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96章


  即恒在为她开罪?公主也相信了?
  平日里她总是不能明白公主瞬息万变的心思,可是这一次她却仿佛拨开了云雾般霎时明白了公主对她的期待。
  公主希望她不是妖异,公主希望她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还愿意接纳她?
  眼泪重新滚落眼眶,麦穗嘤嘤地哭了起来。
  和瑾慌了,面色一变,一个机灵站起来。正待要质问,却听麦穗哽咽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是……是的……”
  她发了誓,如果报应真的会降临,她愿意主动去承受。可是现在她不想死,不想失去仅有的这份温暖……她还想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继续活下去……
  一时间,和瑾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过于紧张而绷紧的神经猛然放松后,仿佛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了似的。她浑身脱力地跌坐在椅上,伸手扶住额头,太阳穴因为焦躁而不停地跳动。宁瑞贴心地上前轻揉着和瑾的眼角替她解压,暗地里却仍在观察着麦穗,一点也没放松。
  须臾之后,和瑾挥挥手让宁瑞停下来,她转过头凝视着麦穗,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声音在卸去戒备后就显得分外落寞,虚浮地回响在屋内:“麦穗……你喜欢他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怔住了,可心中却同时升起一丝紧迫,好像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问的。
  小屋里的空气滞了片刻,只闻得到几声压抑的呼吸小心地起伏着。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麦穗摇摇头轻吐出声:“不。”
  门外春意盎然,与室内冷凝的空气相比,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般遥远,那里鸟语花香百花争艳,可是于她来讲却遥不可及。和瑾默然无语,在得到这个答案以后好半晌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无法说清此刻这种陌生的惆怅与恐慌究竟是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可同时又像被某种不知名的物体充塞般鼓鼓当当的。
  许久之后她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地朝门口踱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地停住,伸手扶住门框仰起头,对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微微眯起眼眸,如梦初醒般地呢喃道:“天亮了,人却没醒,你说该怎么办……”
  余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然而和瑾没有等待她们的答案,她纤弱的身形逐渐没入到花丛中,在阴湿的后院中看起来分外忧愁。宁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和瑾离去的背影,忽地明白了先前所感到的迷茫与困惑。
  她一直以为公主勃然大怒的原因是因为麦穗,可如今,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
  在一夜的风波平息以后,和瑾疲乏到了极点。
  她回到寝殿很快便陷入了沉眠。只是在她睡去不久,朝阳宫的高公公便亲自来到清和殿转达陛下的口信。带着一向和乐的笑容,高公公慈眉善目的脸上挂满了喜色,即恒出面问及何事,高公公却故意卖了个关子,声称陛下有令一定要亲口与公主说。
  即恒将信将疑,,这老家伙嘴里的话不怎么靠谱,兴许他只是日子太清闲了故意找个话头来见见和瑾。据宁瑞说高公公平日里就总喜欢打着各种借口来清和殿小坐片刻,和瑾想赶都赶不走。这段时日因着护卫队就任,他才没有来往得这么频繁。
  高公公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与即恒有一搭没一搭地叨磕。在这过程中,即恒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高公公的一举一动,他虽是个阉人,却不似别的太监那般细弱含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大度与逍遥显露出来。尤其是花白的头发与眉毛两边翘着相映成趣,脸上总是乐呵呵的,倒与他认识的某个仙人老头有七分相似。
  只是那个老头不是个好人,这老家伙很显然也不是善茬。
  不管即恒怎么揣测,高公公对他却是一脸长辈般的善意与关爱,他一眼就瞧见即恒嘴角的红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即恒队长英勇盖世,怎么这么不小心哟?是走路摔倒了吗?”
  即恒翻着白眼扯了扯嘴角,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不多久宁瑞便端来茶水奉上,很快就一言不发地退去了。哪怕是即恒都看得出宁瑞不仅是不待见高公公,而且是不加掩饰地厌恶。这种露骨的情绪是心思伶俐的宁瑞断不该表现出来的,至少就即恒的认知中,宁瑞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
  然而高公公倒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宁瑞丫头这三年跟着公主,连脾气都跟公主像了八成。啧啧,老奴这心里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啊。”
  即恒听得他话里有话,便顺着他问道:“公公这话的意思,卑职不太明白。”
  哪知高公公端起茶盏浅咂一口,贼笑了两声摇摇手指道:“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即恒在心里破口大骂,怎么每次跟这人说话都像在打太极,偏偏自己一不留神就被他绕了进去,听得云里雾里不说,还莫名就被愚弄一番。服侍两代皇帝的红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讪讪地闭了嘴,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有宫女前来通报说公主醒了,让高公公稍等片刻。高公公不慌不忙地表示无碍,恳请公主悉心打扮一番更好。
  即恒越来越觉得他此行必是有所图谋,可从他眯着的老花眼里却瞧不出一点阴谋的马脚。
  宫女退下以后,高公公继续跟即恒唠着家常,和蔼地询问着他在清和殿里可住得习惯,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提出来等等……别提有多暖心。
  可是在嘘寒问暖之间又往往会穿插着几个一不留神立马就掉的陷阱,旁敲侧击地打探着和瑾的事情。
  即恒小心谨慎地应付着他,越到后来就越没有耐心,也没有信心不说漏嘴,索性就闭口不言。
  护卫的职责里可没有说一定要会拉家常不可。他闷闷地为自己开脱。
  高公公看出了即恒对他的戒备,但笑不语地整了整衣冠,坐等公主金驾。
  大约又是一个时辰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干等的时间总是格外磨人,即恒张口打了个呵欠。
  按理说和瑾平日里的速度可是惊人的快,今日这般反常,怎么想他也只能得出和瑾是故意为之的结论。连他都能轻而易举猜到的事,高公公这个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即恒忍不住问道:“高公公,您诸事繁忙,若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如告知卑职,卑职定当在第一时间转告给公主,如何?”
  他的眼神分外诚恳,大概高公公也觉得时间过于漫长了不好回去交差,只好假意苦恼了一阵后痛下决心说:“那好吧,请即恒队长务必告知六公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被踩到脖子的鸭子似的说,“陛下有旨,明日在香林苑为成将军举办庆功宴,邀六公主同去。”
  说完他便起身告辞,迈着轻闲的步伐慢悠悠地离开了清和殿。
  即恒怔愣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
  ……就这么点事?
  他费了十二分的耐心和警戒心陪着这老家伙周旋,结果居然就为了这点芝麻大的事儿?
  即恒瞬间有种想冲上去打人的冲动,然而这时,和瑾终于在一干宫女的簇拥下隆重登场了。她面无表情地踏进正殿,目不斜视地走过即恒身边。即恒连忙退到一边,心中戚戚然也。
  待和瑾落座,宁瑞适时地换下茶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一边,动作干脆又利落。
  “高公公呢?”和瑾微扬起下巴,冷漠地问。
  即恒垂下头,应声答道:“说是有要事缠身,已经走了。”他明知和瑾是故意等高公公走了以后才出来,可是她这副冷淡高傲的派头又分明是做给人看的。那么这个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得罪公主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为何他直觉这一次比以前更加难以收拾?他无视警告与麦穗接触,就这么让她恼火?
  无奈之际他不由想起傅明的话,麦穗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会动会思考的活人,不是她占有的玩具。
  “我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和瑾咄咄逼人的视线便向他直射而来。他谦卑地低垂下头,轻声道:“请公主恕罪……”
  和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他所为何事,可是皇兄让他来传旨?”
  即恒便将高公公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和瑾,期间和瑾一眼也没有看他,可他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盯在自己身上,分毫不离。
  一滴冷汗自额角落下,在和瑾忙于琢磨圣旨时,即恒抬手悄悄擦了去。
  “盛青的庆功宴为什么要请我去?”和瑾蹙起眉喃喃道。
  宁瑞亦是一头雾水,猜测道:“是不是因为公主和成将军感情好,所以陛下请公主去捧个场?”
  和瑾摇了摇头:“肯定不是。”但究竟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功臣的庆功宴让她这个内宫的公主参加,这不合规矩。可她转念想到柳絮曾向她透露,她的生日宴也会邀请暮成雪,心头的猜测便更加笃定了。
  那个人一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那么他此举必然是怀着某种目的。她继而向即恒问道:“你仔细想想,高公公还说了什么?”
  即恒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就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回道:“没有别的了。”
  和瑾冷淡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怒意,然而面上仍是毫无波澜,她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让你在意,但不得其解的话?”
  即恒心想这样的话真是多了去了,高公公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是他在意但又听不懂的,可是经和瑾一提醒,一句很特别的话却倏地浮上脑海,他回道:“卑职记得高公公曾说过让公主悉心打扮一番……”
  和瑾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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