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54章


  抬眼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和瑾沉声喝道:“都跟我来!”
  话音未落她已经当先追了出去。孙钊和张花病相互对视一眼不知所措,两个队长都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可是公主已经独自去追食人鬼了。
  最后孙钊拍了一下大腿丢下一句:“大花,我们去。”便跟着离开了寝殿。
  张花病匆匆瞥了一眼即恒和子清,二话没说掉头就走了。
  寝殿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三个各怀心事的人黯然神伤。
  子清轻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双腿有些颤抖,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鲜血横流的手掌,兀自取过药盒包扎。麦穗笨拙地爬上前帮忙,颤抖不止的双手轻握住他的,泪如雨下。
  子清忍不住心头狂跳,朝思暮想的人如今近在咫尺不说,还在为了他流泪。一种夹杂着心痛感的幸福顿时充满心间,有些伤感,又有些温暖。
  他无意间瞥向即恒,那家伙一反常态地立在那里默不吭声,只冷淡地看着他们。子清蓦地想起方才和瑾一掌拍落时他一瞬间流露的痛苦之色,心下一股担忧随之升起。
  “你受伤了?”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始终围绕在即恒周身,这种冰冷的气息不论是第一次相见时还是夜半聊天那一次都不曾这般强烈,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墙。
  子清不计前嫌的关切并没有得到即恒的回应,他涣散的目光逐渐在麦穗身上聚拢,再一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麦穗忙于包扎的手滞了滞,神色黯然地望了一眼即恒,敛目低声道:“我以为你能明白……”她将最后一点绷带饶过子清掌心,细细地缠紧后转过身子,静静地说,“我帮他,因为他是我的同伴。”
  她抬起泪痕未干的眼眸,目光中甚是平静,轻声说道:“在茫茫世事中能遇到与自己一样的存在,证明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的感觉……你一定是能够明白的,对不对?”
  她温柔而悲伤的目光落在即恒眼中,犹如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浪,搅碎一池平静的水面。
  与自己一样的存在……这世上还有吗?
  他微垂下视线,眸中有光点流动而过,在他重又抬起眼时却静静隐去了。
  “他无节制地杀人,你帮他便是帮凶,一样有罪。”他盯住麦穗,声音嘶哑而低沉,道,“会遭天谴的。”
  “可是他并不是喜欢杀人才去杀人!如果为了生存迫使其他生灵丧命也要遭天谴的话,人类才是第一个该定罪的。”麦穗痛苦而绝望地申诉道,“他就是这样出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谁又会喜欢以这种方式生存?”
  “你不要忘了。”即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精魅因人而生,因人而存,不可忤逆人类——这是‘人之卷’的规则。”
  他张开眼睛看向麦穗苍白无力的容颜,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他只是在提醒她事实罢了。
  精魅本就是人类欲望的产物,虽隶属于“人之卷”实则与妖无异。但是也有一些特殊的精魅以守护神的身份服务于人。其中农神就是一种。
  可是食人鬼却是从尸体上产生的。人类扭曲的欲望产生了变异的精魅,出生的错误不是他们能够避免的,但是这份错误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为了生存……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也是一个残忍至极的报应——天道轮回。
  “等一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子清听得一头雾水,他看向即恒,又看向麦穗,讷讷地问,“什么精魅?什么‘人之卷’?什么规则?”
  麦穗低着头,沉默不语。子清转向即恒,却见即恒眸色深沉地看着他,背后冷不丁升起一股寒意,心中的种种疑问都硬生生梗在了喉间。
  空气渐渐冷下来,一种不自然的沉默弥漫开,像毒药一样窒闷。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即恒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在子清诧异不解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寝殿。
  大门打开时,一阵风轻飘飘地溜了进来,吹拂在面上,直凉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名字来自一部很喜欢的日漫BGM。
啊啊,两个怪物一个人类,不知道二少当时明白自己的处境的话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两怪大开杀戒一起把二少吃了这样的神展开……我会被拍死的吧?幸好悬崖勒马了,怪物片退散 = =
☆、血光之夜
  
  离开清和殿以后,即恒环顾着四处的夜色不知该往何处去。
  雨花点点滴滴打在身上也没了知觉,思绪空荡荡的,心底仿佛破开了一个大洞,呼呼吹着凉气却不知该拿什么去堵。
  翠钏的气正顺着血液不停在体内游走,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丝翻江倒胃的恶心。即恒闭住气,想要压制这股侵袭。
  翠钏的力量本不足为惧,只因心智产生了动摇,再微弱的危害也将成为致命伤。
  来到天罗的五年间,他已经开始习惯了作为一个人的生活,差不多都要忘记去避讳这些东西。这种恶心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他兀自调整着气息,一边茫然地走在夜色中的小道上。淅沥沥的雨声洗刷着空寂的夜,心头的烦躁仿佛也跟着被冲刷掉,潜流暗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只手突地拍上他的背,正击在那颗翠钏上,即恒适才调整好的气息骤然大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让那个偷袭的人也吓了一跳。
  “队长,你怎么了?”那人缩回手,支支吾吾地问。
  即恒掩着口忍住恶心,抬起头一看,竟是孙钊,讶然问道:“你不是跟公主一起出去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你在说什么呀?”孙钊睁大了眼睛,“这离清和殿好远了。”
  即恒怔然,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很远,不远处和瑾正与卫队长在一起,还有皇家护卫军人手一把弓弩,正摆开架势要与对面屋顶上的人拼命。
  和瑾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手持一把红色的油伞静静立于雨中,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前方黑漆漆的屋顶上,那里有个人影匍匐在夜色中,腥红的独目正发出幽怨憎恶的光芒。
  “放箭!”卫队长一声令下,霎时间白花花的剑雨破空而出,齐齐向食人鬼当头罩去。
  食人鬼已是重伤,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躲,他只没命似的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一声声凄厉的啸声在雨幕中分外瘆人。
  他的速度仍然很快,大多数的箭矢纷纷落空,只有少数命中,并不足以令他致命。
  卫队长气得直跺脚,挥挥手一边追赶一边招来第二轮弓箭手准备待续,正要发令时和瑾拦下了他。她背对着即恒,不知道说了什么,卫队长气急败坏的脸色稍许平静下来,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命人取来一把巨大的弓弩递给她。
  这把弓弩相比平常所见的大了不止两三圈,足有半人高。和瑾将油伞交给张花病,伸手接过。
  庞大的武器与她瘦弱的身影形成强烈的反差,可是拿在她手里却并不显得吃力。她似乎颇为习惯持着武器,凝神看向食人鬼奔逃的方向急追了一阵便停下来拉弓搭箭,箭尖所指之处却是食人鬼身前两三寸的距离。
  另一边,卫队长继续带着人以箭势相逼,迫使食人鬼不停地朝前狂奔。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矢比雨点还要紧锣密鼓地向食人鬼包围而下。
  如若对方是个普通人定然要被扎成了刺猬,可是食人鬼在生死危机的关头拼了命地逃窜,箭雨愣是被他甩在了身后,没能阻他半步!
  正在这时——
  “噌”的一声骤响,弓弦震动之声携带着一记撕裂空气般的声响自耳边横划而过,尖利的破空之声让离得稍近一点的人甚至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巨型的箭矢横飞而出,直接命中食人鬼后背。他踉跄了一步,不知是被箭势所冲击到,还是受了伤被瓦砺绊到,直挺挺地翻身从屋顶上滚落下去,滚入无垠的黑暗里,恍若被一只潜伏着的夜兽一口吞没。
  护卫军登时沸腾起来,喧嚣声震天。卫队长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和瑾,略点了点头表示致意,连声招呼着兄弟们将这个困扰他们许久的杀人魔捉拿归案。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欢呼着蜂拥而去,冰凉的雨水落在他们脸上,洗净了满脸笑容上的污泥。
  即恒闭上眼睛不再看下去,只低低地对孙钊吩咐:“去看着公主,不要掉以轻心。”
  孙钊怔怔地望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即恒阻止了。
  “我没事,你快去。”
  “哎……”孙钊讷讷地应道,顿了顿脚步便转身快步向前追去。
  即恒看着前方不断攒动的人头,顿觉视野一片模糊,他吃力地挪到一棵树下,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上去,慢慢跌坐在地上。
  雨势骤然转急,雨点打落在油伞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宛若粉身碎骨时的悲鸣。
  和瑾恍然想起那一夜的雨也是这样倾盆而下,打在脸颊上痛到麻木。
  孙钊突然拦到她跟前对她耳语了几句,她怔愣着停在了原地,身边的人如潮水般汹涌奔向前方,唯独将她停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即恒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少年单薄的身影静静坐在树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种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寥仿佛将他隔离在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中,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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