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138章


  跟河鹿一样,是神之血的后裔。
  “瑾儿的生母甄玉棠就是甄一门的幺女,她应‘天书’登堂成凤,将诞下被赋予神权的真命天子,统一中原大陆。”隐公主一字一字地说,声音慢慢染上了愤怒,“可是天罗先帝违背天命,篡位□□,天命罗盘被打乱,一切都乱了,天下……也将面临大患。”
  “什么大患?”
  隐公主目中难掩痛楚,她闭上眼摇了摇头:“我不知。”
  “你既看了天书,又岂会不知?”即恒追问,神情开始焦躁。
  然而隐公主只一再摇头,不作他言。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出口,即恒猜不懂。甄一门的天书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即便看了也不是什么都能说。
  泄露天机者,天必遣之。
  可若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应该就不是问题了吧。想到这里,即恒不自觉扣住了隐公主的手腕,声音里已明显带上了几分急切:“那你告诉我,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天书上又写了什么?”
  隐公主被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怎么这人不关心今后中原大陆所面临的灾难,却对千年之前的旧事耿耿于怀?
  即恒顾不得其他,又一次心急如焚地问道:“千年前人神分居,神明何以抛却子嗣?是谁开始在中原大陆流传天书的内容?河鹿一族灭亡的起因,是不是跟天书有关?”
  他发怒的眼眸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燃起,令隐公主心中陡生惧意,被他捏住的手腕疼痛难忍,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痛楚,一心一意只想知道千年前天书的内容。她见过许多为天书而痴狂的人,包括她自己,可却不曾见过谁会为了过去的事而执着。都已经过去了,知道又能怎样?
  她熬不住断骨的痛苦,艰涩开口道:“天书已经被焚毁,我不知道!我只偷看了近二十年的预言,看多了,是要出乱的!”
  她说的是实话,天书是甄一门的至宝,她只在甄玉棠怀胎待产期间,偷偷翻过几页,所知甚少。据甄玉棠自己所说,她也不曾看过天书,因为看多了不仅自己折寿,人类的杂念还会扰乱天命轨迹。
  夹带痛呼的嘶吼声终于将眼前的少年拉回了现实,他怔忪地松开她的手,本就干枯的手腕上立时留下一圈青紫,淤血凝在肌肤下,暗沉而可怖。
  即恒心中一番激烈的情绪翻滚落幕,整个人都如空了般浑噩。他怔然起身,在隐公主惊惧的目光转身出门,准备离开。
  “等一等!”隐公主忽然叫住他,待即恒停下脚步,她以掌撑地挪到即恒身边,抬头露出恳切的目光,“我想见见瑾儿,她真的还活着吗?”
  即恒垂下眼帘淡淡扫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平平而起:“放过她吧,你让她拯救苍生,谁来拯救她?”
  隐公主发亮的眸子暗沉下来,但在即恒迈开脚步走时,又更加用力地拽住他的衣摆:“不是的!她母妃怀她的时候,我一直守在身边,临盆的时候也是我接生下来的,我也算她半个母亲,我……我只想见见她……”
  即恒空洞的眼眸中重新亮起一点点的光芒,他俯身重新打量这个断脚的女子,长年累月的精神压力已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这十六年来,唯有信念支撑着她苦苦熬过来,如今让她全然放弃想必不比杀了她更残忍。
  然而她只说想见和瑾,以半个母亲的身份见她,他有什么权利连这点微渺的希望都不给她?
  即恒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隐公主顿时喜极而泣,高兴得眼泪横流,将本就沾满污秽的脸颊弄得更脏。
  即恒看不过去,便伸手将她抱回床榻,又找出一块干净的汗巾替她擦拭干净。那张曾经风华万千的脸容重见天日时,让即恒很是吃了一惊。
  十六年了,都没有人将她当做人来看待。隐公主不禁又热泪盈眶,握住即恒的手不住地流泪:“你真是个好孩子,瑾儿有你关照,我放心许多。”
  她的话却在无意中刺伤了即恒,他没有说几天之后他就将离开和瑾,今后她不论生死都与他无关,她的人生已经被另一个人所占有,与他再也没有关联……
  “她不会有事的,我会带她来见你。”即恒擦拭着隐公主滚滚而落的泪,说了违心的话。
  可是这种谎言他说的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残忍。
  离开破屋后,夜色已被浓云遮蔽得严丝合缝,凉风嗖嗖地鼓动,看势头似乎很快要下雨。即恒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犹如吃饭时被米粒噎住,上不去又下不来。他走了些许路,又无故停下来回首望向伫立在乌云暴风中摇摇欲坠的小破屋,屋内烛火透出的光在这暗夜中显得分外孤独。
  他来不及细想,忽然瞥见一道白影掠过眼前,停在木屋前推门而入,眨眼间便又离开,消失在了浓夜里。即恒心头狂跳,急速奔回木屋。
  然而,触目所及唯有隐公主尚且温热的血自脖间汩汩而下,双目圆睁,呼吸已经停滞。
  那人一剑割断了她的咽喉,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痛苦。出手迅捷,刀法精准,毫不留情。屋里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杀意,强烈而锋芒毕露。
  雨花终于不堪重负落了下来,砸在隐公主屋外堆放的盆盆罐罐上,发出噼里啪啦很有节奏的响乐声,仿佛赋予了灵性,为主人送上一首缠绵悱恻的哀悼曲。
  已经过了春分,春雨润物细无声,雨点密密麻麻地倾洒下来,如轻柔的纱衣披在身上,将那冰雪般的容颜蒙上一层更加冰凉的寒气。
  “你怎么不问问,朕为什么要杀她?”殿中透出温暖柔和的光芒,男人慵懒地靠在窗边,浅啜杯中暖茶。
  “她危害到了小瑾,即便陛下不说,我也会杀她。”暮成雪伫立在雨中,眸色同手中泛着寒光的剑一样冷淡。
  雨水冲刷了上面沾染的殷红,重新归于一片素白。陛下饶有兴味地打量他岿然不动的身姿,透过雨幕恍惚间只觉得眼前所立的,只是一把散着寒气的兵刃。
  “为了小瑾你什么都愿意做。那如果有一天,危害到她的人是朕……”他顿了顿,噙起一丝笑意,“或者是你的父亲大人呢?你也动手吗?”
  雨中的男子维持着不动之姿,并不作答。然而他的沉默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春雨的缠绵尽数打散。
  陛下唇边浮起笑意,换了个话题道:“淋雨伤身,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不爱惜,也会有倒下的一天。爱卿不妨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
  暮成雪收起冲洗干净的长剑,剑芒推入鞘中,终于不再逼人。
  “不必。”他留下冷淡的两个字,转身径直离开了小院,身影没入雨夜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陛下收起唇边笑容,轻摇茶盏陷入凝思。
  暮成雪,如果你是一柄剑,朕又该拿什么当做收住你锋芒的鞘?
  回答他的,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那在石岩上敲响的乐声,叮叮咚咚得分外悦耳动听。
  后半夜时雨势渐息,和瑾被雨声吵了一夜,自梦中挣扎醒来。她又做了噩梦,梦到她被困在大火里,有个女人要杀她……如果那座燃烧的宫殿就是沁春园,那个女人又是谁?真的是她的母妃吗?
  母妃,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醒来时头痛欲裂,她坐起身深深喘息,感到浑身都有些脱力。这时,她蓦地发现窗外不知何时映着一个人影,心头悚然一惊,是不是食人鬼找上了门?当即便想去摸可以防身的武器,却听到窗外传来一记闷咳声,竟是即恒。
  她跑下床打开窗,果然见即恒浑身湿透站在窗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和瑾吓了一跳,小声低呼:“你怎么了?为什么淋雨站在外面?”她心下焦急,又不好将他请进房里来。自从宫外一游后,她就不那么敢像以前那样放肆,可以大大方方把男子叫进房里来。
  更何况那个人是即恒,便是在这样的夜里遇见,脸上也不禁有些发烧。
  黑灯瞎火的,他应该看不见自己脸红了吧。和瑾摸着脸颊,有些羞臊地想。
  “对不起。”
  即恒突然出声道歉,让和瑾一阵错愕。
  “干、干嘛突然说对不起?”和瑾紧张地扶住窗沿,她看不清即恒此刻的面容,心中惶惶不已。
  “对不起……”即恒喃喃地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跟她道歉,可是心底却埋着难以平复的郁结,让他无颜面对她。
  对不起……有个人很想见你,可是我没能答应给她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期单子的工作人员比预期中来得早,大叔我感谢你!某菲终于通网了,内牛满面……╥﹏╥
即日起恢复更新!因为幸福来得太仓促,二章存稿没赶得及,后天再更新吧
☆、团聚
  一夜窸窣的雨搅得谁都不得安宁,和瑾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东方就已泛白。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甚至顾不上束发就匆匆忙忙往即恒住的偏院跑去。
  昨晚他的样子很奇怪,却什么都不肯说,像个石柱人似的守在她窗前。可当她醒来时,他却已经不见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笼罩下来,她直觉即恒一定有事瞒着她。
  莫非真的是食人鬼?那也不至于如此让他颓丧,拼命向自己道歉……
  宫女们远远的呼唤声都被抛之脑后,她轻提一口气,飞快地跑过长廊,横穿庭院。不料在偏院的拱门处冷不丁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见到是她,旋即吃了一惊:“小瑾,你在这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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