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唐太宗

第32章


  李治早婚,虽然这一年虚岁才二十二,已经有妻有妾有子。他尽管个性内向,在男女之情方面却一点也不生涩,懂得如何挑逗他想要的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的庶母身份,反而撩拨起他更强烈的兴趣。原来,李治也跟承乾、高阳一样,遗传了唐太宗那种越不该碰、就越想碰的征服欲!只不过他外表谦和,所以谁也意想不到,他心中其实洪水泛滥,只等着决碮。
  终于,有一天下午,当皇帝午睡昏沉,武媚端着一个金盆,让李治用盆内的水洗手。李治眼看机不可失,就以手指弹水溅到武媚的脸上、身上。武媚心领神会,轻轻动嘴像在对李治说话,却不发出声音。李治可想而知,武媚是怕任何人听见。于是,他定睛凝神,尽全力解读武媚一字一字的唇语,结果读出:“未曾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
  到了这一步,李治再也按捺不住,眼看四下无人,就悄悄牵起武媚的手,拉她进更衣室...
  从此,李治与武媚抓紧相见的每一刻。即使没有时间进更衣室,只有走廊上匆匆擦身而过的瞬间,暗中握一下手,也足以神魂颠倒半天。他们俩都很小心,相信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
  的确,他们没有被任何太监或宫女撞见。然而,他们认为需要有人告密才会知情的皇帝,却没有听到密报,就察觉了异样。起初,精明的唐太宗只是看到李治的领子上有口红印子,当下猜想是他的正妃或侧妃留下的,并没有疑心。后来,唐太宗又发现武媚身上的味道变重了,像是激情过后的汗味混合着男子体味,把衣裳上原有的淡淡薰衣草香全都掩盖住了。
  那个男子还能有谁?整个翠微宫,太监不算,只有皇帝与太子两个男人。
  懦弱的雉奴竟敢偷朕的女人?唐太宗暗自大吃了一惊,以至于惊讶远多于愤怒。紧接着,更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眼前忽然浮现二十三年前的自己,在父皇面前,诬告大哥四弟私通后宫妃嫔...
  唐高祖李渊将信将疑,召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第二天一早进宫对质。建成、元吉奉旨前往,冷不防在玄武门被秦王世民突袭... 玄武门之变,原是从谗言开始。当年的李世民为夺皇位,不惜说谎毁谤亲兄弟,却做梦也想不到,二十三年后,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偷沾了庶母!
  难道,这是报应?就像承乾、祐儿意图逼宫,承乾、泰儿兄弟相斗,也都是报应?唐太宗不禁喃喃自问。
  唐太宗回忆过去种种,不得不承认:朕是罪有应得!况且,唐太宗对李治,怎么也狠不起来!李治从小生长在皇帝寝宫,跟他感情特别深。更令唐太宗难忘的是,他亲征高句丽失败,在回程上长了一个毒疮,而李治一听说,就赶去会合,主动用嘴帮他把毒脓吸出来。那份孝心,唐太宗一回想起来,就不忍心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处置李治,也不甘心让众臣得知,天可汗居然戴了绿帽子!于是,他宁愿不动声色。只是他不想再见到武媚,就叫武媚回宫去,换别的才人来翠微宫轮班。
  武媚下跪辞行时,唐太宗不耐烦挥手叫她快走吧!当武媚站起来,转身离去,唐太宗耳畔忽然响起一句话:“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那是贞观二十二年阴历六月,长安城在大白天出现了太白星之后,民间盛传的流言。唐太宗宁可信其有,为此误杀了小名五娘的中郎将李君羡。他甚至想过杀掉长安所有姓武之人,幸亏太史令李淳风出面阻止。深谙天象的李淳风解析道:“滥杀无益,因为真正的王者不会因此而死!皇上不如顺其自然,并且尽量多积德,命运或有转为正向的可能。”
  若非记着李淳风这番话,唐太宗真想派人暗中除掉武媚!生平第一次,唐太宗感到一个女人的威胁---会不会,那个女主武王就是武媚?唐太宗越想越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他,压迫得他几乎要窒息。
  不行!朕一定得做些什么来防患于未然!唐太宗这么想着,就宣长孙无忌到翠微宫,当面嘱咐:“万一朕有不测,切记要强迫武才人出家为尼!别的无子妃嫔倒是不必出家。特别是徐充容,如果她病好了,一定要给她最好的待遇!不管她想要留在宫中,或出宫改嫁,都随她!除了徐充容跟武才人以外,别的无子妃嫔就都遣散了吧!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武才人是祸水,绝对不能让她兴风作浪!”
  亲耳听见长孙无忌发誓一定会做到,唐太宗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他却觉得浑身乏力,身体越来越差。一股悲凉涨满了他的胸腔。他恐怕,大限不远了!
  
☆、英雄有憾无怨尤
  唐太宗卧病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头晕,说不了几句话就喘气。然而有一天,他忽然精神特别好。于是,他决定把握时机,召杨淑妃与洛湄前来。
  淑妃率先走到唐太宗病榻前。唐太宗一见淑妃,就苦笑道:“自从,朕立了雉奴为太子,每次去你的寝宫,你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如今,真的病了的人是朕。你总不能再生朕的气了吧!”
  “皇上言重了!臣妾哪敢生皇上的气?” 淑妃连忙解释道:“臣妾上了年纪,身子确实常常有点不适,不如让年轻的妃嫔们服侍皇上,一定都比臣妾令皇上赏心悦目!”
  “话不能这么说!” 唐太宗不以为然,摇头说道:“你是第一个朕自己找的女人,也是从当年到如今,跟朕时间最久的女人,不管朕有多少个年轻的妃嫔,都不能取代你啊!”
  淑妃听了,颇为意外。自从三十二年前初遇李世民,她一向听惯了他的甜言蜜语,渐渐不敢当真,只视为闺房情趣的一部份。然而,到了这种时候,病重垂危的皇帝已经毫无必要讨好中年色衰的妃子了!他还说这种情话,应当是真心的吧!淑妃这样想着,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唐太宗接下去缓缓说道:“朕知道,你气朕没有立恪儿为太子。问题是,皇帝必须有众臣支持,才能长治久安。若是众臣不服,这皇帝会很难当。朕实在是无可奈何!不过好在,恪儿的治国长才,还是会有用武之地。雉奴答应过朕,将来会重用恪儿。你放心!”
  这些安抚的话听到淑妃耳中,并没有令她好过一些,反而使她更难受---恪儿分明各方面都远胜于李治,凭什么还要仰赖李治来重用?
  不过,事已至此,淑妃只能认了。她勉强笑了笑,淡然说道:“多谢皇上这么为恪儿着想!对了,皇上现在需要多休息,不能说太多话。臣妾还是别占皇上太多时间。洛湄还在外面等着呢!臣妾去叫她进来吧!”
  “也好!” 唐太宗点头表示同意。
  当淑妃走出去,换了洛湄进来,唐太宗立刻眼前一亮,因为他注意到,洛湄一身湖绿色绸纱宫服。二十三年来,洛湄为了悼念元吉,除了存心流产而上台跳彩带舞那一天,都只穿黑、白、灰、藏青之类素色。因此,唐太宗很讶异,洛湄会穿上如此浅嫩的色彩来探病。
  “你,”唐太宗讶然问道:“怎么肯穿彩色衣裳了?”
  “是为皇上破例。”洛湄温柔解释道:“皇上在养病,洛湄穿鲜亮一点的颜色,比较吉利。”
  唐太宗听得怔住了。稍后,他痴痴望着洛湄,痴痴开口问道:“换句话说,朕不只得到了你半生的岁月,也至少得到了你一半的心,对不对?”
  洛湄默默点头,强忍住差点夺眶的泪水。
  唐太宗露出满意的微笑,可是笑容很快就被愁容取代。他哀叹道:“朕能有你一半的心,已经很满足了,不再奢求了!朕以前,太贪心!如今才醒悟,拥有全天下,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只遗憾,无法实现对你的诺言,等到暮年,再带你去洛阳西苑,荡一次秋千---”
  “皇上!”洛湄身心都无比震撼!她哽咽着说道:“皇上别这么说!皇上会好起来的!等皇上好起来,洛湄再陪皇上去洛阳---” 她说不下去,泪如雨下。
  唐太宗看洛湄落泪,反而又微笑起来,低声说道:“二十三年来,朕看你流了无数次眼泪!终于有这一次,不再是为元吉,而是为朕了!”
  洛湄无言以对,却扑到唐太宗仰卧而盖着錦被的身上,痛哭失声。
  唐太宗伸手轻抚洛湄的发髻,同时感叹道:“洛湄,朕真舍不得你!唯一欣慰的是,朕总算给了你一个好儿子!虽然,他从小在宫外长大,可是逢年过节见面的时候,他对你还是很依恋。算命师说,他命中幼年剋母,可是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了,应当不会再剋你了吧!将来,你去他的封地生活,他会好好孝顺你。朕可以放心!”
  洛湄听唐太宗如此为她着想,整颗心都痛得快要裂开,越发埋头呜咽不止。
  唐太宗则渐渐镇静下来,改以轻松的语气说道:“那孩子的骨肉是朕的,名义却是元吉的。你呢,跟了朕半辈子,最后也将重归元吉。朕欠元吉的,能还的,都尽量还了。等到阴间再见,他若还是不服,还要跟朕打一架,朕就让他打吧!”
  洛湄完全意想不到,一个多月以前还在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对生死竟会一下子变得这样豁达!她听呆了,因而停止了哭泣。
  唐太宗像是听见了洛湄心中的疑问,就淡淡笑道:“朕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到最后,当然也要维持英雄本色!你别哭了!待会出去,转告你堂姐,你们两个从今天起,每天都打扮得美美的,到翠微宫来看朕。到那一天,你们姐妹俩要一人握住朕一只手,好好送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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