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216章


成盛青的眼神已近乎是哀求,他的一切信心都在面临奔溃,但他不能输。一旦松口将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成盛青难以想象——这不仅是两个家族的毁灭,成家与陈家在朝廷的根基之深,一旦铲除,会牵连多少人命?甚至对朝政都是致命的动荡。所以陛下没有将此事提到朝上,而是在第一时间召来成盛青,需要他给出一个交待。
  “如果他们三个被当场抓获,那我无话可说,甘愿承担管教不严的罪责。但目前这都只是推测,人证空口白话,物证存有疑点,没有切实的证据万万不能草率定罪,毕竟——”他顿了一顿,小心地组织着措辞,“毕竟这关系到朝中两大家族的存亡,相信陛下深知利害。”
  “但朕总要给天下一个交待,不然岂不是宣告我天罗无能,竟让人肆意屠戮逃逸?”
  成盛青急忙道:“陛下若信得过臣,臣愿意担当这个重任捉回逃犯与其同党,为我的部下洗清嫌疑。”
  他目中恳切,实不作假。陛下叹了口气,沉吟道:“可你自己都有嫌疑,朕将这个重任交给你,只怕难以服众。”
  “那就让甘大人一同协助,这本就是他治下失职,也可让他戴罪立功。”成盛青咬了咬牙。
  陛下深邃的眸子凝了他许久,终是颌首认同了这个建议:“那便照爱卿所说的办吧,准了。”
  成盛青正待松一口气,陛下又话锋一转:“不过朕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这时间包括小瑾大婚之宴在内。如果三日后你完不成任务,就别怪朕无情。到时请你好生待在家里,直到犯人落网,你洗清嫌疑为止。你听明白了吗?”
  成盛青怔愣了半晌,心下凛然。陛下的意思是不允许他去参加小瑾的婚宴了?甚至三日后如果他交不出人,那么他就要被软禁在成家?
  “陛下……”
  “怎么,你不明白吗?”陛下的声音里已渐入冷意。
  成盛青闭了嘴,只得道:“臣……领旨。”
  走出朝阳宫的时候已至晌午,日头大得吓人,晃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成盛青扶住头,一时有些目眩,身后两个守卫连忙上前扶住他:“成将军你没事吧?”
  成盛青站稳脚跟,向那两人挥了挥手:“没事。”他踉跄走出两步,回头看着巍峨高大的朝阳宫,忽然第一次感到陌生。
  ***
  成家老宅里的春.色已渐糜,这个家的最后一个女主人已经在前些年过世了。而现任的主人又常年不在家中,虽然有家仆时时照料这些花草,但俨然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与艳丽。
  成盛青走进这个家,并没有感到些许温暖。只是当他甫一踏进家门,就见管家急色匆匆地跑来:“少爷!哦不,老爷,你可回来了。”
  “徐伯,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徐伯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忠心耿耿侍奉成家三十年了,成盛青是他一手带大的,即便如今他已是成家的家主,在徐伯眼里他仍然是那个爱追在他身后的小少爷:“少爷……陈家的小公子和另外两个小公子等你很久了。”
  “子清?”成盛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连忙大步走进门厅,果然就见三个少年一脸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看到成盛青来了,愣了好半晌才醒过神,孙钊当先一个扎子扑进成盛青怀里大哭:“将军,将军!我们……我们……”
  成盛青不知所措,但听孙钊“我们”了半天都没有个所以然,便又看向另外两个孩子,却见他们同样一脸惨白之色,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他转身让徐伯出去,并嘱咐没有吩咐谁都不能进来。将门掩好之后,孙钊还贴在他身上扯不下来,他只好瞅着陈子清问:“怎么回事?”
  陈子清支支吾吾了半天,声音小得蚊子都听不见。他们局促地搓着手,低垂着头,恨不能缩进地缝里。这副样子成盛青再熟悉不过了,心底骤然涌起一股绝望:“该不会今天早上劫狱的……就是你们吧?”
  孙钊的哭声停止了,另两个少年几乎停止了呼吸。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否认他。成盛青简直要一头晕过去,若不是孙钊抱着,他简直想撞墙也要晕过去,最好撞个失忆!
  “将军对不起……”陈子清嚅嗫着道。
  “这是对不起可以解决的事吗?!”成盛青厉声吼,他身上还有伤,体内气息一乱骤然站立不稳,若非孙钊抱着不肯撒手,只怕早就倒在地上了。
  三个少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倒茶的倒茶,顺气的顺气,道歉的道歉。成盛青缓了好一会才从目眩中清醒过来,然而这份清醒却让他掩面悲泣——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他刚在陛下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劫狱绝对与他手下三个小鬼无关,结果前脚踏出皇宫,后脚一进家门就被告知了这一悲惨的事实,这哪里是天要亡他?这是天罚吧,因为他招惹什么不好,偏偏招惹了那么个戾气过重的小老虎!
  人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有人道夜路走得多了就容易撞见鬼……他是撞了只厉鬼,还是心甘情愿撞上去并死心塌地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成盛青深深喘着气,陛下既然有意将这件事于私下里解决,并且在明确怀疑的情况下愿意交给他解决,说明陛下也有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意思。毕竟将成陈两家一窝端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慢着……他忽然明白了陛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成盛青一个激灵直起腰,脸上扔挂着未消的怒意。三个少年并排跪在他面前,一齐等待接受惩罚。成盛青理顺了头脑中的思绪,正色将陛下的命令重复了一遍。少年们听完个个面色如土,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而今却还要连累成盛青,如果这时再开口求将军救他们,他们一定会打心眼里深深地鄙视自己。
  可他们毕竟还是未出世的小鬼,虽然已经有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觉悟,却还没有这份果敢。即便心里十分明白该怎么做,却没有勇气第一个说出来。于是是非定夺,竟全凭了成盛青做主了。
  成盛青见此情景只好又深深叹了口气,更觉陛下果真料事如神。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我们现在该抓紧时间商量一下今后要怎么办。”
  孙钊在成盛青面前藏不住心事,忍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来:“将军,你看我们要不要自首……”
  “自首个屁!”成盛青没好气道,一股脑地骂道,“你当这是什么罪?偷了一锭银子打二十大板就结束了吗?还是杀了人去偿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劫狱,还是叛国罪,你们就是有两个九族都有诛!”
  孙钊和张花病都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对“九族”的概念并不深。但陈子清不一样,他家里老老小小仆人婢女加起来就有两百多人,还不算旁系亲属,这一家子洋洋洒洒地砍下来,就是刀也得砍出豁口了。他又扑通一声跪下,这一次急得快哭了,抓着成盛青的大腿直摇:“将军,将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慌得痛哭了出来,一直强忍的眼泪这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倒让一干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个少年一直恪守着家教,虽然初识时免不了带有一些小少爷的脾气,可内心里仍然只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孩子。他跟着成盛青上战场,跟着成盛青拿刀,却还没有杀过人,没有沾过血……而成盛青也早就看出,他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根本就不适合拿刀。
  陈子清的爆发彻底动摇了三个人的信念,眼看连最镇定的张花病都开始有些奔溃,成盛青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恐怕他们就当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陛下不是只给了他一条退路。
  “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成盛青以将军的口吻发号施令,这一招很管用,三个少年立刻停止哭泣,眼里仍然有泪,气息依然急喘,但都强制自己静下来等待判决。
  “你们仔细想想,如果你们去自首,定然牵连众多。将有两个大家族要从天罗消失,这对朝堂安定,乃至国家安稳都是一大威胁,如果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他就不会让我接手这个案子。”
  “可是……”陈子清哭得打嗝,断断续续地问,“可是说三日内……将军交不出人就要……被软禁,甚至连公主的婚宴都去不了……”
  成盛青颌首:“是啊,三日内我交不出人就要被软禁,可三天内我若交出人就要被抄家了,你们说哪个合算?”
  
☆、神秘的营救人
  
  三个少年顿时愕然,面面相觑。
  “陛下早就知道是你们三个,这是在给我们留活路。”
  成盛青此言一出,三人又是一阵抖如筛糠。成盛青看着他们的可怜样,自己反倒镇定多了,大家安静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问:“现在你们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若早知如此,还会不会干这种蠢事?”
  三个人泪眼婆娑地相互望了一眼,陈子清一脸茫然,张花病一脸纠结,孙钊的表情就更搞笑,他大概是想苦笑一下,但不幸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仰起头对成盛青说:“将军,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会不会犹豫。但是我想到如果我们不去救队长,他会有多惨,我真的想不下去……”
  成盛青有些愣住,张花病也跟着道:“对,将军你不知道他被折磨得有多惨。他的手被钉穿好几道,连知觉都没有了……那些虫子咬起来钻心的疼,我还狠心把一整罐都倒在他身上……我们突出重围的时候还都是队长在一路保护我们……”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凄厉,陈子清制止他,声音也是哑的:“别说了……”
  成盛青便转向陈子清问:“子清,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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