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18章


陈子清忽然坐起身怒道。那神色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羞愤。
  因为他的威信一点都不顶用,孙钊继续悠悠解释道:“因为他‘二’嘛!”
  陈子清深深吸了口气,痛苦地拉过被子,一世英明永无翻身之日。
  孙钊见话都说开了,索性将他那点老底翻个痛快,凑到即恒耳边轻声道:“二少来军中才不过数月,副将也只是挂名而已。”
  即恒了然。一个公主,一个副将……成盛青果然是没有安好心,专门将这个烫手山芋塞给自己。
  陈子清羞愧难当,但他是个男子汉,勇于接受磨难和难堪:“让我当副将是我爹的意思,成将军不过是卖我爹一个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当我是个花瓶……”他吸了一口气,“早晚有一天,我会做到让自己对得起这个称号。”
  即恒几不可闻地笑了起来:“气焰倒是不错。”他挪了挪头,看向对面的子清,口齿清晰地说道,“我等着你出人头地的一天,再向你讨回人情。”
  子清一怔:“什么人情?”
  即恒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欠我一条命,我迟早是要你还的。记住了吗?”
  三个同伴面面相觑,即恒又说:“所以,往后公主若是为难我,你们得要替我扛着……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孙钊脑子转得快,这绕了一大圈他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道:“好,我欠着你。”
  子清也慢慢反应过来,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道:“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的。”
  张花病一向没什么意见,孙钊答应了他也就答应了,只是他加了一句:“队长,下次不要装死吓我们。真的很吓人……”
  黑暗里即恒似乎在笑,能迅速而有效地拉到全部队员一致赌上性命的支持,被拍两下也值了。
  陈子清轻轻舒了口气,感觉连日里压在心头的重量好像都消失了,双肩也轻松了不少。
  他意识到即恒可能是在激励他,心下感激又不好意思道谢,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张了张口却突然说道:“我还是不认可你当队长。”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尴尬,嘴巴却不受控制地继续说下去:“制定战术不考虑因地制宜,想当然就发号施令,孰不知胜败往往就取决于细节之间,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严重的惨败……你已经吃到苦头了。”
  他冷冷看向即恒,接着话题一转,话锋依旧犀利:“更何况你……觐见公主的时候,身为领队不能以身作则,身为武者却心不在焉,竟让一个女子趁机偷袭……说出去只怕连成将军的颜面都挂不住。”
  即恒默然,这个二少还真是会记仇,逮到空子就让他反将了一军。可他句句在理,即恒也没法反驳。
  不知是不是被戳到痛处了,即恒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半晌才幽幽叹道:“……公主会武功。”
  月色时不时被云层挡住,此时屋里格外漆黑,让人产生黑暗逐渐降临的错觉。隔了一会才有人理解过来他话中的含义,发出连自己都觉怪异的声音:“--啊?”
  “而且……武功不弱。”即恒适时补充道。
  “你、你怎么知道……”孙钊下意识摸着肩膀,忽然觉得肩胛骨又痛了起来,接着好像全身都开始发疼。
  张花病也不自觉揉了揉小腿肚,面色呆滞。
  只有陈子清不为所动,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即恒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了:“我又不是白让她戳了三下……”
  云层渐渐散去,屋子里明亮起来。而屋里的人却不由自主躲避着月光,仿佛是在害怕黎明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
☆、公主的禁足令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特别明媚,太阳好像突然找回了青春活力,圣母般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芒。踏碎光芒而来的人影一身黑红劲装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长长的乌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抬起一脚就踹开了通铺的门,洒下一地破碎的阳光。
  “啪!”一记鞭子抽地声撕裂空气,一个尚且清甜却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在无形中自带着威慑力。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公主厉声道,毫不客气地扫视了房里一圈。
  她略有些惊讶。
  “都没睡呀……那本公主敲门怎么跟死人一样不吭声,本公主还以为你们全死了。”
  除了门口右手边的人因为伤势无法坐起来外,其余三人通通躲在床角抱住身体瑟瑟发抖。
  如果刚才的踹门算是敲门的话……
  “怎么了?”她踏进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晃得人心惊肉跳,“宁瑞不是说你们都没什么大碍了吗?本公主亲自来看你们,你们都是什么表情?”
  公主今天似乎非常亢奋……哦不,是心情很好。她神采飞扬地走到即恒床边,吓得孙钊屁股往后一挪“咚”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伸手捏了捏即恒的脸,绽开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怎么样,能起来吗?”
  即恒小心翼翼地回答:“恕卑职无能……还不行。”
  其余三人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心中暗骂队长想一个人落跑。
  果然,公主直起身,以鞭代指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都起来,你们这些伤员。受了伤就该好好锻炼,这样伤才能好得快。本公主好吃好喝养你们五日,再养下去就要养一屋子蘑菇了。”
  她似乎浑然忘了是谁把他们弄成这样的,毫无愧色。
  鞭子往地上一甩,公主喝道:“都给我起来!”
  三个人忙不迭起身下床,利索地站成一排,抬头挺胸等待长官阅兵。
  公主满意地逐一看过去,转身向前一挥手:“跟我走。”
  三人苦不堪言地紧步跟上,迈出门口时一个个都留给即恒一个亲切的白眼。即恒微笑着目送他们出去,幸灾乐祸。
  不料还未等脚步声走远,忽然有几个零碎的步伐小跑而来,宁瑞一脚踏进通铺,笑容满面地给身后几个太监让路,只见一个担架被抬进来,即恒大惊失色:“这是干什么?”
  “公主有令,队长行动不便,命宁瑞亲自携人带往校场。”她笑容如蜜,俯下身一字一句复述道,“‘让队长晒晒太阳,免得发霉’。”
  ***
  校场本就是阅兵和比武的场所,除了检阅台,唯一的遮蔽物便是校场外围一圈的栽种的杨树。如今入春枝繁叶茂,阳光直直挥洒下来,在枝叶过滤后轻抚在肌肤上,带来温热的暖意。同伴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即恒眯着眼睛猫一样慵懒。偶尔受点伤也挺好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情就更加惬意了。
  拒绝不了暖阳的盛情,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嘴里忽然被放入某个冰凉的东西,一口咬下去,一股沁人的凉意溢满唇间,带着些许酸涩的甜。恰如这片阳光,满溢着还未熟透的酸甜味道。
  “好吃吗?”宁瑞笑嘻嘻地问。
  “嗯……”咀嚼了几下咽下去,即恒才问道,“现在是橘子成熟的季节吗?”
  “这是贡品。”宁瑞手指灵巧地撇干净橘瓣上的白茎,美美地放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忘了是哪个小国进贡的。”
  天罗的强盛真不是盖的。他还在案桌上看到了梨。
  “陛下赐给公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不要多吃,结果公主一气之下全给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她边吃边歪着头问。
  “橘子性热,公主火气大不能多吃。”即恒认真地解释,“陛下特意嘱咐是好意,但送橘子本身就是坏心。”
  “原来是这样……”宁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怪不得呢。前两天公主和陛下吵了一架,陛下为了表示歉意,特地送了一筐橘子过来,公主气得脸都白了;结果第二天陛下又差人送了一筐梨,公主二话没说直接撵人。那个小太监真倒霉,无故挨了一拳哭着跑回去复命了。”
  即恒完全可以想象那种画面,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地火上浇油啊。
  “唉?公主为什么和陛下吵架?”嘴里又被塞进来一块,不过是一块梨肉。
  宁瑞嗔怪着撇他一眼,嘟起嘴道:“还不是为了你们。”
  “为了我们?”即恒眨了眨眼,莫名其妙。
  “就是昨天,陛下和公主达成协议,以后护卫队的事情他再也不管,再不插手。相对的,护卫队若是惹了麻烦,也得公主来承担。”宁瑞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的梨子。
  “其实公主对你们很好的,你别把她想得那么恐怖。”她好心地建议道。
  同样的一句话曾经在哪听过,只是结果很快证明:眼见为实,耳听亦为实。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他们的命运就被轻易左右了,再也没有能救他们的人……即恒觉得有时候人生就像那一口被咬掉的梨肉一样,很快就会尸骨无存。
  远处马背上的女子身形纤细,然而手腕翻转之间长鞭如蛇舞,噼噼啪啪落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就像水面上的氤氲水汽。只是声势如此浩大,却只不过是在督促三个苦难少年小跑而已。像是察觉到了视线,她昂起头忽然转向这边,凌厉的视线穿透空气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宁瑞忙站起来,举起手一边挥舞一边大喊:“公主好棒!将军好帅!”
  公主满头黑线,皱紧的眉间黑气萦绕,想说的话被堵在喉间,最后只挤出一句:“别吃了。”
  宁瑞重新坐下来,见到即恒满脸疑惑,她简短地解释道:“公主从小有个将军梦,让她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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