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244章


  陛下的目光满含不屑,他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尽是冷笑。即恒无心猜测陈年旧事,也无意去理清皇室中纠缠难解的感情纠葛,他沉声对陛下说道:“不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皇权的落定,我想陛下都不必再有丝毫的顾虑了。”
  陛下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道:“即恒队长凭什么这般断定?”
  即恒定定地望着他,目中沉稳而幽静。一旦到了谈筹码的时候,这个少年迅速恢复后的冷静,着实像个高深的赌徒。
  “甄玉棠在沁春园布下的玄奇阵法,因年数久远,后山山体塌陷而崩毁。她圈养在法阵中的妖魔亦被放了出来,在沁春园后山中据山为王,这些陛下都有亲眼所见。幽闭的阵法一旦被破了气,便不会再有启动的可能。”
  陛下对此并无所动,他撑起双手,眉目之间凝聚的都是傲气,哼声道:“甄一门那些玄乎的伎俩,朕并不以为惧,就算她有诈尸还魂的本事,朕也有让她重归黄土的手段。”
  即恒闻言神色未改,只淡淡地笑道:“不错,甄玉棠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而已,动摇不了陛下的根基。陛下担忧的恐怕还是瑞王,因为唯有他,才有资格向陛下讨回属于他的东西……”
  “啪”的一声,黑子在棋盘上磕出了一道凹痕,陛下凝眸直逼即恒道:“你倒要说清楚,何物是该属于他的。”
  即恒亦迎视着那道目光硬声道:“何物属于他都已不重要,因为瑞王已死,永不会再来夺取。”
  空气凝滞了一瞬,偌大的朝阳宫里静得只能听到火苗微动的空响。陛下锐利的视线牢牢地锁住即恒,沉下声道:“你……如何得知?”
  即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后山之内有一座被蚀心藤守护的祭台,祭台里有一具男人的骸骨。”
  “你如何断定那是瑞王?”陛下狐疑地问道。
  “会为了甄玉棠而在阵中殉葬的男人,在沁春园里没有第二个了。即使有,甄玉棠也断不会将如此机密的地方透露于人。”说到这里,即恒顿了一顿,眸光黯淡了下来,“我猜,她本是要自己去的……谁想瑞王在先皇的伏击下走投无路,为了妻子与腹中孩子,自己去做了殉葬品。”
  那日蚀心藤擒住和瑾将她带到了祭台,正是追寻着她身上甄玉棠的气息。那里是甄玉棠许诺蚀心藤的栖息地,以自身血肉同妖魔做了交换。即恒本以为那具骸骨便是甄玉棠本人,当发现是个男子的时候,还悄悄地松了口气……谁想那竟是和瑾的生父。
  陛下对这番话却是嗤之以鼻,冷冷笑道:“即恒队长果然巧舌如簧,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妄自猜测。要以此来让朕相信瑞王已死,江山坐稳,只怕与哄三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吧!”
  “那陛下效仿先皇,以公主为饵,可又钓到过一个半个的叛军人影?”即恒深苦于陛下的疑心之重,只觉人心不过隔层肚皮,怎会如此难以拉进。
  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苦言相劝道,“一个人的耐力有极限,一群人的耐力更是如此。瑞王若想夺位,在陛下登基,局势未稳之时就是良机,何必等到今日还不见动手?陛下总是疑心瑞王会携天命卷土重来,可如今等来的人却是你朝中不自量力的乱臣。难道你不觉得,有些事,你越在意就真的越会发生,但其实跟你担心的又完全是两回事?”
  他简直要把这辈子能动的脑筋,都搜肠刮肚地动遍了,还不能劝动的话,就真的只能认输。不想陛下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模样,却很不给面子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即恒队长啊即恒队长,你这般拼命的模样倒真教人不忍心,朕还当真会以为你是真心在对朕献谏言。”
  “我不做你的臣子了,做你的对手就不能说句老实话吗?”即恒一片诚心被糟践,气得牙根直痒。
  陛下仿佛没看到他的怨怒,哈哈直笑。只是下一刻,他脸一沉凑上前,凝着即恒乌幽的眸子森然道:“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在甄玉棠死后,甄家有个女子来到了京都,屈尊降贵做了某户人家的续弦夫人。那个女人,就是成盛青的后娘。”
  即恒能感觉到陛下此刻审视的目光,正如一只猛禽般看着自己,他心下飞快地翻转,也没能理出对自己有利的话来……千算万算,没算到,最终竟坑在了成盛青的身上!
  难怪他平日里表妹长,表妹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恋妹,原来还真不是他亲妹……即恒在内心里痛悔万分,捏紧了手心迎头答道:“有件事陛下想必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样东西,叫做巧合。”
  “巧合?”陛下轻蔑地大笑道,“即恒队长已无计可施了吗,怎么连骗骗小孩子的理由都想不出来了?妄想能这样搪塞过去,看来不是朕太多心,就是你太不走心了。”
  即恒尴尬得无地自容,亏得他脸皮一向厚,强撑着不在乎,板起脸凝重地对陛下说:“不论陛下怎么想,天命都已经选择了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瑞王身亡,甄玉棠自焚,用无数鲜血浇灌而成的沁春园,在岁月的侵蚀下被无情摧毁。就连自诩传天命以示人的甄一门,亦对君主之位的夺篡保持了十六年的缄默。
  天命并非死物,它已重新做出了选择。
  陛下终于停下嘲笑,这番惊人之语,令这位自负的君王难得的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末了,方才轻声哼道:“天命究竟为何物,就连天书都不能成定局,又有何人能断言。即恒队长这话未免太过狂妄。”
  即恒悄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无意继续纠缠,执起的白子不动声色地落下了最后一次攻围:“既然陛下不愿被说服,那就照我们原本的约定来吧,一赌定输赢。”
  陛下目光随之扫过棋盘,蓦地怔住:“你是什么时候……”
  面前少年弯起唇角,泰然一笑说:“我跟陛下说过,但凡赌局我总要输一半……可最终都是要赢的,从无例外。”
  陛下怒目而视,那对波澜不兴的眼瞳里,清澈得甚至有些天真的意味,全然不似一个狡诈的赌徒。
  “想不到朕居然会上你的当……”陛下弃下棋子,负气靠往背椅,待怒气稍缓后只得欣然认输,失笑成声,“即恒队长果然棋高一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乃战法出气之良策啊。”
  即恒维持着平稳的笑容,觑着陛下的神色谨慎问道:“既然胜负已定,陛下贵为九五至尊,该不会出尔反尔,自食其言吧?”
  陛下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容在灯火下逐渐模糊:“可没有人敢在九五至尊的眼皮子底下使诈,这盘棋又如何能作数?”
  即恒立刻面色一沉,握紧身侧的短刀怒身而起,怒火在乌眸中跳跃,直如星火般明亮:“如此说,陛下打一开始就不会遵守诺言了。我给你留了余地,你却逼我动手。”
  他再也不想顾忌人世的规则,在食人鬼冲上来之前,如此距离拿下十个陛下也绝非难事。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高公公的声音:“陛下,暮将军现已在朝阳宫外,等候陛下召见。”
  即恒蓦然一怔,陛下冷静地挪开身子,对他说:“还想从朝阳宫出去,就收好你的刀,还想带她一起出去,就瞄准你的刀。”
  即恒愕然回眸,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你在等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看了一遍依然是排版混乱,初稿跟修稿都混在一起,仓促地更新果然不是件好事_(:зゝ∠)_
嗯,这章某菲写了两次,然后因为同步出问题导致两版都混在了一起,分了好久。然后修着修着,又把结尾重写了一遍……该如何拯救一个爱修稿修到更新困难的girl
☆、鹬蚌之争
  
  “呯”的一声巨响,刃光形如闪电直劈入砚台中。陛下对这个结果很是意外,对手出手迅疾,刀势狠戾,十足已存了杀心。
  二十多载刻苦勤练在此刻救了他一条命。
  陛下急速起身后退,抓住身后的灯台便向前砸去。坚硬的石器乒乓砸落一地,灯油蔓延至帷帘的一角,登时窜起了火苗。然而身处火势之中的两人都丝毫不为所动。
  火焰攀住华贵的帘幔蜿蜒直上,映着对面少年的眼瞳一片璀璨夺目。朝阳宫外闻声而来的脚步声阵阵急促徘徊于前,高公公焦急的呼声格外刺耳难听:“陛下,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对此充耳不闻,他只盯着即恒,沉下脸一字字道:“你可要想清楚……朕要追杀一个人,那他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即恒横刀于前,刃光之后的眸子沉冷如霜:“你以为我会怕?”
  “你当然不怕。”陛下哈哈笑起来,他一拂衣袖负手立于火中,帝王之姿睨视着众生,“可人类生存之地无非就那么多,莫非你已打定主意要带她去荒无人烟的深山野岭,过与世隔绝的生活?还是做好了一生东躲西藏,刀光剑影的准备?”
  男人含笑下的宣判冰冷入骨,在空旷的大殿之中隐隐不断地回响。
  ——你若肯回归人之卷,天上城不再认为你对中原大陆存有威胁,自然会撤销你的通缉令。即恒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天竟然会这么快到来,你终于可以不用再过那亡命天涯的生活了。像你爹娘一样,像个普通人一样,安家立业,生老病死……
  不过几日之前才萌生的念想,还没太敢揣在心里慢慢地去描绘。在只差一步的路口,倏然错失,重又变得遥不可及。
  少年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明艳的火光,宛如含满了一池的焰火,在汹涌澎湃中绽放毕生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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