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189章


  “跟我联手吧,幼虎。”她嚅嗫着嘴唇,连身体的颤抖都没有控制住,唯独一双褐色的眸子里燃着狂热的火。美浓姬仰起的眼里近乎是崇拜的疯狂,她深深望着即恒喃喃道,“这天下本该是你的,如若不是神灵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你河鹿,而今哪还有人类称霸的一天?你若不甘,更该对得起先祖的灵魂!”
  即恒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金瞳里闪过一丝嗤笑的蔑意:“人类?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自己不是人类?”
  美浓姬的笑容逐渐恢复冷静,她的唇角总是微微地向上翘着,好像随时都在笑。只是此刻她的眼里却是冷的,带着一丝傲视的轻蔑与冷淡:“河鹿乃神之子,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神之血,比起神灵创造出的人类自然更加亲近神灵。可惜神灵眼盲心狠,竟然为了手中玩物而遗弃自己的子嗣。”
  这些话即恒已经忍耐过千百回了,此时又被挑起心头不禁火气更胜,怒声打断美浓姬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美浓姬沉下声不疾不徐道:“中原大陆终归是强者为王,上有神灵,下藏妖魔,如若不是神灵一味的偏袒与保护,人类又怎会有今日?可人类似乎忘了,神灵已经弃世飞升移居到天上城,绞杀河鹿只是对人类最后的责任,往后的千年间里神灵可再也不曾理会过人界……”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异色的光芒,渐渐阴沉了下来,“失去神灵庇佑的人类有什么力量能坐得这片土地的王座?他们凭什么?”
  即恒盯着她许久,缓缓皱起了眉头,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妖魔?”
  美浓姬笑了,这一笑将脸上晦暗的神色一扫而光,仿佛方才的阴冷只是个幻觉。她弯起的眉眼线条舒缓,望着即恒柔声道:“美浓巫术神乎其神,拥有鬼斧神工之力,因为我们是安雀人,我们的身上流着先祖强大的血脉。”
  这番话令即恒恍然大悟。曾经凭借巫术的力量一统中原大陆的安雀国,他竟不曾想到过安雀国力量的来源竟会是妖魔之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更新了,今天补上
应假发子建议,今天标题依旧是。。。
看起来更整齐了(喂)
☆、。
  “所以我理解你,如同理解我自己。”美浓姬柔声慢慢说,她的目中因为动情而慢慢浮起一层水雾,如梦似幻,令即恒不禁有些恍惚。记忆间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带着她教人难忘的水眸与笑容,骄纵又跋扈,脆弱又坚强。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她,心里犹如一片灰雾压下来,闷闷得令人难以喘息。
  “安雀虽已亡国,但安雀的灵魂不会死;河鹿虽已亡族,但时至今日仍然在引领中原大陆的格局。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简直是最合适的同伴吗?”
  迎着美浓姬殷切的眼神,即恒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中原大陆流浪这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境遇如此相像的同类。安雀国皇室宗亲从不与外姓通婚,正如河鹿绝不与外族通婚一样,都是为了保护血脉流传的力量。然而近亲间相互联姻的后果造成族内人数锐减,大多数的孩子生来患疾,早早夭折。可活下来的却都继承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正因为这种有违伦常的姻亲关系让河鹿一直被人类所不齿,被嗤笑为兽类。一如千年后的安雀在被人提起时仍然满是忌讳与鄙夷。
  可事实的确如美浓姬所言,安雀即便亡国数百年,它所留下来的根基依然在实质上控制着中原大陆。而河鹿……他摇了摇头,悄声叹道:“我族人具已灭亡,逝去之人又何必过于去执着。”
  “只要还有一人在,河鹿都在改变中原大陆。”美浓姬的目光锁在即恒身上,宁淡的神情愈加令她的话语有着不可动摇的说服力,“你渴望动乱,渴望战伐,你无法抗拒来自你血液深处的本能,因为这是你从出生起就必须接受的宿命。河鹿乃战伐之神,为战而生,不仅是因为你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更因为你们天生所背负的戾气与凶煞之气会将动乱与灾祸带到你所停留的地方,将你身边的人卷入其中;你甚至会不自觉地被能引起祸乱之人所吸引,如磁石般紧紧依附,在他身边推波助澜……比如老师,比如我。”
  她看向即恒的目光很沉,那眼神里包含了同类间的相惜与相悯:“不论你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你都在改变着中原大陆,这是你无法摆脱的命运。”
  无法摆脱的命运?即恒怔了许久,他从未如此冷静地总结过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能想起的似乎只有自己总是很倒霉,总有数不清的麻烦登门而来,教他甩都甩不掉。而最麻烦的莫过于与她的相识。
  在中原大陆游荡的这些年他极力避免靠近皇城,自美浓一难脱身以后更是愈加小心谨慎,甚至不惜躲到乐津那样的穷乡僻壤里,却没料到竟会被成盛青截获,连哄带骗进了天罗皇城。如果一切真如美浓姬所言,那他与和瑾的相遇是他避无可避的命运,他被她所吸引亦是出于嗅到祸乱的本能?
  不,不一样的……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结交势合这个朋友时他只是想在他身后推一把,好让他了却心愿。这份心情直到遭遇背叛便已决裂。可对于和瑾,他却始终放之不下,即使分道扬镳、远在千里他却依然在记挂着她。甚至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看到她的重影。
  身为一国公主,美浓姬操纵着一国的命途;而同样身为一国公主,和瑾却被人操纵着一生的命运。尽管如此,她们却都是祸乱的根源,漩涡的中心。
  “也许你说得对。”他艰涩地开口道,“我不甘于安逸,不甘于人类治世。我希望有人能在这片虚伪的大陆上掀起狂澜,甚至颠覆人类的皇权。可我并不希望生灵涂炭。”
  美浓姬目光里的殷切慢慢凝滞了下来,即恒凝住那双深褐眼瞳,一字字道:“战争不是杀戮,力量不是凌弱的手段。你口口声声为了美浓,为了家国大义,可你屠戮的是你美浓的百姓,你迫害的是你自己的族人。”
  他吸了口气望向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黎明的曙光照射不到这片山脚下的隐逸之村,但谁也无法阻止天地的苏醒。
  “停手吧,即使你得到天下,纵览山河若无人作伴又有何用?高处之寒你尝得还不够吗?”
  美浓姬静默地望着他一语不发,即恒不知她在想什么。一个看起来如此柔弱温婉的女子,她的内心为何会藏着一头怪兽,令她如此残酷。记忆里那个不知名的少女爱笑也爱折磨人,宛若一朵野玫瑰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充满了攻击性。
  关于她的印象里总是伴随痛苦与甘甜,连回忆都是五味杂陈,难以分明。
  美浓姬没有再说话,她收回视线后起身缓步踱到窗边。窗外已逐渐发亮,隐隐还能听到农妇们生米煮饭的交谈声,一如当年即恒寄宿的村落那般,一派宁静祥和。
  女子沉默地望着窗外,单薄的背影看上去显得很落寞。即恒心里感到一丝萧瑟,他想起当年势合被人排挤时的孤独,在如今的美浓姬身上仿佛得到了重现。胜者在成功之前往往都会背负疯癫的骂名,可一旦他们成功了,过去的不堪便会一笔勾销。只是这一路拼到底,不论最初还是最终都没有一人甘愿相陪左右,那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胜者得胜,王者得心。不被人所接纳的胜利不过是一场残暴的侵略。
  “到这个时辰天罗军就算不灭,想必也已死伤大半。一夜的苦战就算是铜头铁臂也该到极限了吧。”女子倚靠着窗边,忽然幽幽地说。
  即恒愕然:“你说什么?”
  晨曦亮起的光芒将美浓姬平淡的眉眼勾画出一抹诡谲的阴影,她弯起的唇角上挂着冰凉的笑意:“自老师之后你欣赏的人是叫成盛青吗?他的确是个英勇过人的将才,面对我的三千不死军团还能硬撑到现在。可惜终究只是一介人类,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
  一只乌鸟披着霞光而来,扑扇着翅膀朝美浓姬所在的方向飞来。美浓姬伸出手指指引乌鸟的方向,突然一道厉风裹挟着极烈的杀戾之气自背后袭来,不过瞬息,她只闻得一声鸟叫,血花爆裂开来洒满衣襟,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沉重地摔落在脚边。
  尖锐之物抵在她喉间,不过寸许距离便可夺了她性命。
  金色的瞳仁里燃烧起烈火,几欲将她烧尽。
  “你竟然拖住我,夜袭天罗?”少年竭力抑制住怒气,厉声喝问。
  美浓姬冷淡地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冷漠与嘲弄:“自从你杀了老师逃出美浓以后,我就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三年前我接替父皇的权位,动用了美浓所有精锐密探,终于让我追踪到了你的行踪。可是你行事谨慎,来去无踪,我只知你在天罗,却始终找寻不到你。后来我终于醒悟,与其煞费苦心去追捕你,还不如等你自己现身而见我。”
  “所以你发兵攻打天罗,一面试探天罗军力,一面继续研究天诛网,一面又设下陷阱引我出面?”即恒不可置信,这个女人竟会如此不择手段。
  面对诘问美浓姬不置可否,她温柔地笑道:“我说过只有我最了解你。我知道必定会来见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任何东西在你手里都能化作兵刃,所以我为你留了一双筷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杀我,但也一定下不了手……”
  “住口!”即恒怒目而视,手中杀气缠绕的刃光之下的确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筷,然而抵在美浓姬喉间的利刃已划破了她白皙的肌肤,泛出点点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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