓于水！” 淑妃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