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期

第59章


    沈云开不欲多言,将他扶起,低声道:“不怪你,起来吧。”
    青年站起身,一字不发地跟在他身侧。
    进了前堂,路绵一眼就看见上座那位刻板木然的面孔,明明十分俊美的面孔,又有些拒人千里的意味。也就是看到她小跑着进来,木然的面孔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边,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路绵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强忍着情绪抱了抱他,开口的时候语调都有些变了,“许久不见,太子哥哥可还好?”
    路泽摸摸她的脑袋,温和道:“哥哥一切都好,倒是你,过得好不好?”
    “好好。”路绵拼命点头,见了他就只剩下好了,娘亲早逝,爹又不亲近,她只有这么个血脉至亲。在她看来,她在外头打仗,一是为了在路啸面前争一口气,二来更是为了等太子继位后能有一个安稳的盛世江山。
    路泽又摸摸她的脑袋,这回却是叹了口气。
    沈云开适时出来请了个安,诚惶诚恐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恕罪。”战战兢兢地行了个大礼,就等着被问话了。
    路泽哪会看不出他在装模作样,冷哼一声,却转头同厉从善讲起了话。
    路绵捏着玉珏的手紧了紧,突然插嘴说道:“昨晚上沈公子邀我来家中作客,走时未知会厉二一声,是我的不是。”她已经感受到厉从善的眼刀子冲她飞过来,硬着头皮继续说,“只是没想到还惊动了太子哥哥,实在惭愧。”
    路泽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厉从善,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你是说……你是自愿来这儿做客的?”
    路绵咬牙点点头,“不错。”
    这次连沈云开都用惊呆的眼神看着她,全然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帮自己开脱,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是微臣的错,应该让下人去路将军家中知会一声才是。”偷偷瞄了她一眼,试图从她面部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听二人这么一说,路泽已想好的处罚只能半路夭折了,木着张脸说:“既然是一场虚惊,那就不必再提了。”
    他话音将落,厉从善突然开口:“太子殿下,属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还请殿下允许属下先行一步。”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都不看一眼路绵,语气很是冷硬,显然是已经被她偏袒沈云开的行径气到了极点。
    路绵慌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路泽看着只觉好笑,点头允了,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同沈云开商量,晚些再去探望你们,记着别打架别再惹事。”
    厉从善已经转身走了,路绵胡乱点点头跟上。
    但脚步刚跨出门槛,她犹豫着又转回头来,踟蹰道:“太子哥哥,沈公子请我过来做客是本是好心,你别责怪他。”挣扎几许,又道,“妹妹还抢了他的心爱之物,只不过妹妹身无长物,这个谢礼,还请太子哥哥帮我还了罢。”
    路泽已彻底愣住,一脸“我看不透自家妹子感情世界”的表情。
    沈云开上前一步道:“我那小玩意本不值一提,路将军若不介意,能否将头上发簪作为谢礼?”他虽不知道路绵为何到头来会帮他说话,但心里却莫名升起一小簇火苗,忽明忽暗地挣扎着,想要照亮整个心房。
    路绵想了想,拔下簪子扔给他。
    沈云开心中一喜,却听她又说道:“也好,这样就两不相欠了。还请沈公子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未婚夫会不高兴。”
    天堂到地狱,不过转瞬时间。
    路绵跑出去追厉从善,一直到出了大门口都没看到他的身影,四处不见人,倒见着停了辆马车。她一眼认出这是柳家酒肆的马车,忙跑过去掀起帘子往里看,果然瞧见厉从善靠着车壁坐着,正愤愤不平地看着她。
    她爬上车,讪笑道:“原来你还在等着我。”
    厉从善阴阳怪气道:“怎么,难道你还想留在这儿,不想回去?”又哼了一声,冷冷吩咐道,“小山,回酒肆。”
    路绵听到外边清脆地应了一声,也不晓得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马车慢慢地行驶着,车厢里有淡淡的酒香。
    路绵扑在厉从善身上,讨好道:“生气啦?”又解释,“我就是看在拿了他东西的份上,才帮他圆了这个谎,也算是没白拿人家的,你说是不是?别生气啦,反正玉珏也已经到手了,我以后都不会见他了。”
    厉从善还是生气,“本就应该让太子给他个教训,否则我们离开之后,他还是会继续缠着‘你’。”
    路绵听出他的意思,突然异想天开道:“厉二,不如……不如我们成了亲再走,好不好?”
  ☆、第56章
“成亲??”宋徽之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在酒肆等了个通宵,终于等到厉从善将路绵带了回来,两人回来后不仅一字不提昨夜的遭遇,将玉珏扔给他以后竟说要准备成亲。他觉得这两人简直是疯了,他自己也快疯了,现在哪有时间去成什么亲?本就在危险关头不说,如果到时候他们走了,剩下原来的两个魂魄清醒过来发现居然莫名其妙和对方成了亲,又该如何解释?
    路绵笑眯眯地说:“这可是按着你的提议来的,你说要让沈云开绝了对我的心思,那么我一旦和厉二成了亲,沈云开不就彻底没戏了。”
    宋徽之表情呆滞,还没缓过神,“话虽这么说,到时候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要怎么跟醒过来的那两个解释?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厉从善道:“不用你操心,我们自会留下书信给他们解释清楚。”
    宋徽之一拍额头,叹了口气,思索着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就随你们吧,正好太子殿下如今也在,不如就请他做个证婚人,回头皇上责怪起来,也有人替你们承担承担。”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群人完全是坑太子坑习惯了。
    路绵本意也是如此,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管她和厉从善能不能顺利回去,二人成了亲,也算不辜负了这一番离奇的遭遇。
    厉从善搂了搂路绵,低声说:“你留在这儿和宋徽之看看那玉珏是不是有奇特之处,我先回去安排婚礼事宜,稍晚些再过来陪你一道去见太子。”说话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怎么也盖不住,说完就往外走,步子又急又轻快。
    宋徽之低头看手里的玉珏,嘀嘀咕咕道:“你们两啊真是不叫人省心,成亲又不是过家家,一两天怎么准备得过来。万一刺激了沈云开,他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怎么办?万一你们回去的关键不在这玉珏上怎么办?岂不是把时间都浪费了。”
    “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隐约觉着这回应该能成。”路绵凑过去盯着玉珏,里头越发亮了,光晕流窜地愈发厉害,如同风起云涌般。
    宋徽之原本暴躁抓狂的情绪,在他仔细看过玉珏之后,又稍微平静了一点,“应该就是这玩意搞的鬼,我得想法子把它给破了。”他皱着眉想了想,忽然又道,“之前你们都是第三日才被召回去,那边力量不够,才会失败。假如这次,由我将你们送回去呢……”
    路绵一愣,“你不是说不能插手?”
    “若是那边也在施术法,我当然不能插手。”宋徽之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看她,攥着玉珏又道,“如果提前一天送你们回去,就只有我来动手了,也不会和那边有冲突。”说完又紧紧皱起眉头,开始质疑自己,“奇怪了,这法子我怎么从前就没想到?!”
    像是在永不停歇的死循环中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宋徽之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个破破旧旧的小册子,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查着。
    路绵没有打扰他,拿过玉珏看着,这东西握在手心里是温热的感觉,看起来除了玉质上乘,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难怪宋徽之在查询线索的时候会漏下它。
    又过了半晌,宋徽之啪地将册子合起来,抬起头两眼发光地看着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兴奋地站起身,来回踱步,“臭和尚,死秃驴,就知道耍花样玩阴险,呵呵呵呵呵,就那么点本事也敢和我们宋家斗!”
    路绵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这又是骂谁呢?”
    “就是送这玩意给沈云开的老秃驴!”宋徽之扑过来把玉珏抢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原来他和我们宋家是宿敌,他哪里是要救沈云开,分明是想叫我们宋家绝后!”
    这事情经过真真是九转十八弯,路绵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徽之冷笑道:“这老秃驴当年和我爷爷比试落了下乘,一气之下出家做了和尚,没想到做了和尚也不清净,成日想着怎么坑害我们宋家。我虽不知道他一开始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把这玉珏送给沈云开肯定是不存好心。”
    路绵瞠口结舌,“那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是他送的玉珏?”
    “那什么,我这不是着了他的道儿么。”宋徽之老脸微红,一挥手又道,“罢了,跟你讲你也听不懂。”把玉珏往怀里藏了藏,贼模贼样地问她,“我要回家一趟,你是在酒肆里等着厉军师回来,还是跟着我走?”
    此时已近正午,酒肆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在包厢里还能隐约听到楼下此起彼伏呼朋唤友的声音,十分热闹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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