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期

第57章


他又来来回回踱步,嘟嘟哝哝自言自语地说:“玉珏……玉珏……知道原因那就好办了。”脚步一顿,转头望住路绵,“将军何不干脆将玉珏抢过来毁了,也好一了百了。”
    路绵觉得可行,又问道:“怎么个抢法?”
    宋徽之嬉皮笑脸道:“沈云开那小子暗恋将军多年,将军但凡朝他勾勾手指头,一块玉珏罢了,难道他还会舍不得给你?”
    厉从善冷冷道:“是不是嫌自个儿活得太久了,话竟这样多。”
    宋徽之夸张地捂着嘴,眼角斜飞,笑声从指缝里稀稀落落地传出来,“鄙人嘴拙愚笨,想不出什么灵机妙策,不如军师大人说说有什么好法子,能在三日之内将沈云开的玉珏骗到手?”又补充一句,“现在可不足三日了。”
    厉从善不答,转而反问他:“我若是能把东西给你弄来,你确定能看出里头门道?成败可就在这几日里,别找错了方向,到头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徽之并没有打包票,回了句:“十有八|九吧。”
    厉从善也知道这事儿多半看天,反正他只要不跟路绵分开就行,故而也没多难为宋徽之。聊完正事又记起他对二人的大恩大德,戴了一晚上的晚|娘脸终于卸下,郑重其事地敬了他几杯,变脸之快倒把宋徽之吓得不行。
    路绵也跟着小酌两杯,趁着厉从善出门小解,歪着脑袋脑袋偷偷问宋徽之:“你既然是重生的,那你一定也知道厉二是被谁所害的了?”
    宋徽之一口烈酒入喉烧得心里头火辣,他手中转着酒杯,吊儿郎当地讲着故事:“鄙人不知,鄙人只晓得大秦的长公主与驸马在新婚之夜突然暴毙,但死在那一天的,是一心一意待公主的驸马,而不是——沈云开。”
    路绵浑浑噩噩,像是听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懵懂,“驸马……不是沈云开?”
    “军师待将军可是至诚至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声叹息混着一杯烈酒咽下,宋徽之低语,“好一个金蝉脱壳……”
    啪嗒——
    路绵的酒杯应声跌落在地,脸上表情比哭更要难看百倍,“是厉二……是他……”
    等厉从善解决完回来的时候,路绵已经醉成一滩软泥不省人事,宋徽之与柳三娘正在旁说着体己话。他走过去将路绵抱起,路绵虽闭着眼睛倒还没彻底醉过去,迷迷蒙蒙地只往他怀里钻,嘴里还嘟嘟哝哝地说着胡话。
    厉从善看向宋徽之,后者立刻摇头摆手,“我可没灌她,非要喝那么多,劝都劝不住。”
    柳三娘笑道:“必是奴家这儿的女儿红甚合将军心意。”一双妙目似嗔非嗔地在宋徽之身上打转儿,“奴家的女儿红……已经在地下埋了足足有十九个年头了。”
    宋徽之假装没听懂,有板有眼地夸赞:“不错,不错,再多埋上几年想必更加醇香。”
    “你!”柳三娘被气个倒卯,一跺脚,拎着裙琚跑了。
    等柳三娘跑远了,厉从善把路绵打横抱起来准备回家,走之前还威胁宋徽之说:“玉珏我会想办法弄回来,你别撺掇她去干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否则要有什么意外我可唯你是问。”怀里的姑娘有点沉手,他往上颠了颠,“还有,她要是问起从前的事,不该说的一句都别多嘴。”
    宋徽之喝得满脸霞光,煞有其事地对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一个字儿也不说。”心里幸灾乐祸想的是,晚了,早把话全说光了。
    厉从善看他表情起了疑心,“当真没说?”
    宋徽之闭着嘴使劲摇头,他最擅长表面装得一派良善,其实满肚子黑水,反正已经坑过他们好几回了,多这么一回也不嫌多。而且这也不算坑,算是变相促进二人感情加速升温,以他对后事发展来看——他摸着下巴笑了,或许厉从善还得谢他一回。
    厉从善狐疑地看看他,怀里的路绵已经开始闹腾,便分出心思去哄她,又与宋徽之道了个别,才转身走了。
    宋徽之看他被路绵闹得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却还小心翼翼地护着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心里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惆怅,不晓得这次重生的结果会如何,他实在是不想把一模一样的人生再活一遍了。
    柳三娘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看着厉从善抱着路绵走出去的背影嫉妒道:“厉军师对路将军真是呵护有加关怀备至,我今日瞧着两人这架势,怕好事不远了吧。”
    宋徽之幽幽叹口气,“希望如此。”
    柳三娘看看他,欲言又止。
    气氛正有些尴尬,忽然原本被柳三娘派出去叫马车的小二连滚带爬地从门口进来,哆哆嗦嗦涕泪横飞,刚进门就脚一软瘫倒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掌柜的!不、不好了!路将军被、被歹人给劫走了!”
    柳三娘目光一凛,娇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小二吓得磕磕巴巴讲不出句囫囵话,宋徽之听了个大概,立马兴冲冲往门外跑,看热闹的劲头十足,“在军师眼皮子底下抢人,这胆儿够肥的啊!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被气成什么样儿了,哈哈哈哈哈!”
  ☆、第54章
真真是人去车空。
    厉从善铁青着脸面色难看至极,而宋徽之站在他旁边,嘲笑过后的表情略有些呆滞。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剧情发展怎么跟前三十八回不一样?到底是哪个环节的改变造成现在这个后果?事态再往后发展又会怎样?一切成了未知数。
    “是沈云开,绵绵提前与他相识了。”厉从善回答了他下意识问出口的问题,焦虑道:“让柳三娘的伙计出去探探风,一定要尽快找到沈云开的落脚之处。”
    宋徽之应下,又琢磨着说道:“其实这倒不是件坏事儿,沈云开既然自投罗网,还省了我们想法子偷玉珏的功夫。我们只要能探到沈云开的住所,然后偷偷联络上路将军,再由她将玉珏弄到手,最后再把她救出来,岂不省事?”
    厉从善冷眼睨他,“绵绵在他手里我不放心。”
    “有我们在背后盯着,这有何不放心的?”宋徽之不解,“路将军又武艺过人,你总不会担心她被沈云开霸王硬上弓了吧?”
    厉从善被戳中心思一下黑了脸,转身就回柳家酒肆,斩钉截铁,“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宋徽之摇头叹气悠悠跟在身后。
    一夜喧哗直至天色渐明,街上的繁荣景象如过眼云烟般退去,只留下满地萧索颓败。寒风瑟瑟,卷起街上被人踏破踩烂的花灯,骨碌骨碌地往角落里滚去了。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几家欢喜几家愁,还有几家被夜半敲门惊了魂。
    路绵倒是浑浑噩噩睡了一晚,直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开始喊渴,一声声地唤着小药。
    不几时便有人将路绵从背后轻轻托起,杯盏抵着她的唇,她便就着喝了两口,茶是好茶,清香凛冽,并不是她往日在饮的粗茶。身下也不是往常冷硬的床板,而是绫罗软铺,路绵醉了酒脑子转得有些慢,可也觉察出些不对劲来。
    身后人含笑问她:“可还要再饮?”
    路绵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掀起眼皮子往后看,竟是沈云开眉眼弯弯的一张脸。她惊得头也不疼了,一把推开他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气势汹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云开面色不改,淡定从容地讲:“将军昨夜帮我指了路,我便请将军来家中做客聊表谢意。”
    “做客?”路绵压根不信他的鬼话,四处看了看,的确不是她那个破烂寒酸的房间。可她只记得昨夜和厉从善及宋徽之一道饮酒,她因着心中愁苦喝多了几杯醉了,那也该是厉从善将她带回家去,怎会来沈云开的住处?
    路绵心里升起个念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沈云开:“你绑架我?”
    沈云开已经站起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手里还一直捏着她喝过的茶杯,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原本是想慢慢来的,但昨夜听闻将军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未婚夫来,我思来想去觉着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还请将军莫怪。”
    路绵正想骂他,眼神不经意间触及他挂在腰上的玉珏,剔透分明似有光华流转,她便一下失了言语,垂眸暗暗动起了脑筋。
    沈云开见她不反驳不抵抗反而心生警惕,脸上的笑意也收敛稍许。
    路绵定了定心神,才抬头看他,“我不懂沈公子是什么意思,但沈公子念的书要比我多,懂的道理自然也比我多,可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她在被子下的衣衫是整齐的,干脆大大方方下了床,站在与他三步之遥处俯视他,“还请沈公子命人将我送回去。”
    沈云开没动,固执地说:“我知道你昨晚上说他是你的未婚夫其实是托词,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我有哪里比不上他?”
    路绵愕然,没想昨夜的一番话竟生出这样的乌龙来,她细看这年纪的沈云开,要比上辈子赐婚那时候青涩许多,眉眼里也没有那股子沉沉的郁气。看着她的眼神,既执着又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心底一般。也不晓得他后面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大变了样。
    “你怎么不说话?”沈云开有些急了,站起身来靠近一步,“我不信他能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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