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情深似海

63 第 63 章


与此同时,远在X市的赵沥收到信息:哥......对不起,我去不成你事务所了,其实我已经向我们主任打过招呼,月底辞职,可是没想到......我这弱小的身板不经用。若是你得到我关于我的任何消息,请不要告诉家里的二老,想来心里惭愧。二老赐予我血肉,可到如今我仍未亲口叫他们一声爸妈,不得不说造化作弄。最后一句,替我照顾好爸妈,句号。
    赵沥拿起电话,“下午的会我去不了,你给聂律师说让她去。”他在桌上趴了良久,然后拎起包,回家。
    童建冬也收到信息:爸,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我无以为报。卡里有几千块钱,你自己留着花,我也用不到了。我的那个铁盒子钥匙在床头柜的报纸下面,你盒子钥匙一块交给周暮平。我临走前在网上买了电子血压计,你记得签收,价格不贵,网上打折买的。爸,我去找我妈了,你别牵挂我。
    “老石......”童建冬拿手机走到石姨面前,“我是不是眼花了,你看看是不是濛濛发来的短信?”
    石姨看后点了点头。童建冬转身回了卧室,将自己反锁在里面,老泪纵横......
    周暮平想伸手抓住她,扑了空......担架已被人抬走,他隐约看到她冲他笑,继而转身走开。她的表情像个小狐狸,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她说:“再见啊!周暮平。”
    几天后,周暮平带着她回到X市,韩南辰带走的是几件衣服的灰烬,他带回来的才是真的她。他将她送回童家,童建冬老的他快不认识了,童建冬邀他进门,他将盒子交给童建冬。
    童建冬说:“濛濛运气不好。”
    他说:“不是她运气不好,是我没福气。”
    “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突然觉得活着没了希望。但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我想我可能需要四处走走。”
    “还会回来吗?”
    “说不好。”
    周暮平从童家出来,天色阴沉沉的,他没走几步,下起了小雨。这雨像是春天的濛濛细雨,打在人身上,不觉得凄凉。他走在雨中,淋了一路,到头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记忆中很多年没落泪了,纵然是那年在福利院时,他都咬牙坚持下来。
    他将自己关在公寓两天,两天中只喝水。傍晚接了电话,下楼取快递,回来后拆开,是她说的“半岛铁盒”。他拿到钥匙,轻轻扭动,开了......里面的东西多的快要溢出来,有卷子、石头、他的上衣纽扣、明信片......明信片上多了行字迹:相思似海深,唯恐错负人。感君相思意,心字已成灰。右下角有很小的白话文:真庆幸是你。
    他从桌上笔筒中取了枝红笔,将他曾写出的后两句补充:相思深似海,只愿赋予你。知卿相思意,策马归长安。
    他大概不愿意看今年的初雪了,回学校办理辞职手续,院长苦口婆心的劝他,见他去意已决,只说同意她停薪留职。
    次日,周暮平买了去北京的车票,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买的车票和那年去学校时同一躺火车,同一个车厢。
    若是想问素心和素思呢?价值十几万的兰花怎么办?他将它们送给了童建冬。
    周暮平去了很多城市,洛阳、开封、重庆、乌鲁木齐、昆明......他在这些城市多则住上几个月,少则几周。他喜欢在黄昏时走在大街上,拍上几张照片,过段时间统一打印出来。他的行李由原来一个背包到现在两个,途中他送给过别人东西,但是那些照片他决不送。
    周暮平回到X市是一年后的事情,他从出站口出来,火车站广场的人和之前没差别。路边新开了几家连锁餐厅,他顿时想起她最爱吃的馄钝,就是这家做的。他在店里好不容易找了座位,将背包放在凳子上,起身去点餐。等点完餐回来时,他对面多了个人,那人穿着军装,背影英姿飒爽,头发与耳齐。
    周暮平怎么看都觉得这背影熟悉,那人兴许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回头看了眼,半响儿挤出话,“小叔,你回来了。”
    他嗯了声坐下,问:“你这里送朋友?还是在附近有事?”
    “送朋友。”周晴天说,“是前前男友。”
    “吃饭没有?”
    “我吃过才饭出来的,在这里歇会就要回去,”周晴天指着他的背包,“看到有人将行李放在这里,我好心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谢谢!”他说,“忙的话你可以先走。”
    “小叔......你公寓我定期去打扫,你回家好好睡一觉。”
    “谢谢!不过我现在没零花钱给你。”
    周晴天没由来心里有股气,她不撒出来会被憋死,“我从来不缺钱,即使你不给,我爸妈也会给我。”
    馄饨真好吃,他好像又想起她了。他很久没想起过她了,只是一想起她,心里有个地方变得空荡荡。
    周暮平回到公寓,房间一尘不染,哪里是定期打扫?茶几上新添花瓶,里面有几株白玫瑰和红玫瑰,花瓣有些枯萎,大约有三四天了。书柜书的摆放也有逻辑可寻,张爱玲和《老人与海》摆在一起。她说张爱玲的文字华丽的孤独。
    他收拾衣物洗了澡,将那些照片装进档案袋,整整三袋......又去物业买电交物业费,物业的人告诉他,电卡上周刚充过,物业费也交到年底,但是将近一年没抄水表。
    后来的几天,他将张爱玲的书读了又读。有天晚上,他看完合上书,信步走到阳台前。月亮周围笼罩着云雾,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他突然想到了件事,回头看了眼桌上枯萎的玫瑰花。而他,也恐怕是要枯萎了。
    很多年以后,她是他胸口的朱砂痣,亦是她窗前的明月光。
    他打开电视,跳出来的是综艺频道,张信哲深情款款地唱:“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凄凉;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周末,周晴天来电话说老爷子身体不适,希望他回去趟。
    老爷子勉强能说话,只是断断续续说的话没人听得明白。当天夜里进了医院,次日倒是醒了,到了晚上又不行了,医生只说准备后事吧!
    老爷子活到这个年纪,同辈的人早已入了土。
    悼念老爷子的人大多数是曾经的部下,他就在这种情形下遇到童建冬,“童叔叔。”
    童建冬拍了拍他肩膀,没说话。
    周暮平在老宅住到头七,周暮江也带着妻子回来,平日里冷清的宅子这几天倒热闹起来。周暮江和妻子的关系有缓和,周晴天也趁机提了提让周晴箜回来住,宋嫂在老宅呆了近二十年,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
    “让晴箜读卫校,工作我来想办法,那么大的孩子呆在乡下不学无术也不是办法。”说话的人是周晴天母亲,她说,“周暮江,你也不用感激涕零,晴天既然有个妹妹,不管是否承认,这都是事实。”
    几分钟后,周暮江带着妻子出去散步。周暮平从烟盒取了烟含在口中,眼睛四处寻找打火机,刚点着。楼上传来一阵音乐:我们在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等我们长大了就生一个胖娃娃,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
    他竟失神了......
    周晴天下楼来,见他像是失了神,手指夹的烟已经快烧到指头,他毫无察觉。周晴天心急之下只得拿起杯子,用水将烟头浇灭。
    他嗯了声,疑问的语气,看到手中的烟头,“晴天,这么多年,你叫醒人的方式一直这么独特。”
    十一月,树叶如往年一样黄了、落了,人们开始期待供暖,行人们穿的衣服渐渐厚起来。周暮平去院里报道,院长很是惊讶,因为他们就周暮平的职位问题开会讨论。
    到了十二月,今年的初雪来得较早。初雪那天,周暮平上午去校图书馆做讲座,所以早上起了个大早。图书馆人很多,有学校学生也有校外人员,他那天讲的主题是“关于民国的那些事”,他像讲故事那样娓娓道来。结束时没人愿意离开,他起身朝台下鞠躬,“大家还有问题要问吗?”
    有人站起来,“周老师,听说您休了长假,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出去?又是什么原因让您回来?”
    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示意提问的人坐下,“我休长假是个人原因,离开是想放松,回来是因为觉得去了这么多地方,还在这儿好。”
    有人问:“您对去年川县的煤矿爆炸中,有媒体记者冲过警戒线怎么看?”
    “她凭着满腔热血,只想让大家认识到事情的真相,但是忽略基本的常识。”他顿了顿,又说,“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台下有人笑,他也松口气笑了。
    “周老师,您对当下热议师生恋有什么看法?”平地一声雷,台下的人沸腾了。
    他扶了扶眼睛,没看错,是韩北儒。他从台上走下,拿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口,“同性恋、师生恋、姐弟恋,单单只是因为你喜欢的人是她或者他而已。”
    他的回答引得台下一阵掌声,他回到台上又深深鞠了躬,“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你们觉得我讲得还行,欢迎下次捧场。”
    在图书馆门口,周暮平将围巾系好,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这会雪是颗粒状,像是白砂糖。等他到公寓楼下,雪已成鹅毛状。他的头发、围巾上沾满雪花,一呼气全化了。
    他站在电梯口,电梯从32层下降,需要些时间。他掏出手机,刷新朋友圈,看到周晴天发的动态,点了赞。而后转身出去,乘公交车到南门站。
    从南门走到小南门,他用了二十分钟。城墙被皑皑白雪覆盖着,有人穿着红色大衣在雪中拍照,白色与红色搭配,的确很上镜。小南门外有颗老槐树,城建部门把别枝锯下来,他看到有辆卡车拉了满车槐树枝,他问其中的一位,“这树长了许多年了吧!砍掉会不会有点舍不得。”
    那人说:“没办法,道路要加宽,盲道都缩小了一半。”
    他看着卡车消失在拐角处,继续朝西走,到了朱雀门,他环顾四周,顿时想到句诗: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雪还在簌簌地落下,这一年内他走过的地方,不知会不会有人记得。走了这么多路,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喜欢她,像小南门外的老槐树,虽然主干被砍掉,别枝不定会被扔在那个山沟,可......埋在土中的须根,无法剔除掉。
    如同他对她,无法剔除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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