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太久会被杀掉的

第49章


他决定再次利用观光梯。本来,安装那些镜子就不是只为了何樱,这个装置可以方便他将来在大楼里制造一系列混乱,而且安装的当初,他就想到了我,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威胁,这是侦探和凶手之间的宿命。
    发廊总是大楼里最后一个结束营业的地方,有无数次,他看着断电后的电梯沉入地下室。我是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所以我只敢乘坐观光梯,但是观光梯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提供一个敞开的空间,当它停泊在地下室,它会比任何四面封闭的电梯更可怕。
    他是心理医生,他知道在心理上谋杀一个人,比谋杀她的肉体更容易,也更有效。
    他等了几天,特意等到周一。他知道“苏亚”的预告是有绝对把握的。周一我总是不断地上楼下楼,忙个不停。
    六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十分,每周一的公司例会,早在五年前,这个会议就多了一个隐身的听众。比尔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四楼的安全通道里,将扩音器贴在古老的砖墙上,戴上耳机,席地而坐,这可以让他听得更舒服,反正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会议室里,不会有人进出这个区域。
    十点十五分,散会。比尔收起耳机,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消息。比如,当天下午还将开会讨论如何处理徐晨偷换药品的事件,我一定会参加,地点还是在四楼。
    中午十一点零九分,他在MSN上主动向我道歉示好,我们开始缠绵地聊天,几乎一直没有中断过。现在回想才觉得反常,他从来没有在白天跟我聊过这么长时间。他还问我有没有摄像头可以视频聊天,说什么“我就是想每时每刻看着你,放心一点”,他恨不得能看见我走出办公室,走进观光梯。事实上,他看到了。
    那天他史无前例地说了很多甜言蜜语,他的对话框不停地闪动,这就让我再忙,也会不时地回复他,如果我下楼开会,就一定会告诉他。
    下午一点五十九分,我接到孟雨打来的电话:“卢总让你动作快点,她马上就到。我正叫人开一间小会议室出来,四〇四或者四〇六。”
    我在MSN上告诉比尔:“我要去四楼开会了,你等我下班。”
    “好的。自己当心点。”他敲了两行,他还在第三行献了一朵“玫瑰花”的图案。当我走到门口,对话框还在继续闪动,他故意不断地跟我说话,以确定我是真正离开电脑了。他一边用上网本打字,一边绕到大堂北侧,乘坐货梯飞快地抵达十九楼。或者,那时候他早已坐在十九楼安全楼梯的台阶上,手捧上网本,就像他坐在我家三楼的台阶上那样。
    我怀疑他午饭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就在离我三十米的近处,伺机而动,专等着我下楼开会的消息。所以他才有那么多闲工夫不停地跟我网聊,如果他在发廊里,客人和助手哪能由着他这般清闲。
    由此看来,他真应该被评为本世纪最有耐心,最尽心尽力,刻苦耐劳,当然也是最有远大理想的连环凶手。
    我的最终推理讲完了。现在已经是七月八日清晨五点十分。分局办公室的化纤地毯散发着清洁剂的气味,雨下了整夜,几乎已经让人习惯了窗外的淅沥声,天空浓云低垂,还不见晨光。办公室只剩下王小山、比尔和我三个人,值班的人都打盹去了。
    我对比尔说:“现在轮到你讲了,你来告诉我们,刚才我们的推理都是错的。”
    
    第15章
    
    一
    七月九日上午九点二十分,我提前拿到了出院小结和账单。十点四十五分,我背着手提电脑和为数不多的杂物,回到了茂名路的三〇一。
    我懒得把行李打开来,先取出电脑上网。
    何樱姐在MSN上对我说,苏亚的父母状告帕罗药业“爱得康”实验致病人自杀一案,将在十一天以后,也就是七月二十日周二开庭。当初原告在任锦然的自杀案发生后,推迟了开庭的时间,以为能搜集到对他们更有利的证据,可是这一会儿,他们似乎又后悔没有早点把官司结束了。因为苏亚的案子从自杀变成了谋杀,这等于丢掉了所有的赢面,还不如撤诉,省下一笔诉讼费。当然他们还不甘心撤诉。
    何樱姐对苏怀远和齐秀珍颇有微词,她说这对老夫妇“很奇怪”。
    一开始坚持女儿没有任何自杀理由的是他们,听起来似乎唯一的理由就是参加了“爱得康”的实验,被这药给毒死的。结果警察进一步调查,发现果真不是自杀,是谋杀,他们又不乐意了,支使律师给法院提供了一大堆证据,什么严重抑郁啦,工作压力太大,感情生活不顺利等等,硬要证明他们的女儿是自杀的。
    他们当初起诉帕罗药业,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吗?居然现在连杀死女儿的凶手也没兴趣追究了,显然,关心的只是从官司里得一大笔赔偿金而已,难道他们就是这样为苏亚“讨回公道”的吗?
    何樱为此抱怨了好几天,其实归根结底,是她觉得自己一个多月前的同情心白白浪费了。于是我少不得夸她善良,夸她单纯,再假装责备她“实在太天真”,让她的气顺过来。
    现在看来,“爱得康”前方的阻碍已经彻底被扫清了。既然实验药品都被徐晨换成了安慰剂,那么参加实验的病人自杀,“药品组”和“安慰剂组”的评估数据不分伯仲,这些都不是问题了。“爱得康”大可以重新开始第三期实验,就算药效不逮也可以在技巧上早作安排,比如说,让评估医师给病人一点暗示,安慰剂都能这么奏效,暗示的效果更是不容小觑。何樱说,这是卢天岚的原话。
    然而,这只是理论上的局面。在现实中,我住院期间,卢天岚亲自出面跟瑞安医院接触了几次,院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接“爱得康”的实验。
    卢天岚不得不联络另外几家三级甲等医院,两三天内大约谈了四五家,都是她当销售部经理的时候培养起来的老关系。许多年了,私底下的金钱往来也不少。得到的回复都是婉拒,明里暗里给再多钱也不成。
    原因很简单,一种药,开始实验不到两个月,参加实验的病人死了两个,临床药理中心的主任被撤职查办,连医药公司本部的电梯都掉下来两次,还出了一个车祸,把一辆三菱SUV撞成了橘子。虽说这些倒霉事在理论上跟“爱得康”都没关系,甚至,“爱得康”还在两个大药瓶里一颗未动,但是,谁能说真的没有关系呢?就像谁能说安慰剂真的没有药效,哪种药品真的有某种确实的效果呢?人能了解多少?
    如果哪家有胆量把这个实验接下来,这一回,莲红色的小药丸真的从药瓶里被拿出来,散发给病人,还会发生什么更邪门的事情呢?
    估计这些天何樱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没人八卦,憋坏了,就把嘴上的唠叨换成了网聊的热情,从我昏迷醒来到出院,前后才八天半,她的打字速度就快了好多。
    七月九日是星期五,她跟我聊了一通以后,又搬出了老一套。她让我刚出院不要操心去想工作的事,双休日在家好好休息,周一要是觉得精神还不好,再休息几天也没关系,干脆养好了再来上班,反正,有她呢。
    说实话,我待不住。
    我问:“要不要我下午就过来?”
    何樱回:“你别毁坏我形象好不好?刚出院就来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又说,“你实在想来,就周一吧,不用赶早上打卡,晚点来就行。”她就是这个毛病,心里想,嘴上客气。
    我待不住是真的。我想起还没吃午饭,可是我一点不饿,只是觉得这房间让我胸口发闷,周身僵硬,把门窗再开大都不行。难道是我的幽闭恐惧症加重了。
    我摇摇晃晃地下楼,走出弄堂,拐进Seven–Eleven。我从冷藏柜前面走过,绕过洗发水和纸巾,来到饼干零食的货架前,找到了整整两排简装方便面。我蹲在那里,轻轻触摸塑料袋底下的干面,它们就像一副副细小的骨骼。我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无声无息地把它们一包接一包捏得粉身碎骨,一寸完整的都没有留下。
    拖着麻木的腿走出Seven–Eleven时,我显得更加一瘸一拐,并且漫无目的。我大约走出四五站地,途径两个全家超市、一个联华、一个罗森,还有一个家乐福。我默默地走进去,默默地把所有的袋装方便面都捏成粉末,尽责尽力,一丝不苟,再默默地走出来,没有人发觉。
    比尔没有反驳我的推理。在那个黢黑的清晨,他甚至还对我笑了笑,说:“我就说嘛,你这个小脑袋还不算太糟糕。”
    但是接下来,他还是对我说了很多话,这个婆婆妈妈的家伙,我就知道,他被抓走之前一定会嘱咐我一番。他说:“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你这一次不可以不愿听……是关于‘柠檬’。”
    二〇〇七年平安夜之后,比尔曾代替我去见“柠檬”,把“柠檬”当年留在我这里的《环境资源保护法》还给他。这只需要五分钟,结果“柠檬”主动留他在张江的意利咖啡馆小坐,与他聊了许多。
    “柠檬”说起了校园毛主席像前最大的那片草坪,我总爱在那里睡午觉。他喜欢端详我熟睡的样子,睡着的时候,怎么看着我,都不会觉得不自然,所以他就贪心地看了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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