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检控官

第73章


如果你看不到他胸口缓慢的起伏,你只能以为,那是一个死人。”
    他一度成为风头无两的热门话题,代表正义、英俊又痴情,简直就是小说电影里才有的范本。人们兴奋地谈论他的故事、他的感情历程、他卧底敌对组织的精彩人生,但没有人关心他所患上的严重心理疾病,与之后那些痛苦与自己对抗的日日夜夜。当他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已是一年零三个月以后的事,他的左手戴起婚戒,眼神坚韧而不可捉摸,一如当初。而成对的另一枚戒指,被他掩埋在那座墓碑之下的一黄土之中。
    他说我人生之中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没能亲耳听到她说我愿意。
    他开始不定期地前往墓园,自说自话,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
    但今天有些特别,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那是一座不大的独栋洋房,就坐落在墓园之后的半山腰上。整座房子没有除了纯白之外的第二种颜色,所以常常给人一种很空旷的印象。进门的房间没有关窗,纱帘随风轻舞,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淡淡香气,那是来自于窗台和角落里散落着的白色的花。清晨摘来时还挂满露珠的花瓣此刻已有些泛黄,褶皱的边缘难堪地蜷缩起来,像是一道道结痂的伤疤。
    一个女人,一身白衣,端坐在窗前的轮椅上,似乎是睡着了,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季晴川走进来,坐在她侧后方的一把椅子上。这些日子里,她都很喜欢坐在那里,他也很喜欢坐在这里。常常就像这样,他可以目不转睛地望她很久,因为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的话,那两个人真的是很像。
    也许是在梦中惊醒,她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了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左边额头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像一只蜈蚣一般盘踞在她本来年轻美好的脸上,正是当年车祸酿成的后果。然而不止如此,她的双腿也在那场灾难中彻底失去意识,日常活动只能依靠护士的帮助。但季晴川认为这样也不错,至少,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制造麻烦。
    看到他,她便竭尽全力地绽放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尽管在他看来依旧很生硬。然后,他也回报了一个相似的微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轻轻地开口:“不要笑,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桑荷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然后,眼泪在她的眼眶中开始缓慢地汇聚,她干笑了两声,停顿,忽然用一种极度低沉而又诡异的声线嘶哑着尖叫起来,双拳牢牢地握至泛白,不受控制般不断捶打着一切双手可及的东西,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冲了进来,看制服应该是负责日常看顾的私人护士。她将孩子塞进季晴川的怀中,手忙脚乱地将镇定剂注入桑荷如今已然十分干瘪的手臂。
    然后,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头去,再一次陷入睡眠。
    护士有些抱怨地看着季晴川,摇了摇头:“我真不懂,花费这么高昂的费用来治疗她,却在每次我们稍有进步时就去刺激她,季先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而季晴川却仿佛毫不在意,怀抱着年仅一岁的小女孩,冷冷开口:“让她活着,就是你的全部职责,其余的,你都不需要知道。”
    护士几次欲言又止,却仍旧叹了口气,摇头走开。
    而季晴川显然也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图,他只是抱起小孩,走向外面阳光正好的花圃。
    【连环杀】
    临近傍晚的时候,季晴川的电话忽然响起来。这绝对是不常见的事情,不管是接受治疗的一年多,还是复出之后的大半年,他都已经不再接手任何案子,也很少与昔日的朋友碰头叙旧,他只是独来独往,保持着异常简单的单身生活。但不愿接触外界并不等于没有需求,此刻,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似乎有些预感一般,起身将伏在自己肩头的孩子交给护士,走到外廊去,接了起来。
    “……季律师,您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詹姆斯·霍鲁德先生的府邸?就在刚刚,我们接到报案,发现了他本人的尸体,就初步的情况判断应该已经死亡一天左右,有极大的他杀可能……”
    季晴川的眉头皱起来,不等对方说完,已被他打断:“细节等我到了再说。”
    说完他挂断电话,对着房间里的护士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莉莉,我下个月再来”,便匆匆走向泊在庭院处的保时捷。
    詹姆斯·霍鲁德,前任联邦政府司法部长,亦是两年前亲自出面规劝季桑二人就此罢手的人。他曾主张除掉欧阳绯领导的调查小组从而一了百了,却没料到欧阳绯并没有让任何成员出庭作证,而他本人也在结案之后全身而退,没有任何纠缠。因此虽然詹姆斯本人并不放心,但组织内部似乎也有诸多不想再在此事上节外生枝的声音,于是大家各退一步,就此各不相干。
    那时,已是詹姆斯在任期之内的最后一年。
    以最快速度到达府邸,季晴川接过调查人员递来的塑胶手套戴上,穿过黄色警戒线走了进去。案发第一现场就在詹姆斯的自宅客厅里,他以仰面向上的姿态倒在地上,没有外伤却呈现出全身性紫绀,右手臂有极为细小的针孔痕迹,拨开死者的眼皮,可以看到已经呈扩散性放大的瞳孔。
    “尸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他眼皮没抬,问向身后的人。
    “先生,您应该是最了解程序的,三到十四天,不会再快了。”对方的回答很简短,而季晴川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这件案子为什么不是Allen负责?”
    “第一时间的确是纽约警署接到了匿名电话报案,但柯警官抵达现场之后,马上通知了FBI,我们认为他的判断快速准确,所以才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季律师您,根据上级指示,这个案子一直是您作为检控官来侦办的,我们的工作只是协助。”年轻的FBI伸手示意对面的桌子,季晴川侧目去望,一朵白花和一枚子弹正安静摆在那里。
    白花,是一朵已经枯萎多时的百合花,而子弹,则是一颗雕刻着花体“F”字母的银色子弹——原来是这样,所谓极大的他杀可能,不过是凶手留下了足以指证自己的证据罢了。
    季晴川缓缓站起身来,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忽然划过他的嘴角。
    他回来了,终于!
    “没错,只有这个人,我必须亲手逮捕!”不容分说一般,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詹姆斯一直独居于此,正常情况下,小时女工三天才会出现一次,除此之外,极少有人会来这里,想要警方在凶手希望的时间发现尸体,的确只能依靠匿名电话。更有甚者,凶手似乎比警方还要担心他们无法确认自己的身份,留下了杀手弗兰西斯特有的标记物作为提示。季晴川绝对相信这起案件的凶手就是秦枳本人,因为他不但留下了子弹,还有那朵花,而百合花所代表的含义,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根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东西。
    很快,他在书房找到了一瓶巴黎之花香槟,外观上看已经有些年头,当他将瓶子翻转到年份标记的时候,更是吃了一惊,这居然是一瓶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认定为世界现存年份最老的1825年份香槟,目前世上仅存两瓶。而2009年时,曾经打开一瓶让12名知名酒评家品尝,证实瓶内香槟仍可饮用,并带有松露及焦糖的芳香。也就是说,这已是现如今仅存的一瓶最古老香槟,在好酒之人眼中几乎是难以估量的珍宝。
    季晴川抖抖手腕,看了下手表上的日期,陷入沉思。他之所以会注意到酒,是因为他了解詹姆斯是个几乎滴酒不沾的人,而用到“几乎”这个词,则是因为每一年只有唯一一天他会破例,这一天,就是11月16号,令詹姆斯·霍鲁德骄傲终身的正式成为律师的纪念日。
    这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一天,他会为自己精挑细选一瓶好酒,不应酬、不交际,而是独自在家自斟自饮。这个习惯四十年不曾打破,而除此之外,无论是何种场合,他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摄入一丁点的酒精。
    今天是11月18号,也就是说,如果酒还在,那么詹姆斯理应最晚死于17号的凌晨之前,与初步判定的死亡时间并不相符。
    “通知法医官,如果尸检报告不能在我要求的时间完成,至少给我他的血液含酒精浓度,这件事应该两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搞定吧。”他回到大厅,再次叮嘱年轻的FBI助手,而助手刚刚放下电话,十分迷惑的眼神盯住了季晴川。
    “季律师,刚刚我们已经展开初步调查,因为那颗子弹的拥有者弗兰西斯隶属于FBI的A极档案,当局也曾经发出过协助通缉令给其他国家,所以是首要关注的内容,但在过程中,我们似乎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长话短说。”季晴川皱了眉头,此时此刻,他并不想为了任何其他事而分心。
    “日本东京警视厅18小时前在官网发布消息寻找目击证人,图片上所示正是与本案完全相同的子弹与百合花,与此同时,3小时前法国巴黎警方也重金悬赏与这枚奇异子弹有关的知情人士,”助手停顿片刻,咽了下口水,“我们派专人沟通后的结果,是在这两地分别发生了类似的杀人案,凶手都留下了子弹和百合花,而更重要的是,另外两宗案子初步判定的死亡时间,都是11月1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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