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检控官

第75章


也就是说,香水,可并不仅仅只是芳香剂那么简单的东西。而凶手,则正是利用了宋懋平所拥有的香水作坊之中本来就存在的一样东西,从而推迟了法医认定的死亡时间。
    “——这样东西就是没药。它是一种从没药树上收集的胶状物质,产自阿拉伯及东非一代,香味颇似凤仙花,且留香持久。液体状的没药油呈淡棕色或淡绿色,在现代香水中用到的比例大约是7%。但并不仅仅只是如此,早在很久以前的古代西方,没药已经是一种颇负盛名的药物,圣经中甚至被作为东方三圣带来给初生基督的礼物之一,希伯来人将没药树枝制作成各种芳香剂、止痛剂,以及——防腐剂。
    “是的,从很早的古代开始,人们便将没药作为尸体防腐之用。
    “也就是说,凶手并不是随意将各种香水原料投入浴缸,而是在精确确认需要用到的没药用量之后,再按照没药可占总数约7%的总量随意投放入其他不易产生细菌的原材料,从而达到迷惑警方的目的。亦即,宋懋平的死亡时间必定早于16号,较为合理的时间应在15号左右。
    “之后,我们跳过江皓宇的案子,在这桩案件中我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暂且认为他的死亡时间就是16号。
    “那么,詹姆斯究竟死于哪天呢?凶手设置了一个陷阱给我,很精彩,使我完全陷入了思维定势。我确信詹姆斯一定会在16号喝酒,假使他的血液中含有酒精,证明17号凌晨之后遇害,如果没有,则必定在那之前。他的身上没有捆绑伤痕,也不可能提前数天进行麻醉,所以我当时确信,詹姆斯死于16号的某个时间段。
    “但我偏偏忽略了一种可能,就是詹姆斯自己选择把那瓶酒保留到了17号。原因就是,那是一瓶1825年的年份香槟,需要十分特殊的加工之后才会恢复至最佳状态,就是醒酒。
    “将葡萄酒叫醒、恢复它的酒香这一过程被称为醒酒。即在红酒饮用前,将其从狭窄的瓶中释放出来,倒入醒酒器中接触大量的新鲜空气,以帮助酒体氧化,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让红酒从沉睡中渐渐苏醒,以恢复到原来应有的风味。但是给香槟醒酒却似乎非常罕见,即使在最顶级的餐馆也很少出现香槟醒酒器。
    “那是因为在大众的观念中,醒酒就意味着会失去香槟起泡这一过程。也正因为这样,香槟醒酒才需要更多的条件限制:第一,只对那些浓郁的,能够有东西释放的香槟醒酒;第二,醒酒的时间较短,最多不超过15分钟;第三,需要专业的醒酒器,特点是要窄而不是大;第四,醒酒之前把空醒酒器放在冰箱里,醒酒时缓慢沿着内壁倾倒。
    “作为一支沉睡数百年的香槟,只有在这样操作之后,陈年的异味才会全部消除,水果的风味会变得更浓,口感更加圆润,同时降低高酸的刺激感。
    “我想,詹姆斯一定是在得到这支酒的同时,被身为原本持有者的凶手劝说,决定多等一天,到对方带来这种家里不可能常备又很难买到的香槟专用醒酒器,再充分享受这瓶全球独一无二的巴黎之花。所以,凶手正是在詹姆斯跃跃欲试的等待中第二次进入别墅,才下手杀掉他的,所以,詹姆斯的死亡时间,就是17号。
    “也就是说,凶手从巴黎取道东京,再返回纽约。
    “是的,秦枳,他就在纽约。”
    【重逢】
    桑荷的眼珠又骨碌转了转,偏过头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知道。”季晴川微笑着,向着椅背靠过去,十指交缠搭在膝上,“昨天我来的时候,房间里的花全都换成了百合,我记得你最讨厌百合,所以一直以来用的都是绣球。我从庭院走进房间,一路上都没听见莉莉的哭声,她和护士都不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她们不可能不在。至于我用手捂住你的嘴的时候,你完全没有反抗,那是因为你知道这样做的人不会对你不利,因此并不害怕。我想,恐怕他刚刚来到这里时,也对你做了完全相同的事,对不对?”
    说完这句话,屋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肃杀。等待两人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桑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忽然,她深呼吸,然后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季晴川,这个她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拥有的男人。“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你要我给史蒂文吃的,到底是什么?”
    “维他命。”他回答得毫不迟疑,像是早就知道她一定会问。
    “你骗我!”果然,听到这个答案,她立刻暴躁起来,嗓音瞬间又变成那种诡异的尖锐,“他烧到了41度,马上就要死了,是你给了我药,你要我杀他,所以我才会开车出去,我怕他会死……”
    桑荷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掩住那道难看的伤疤,呜咽起来:“你骗我……”
    “我没骗你,”男人却依旧无动于衷,“因为你不够爱我,你不相信我,所以你才怀疑。我不会借你的手给他毒药,我希望你完全凭借内心的阴暗面亲手杀他,真可惜,你不敢,我只好让弗兰西斯送你们一程。”
    话音未落,他忽然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几乎是瞬间的发生,冰凉的枪杆已经抵在他的脑后,继而一个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声音幽幽响起:“果然是你。”
    然而,季晴川却好似很遗憾一般笑了:“史蒂文,你的下半生一定会反复懊恼刚才没有扣下扳机,因为你已经失去了一生之中唯一的机会。”
    “我什么时候选择开枪,不需要你来定夺。”身后的男人忽然轻蔑地笑了,他绕到季晴川的身前,退后三步,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一枪射出,一声闷响过后,季晴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鲜血沿着他的左肩缓慢地溢出,直至指尖,滴在地板。
    秦枳扬起嘴角,偏了偏头:“子弹穿过皮肤在体内爆炸的感觉,还不错吧?”
    季晴川的整个左臂在剧痛之中渐渐麻木,他调整呼吸,竭力站起身,冷笑起来:“你大概也就只有这点勇气。”
    两人四目相对,季晴川仔细看清眼前这个已经成年的男子,黑色帽衫,脸色苍白。明明还很年轻,却偏偏有双历尽沧桑般的绿色眼睛,仿佛看透一切,又似乎异常坚决。
    “那三个人是我给你的一个见面礼,我对你很有信心。”
    “你怕我不来?”
    “是你怕我不来。”秦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来,你就永远睡不安稳。”
    季晴川却是仍旧微笑着:“你来的时候看到莉莉了吗?她的中文名叫泠泠,你应该看看那孩子,她很像夏琳。”
    “我是该恭喜你们吗?”秦枳的眼神瞥过一言不发的桑荷,她像是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此刻她的眼中就像没有那两个人一样,回过头去面对窗台,重又开始一片一片地扯起花瓣。
    “看到一个孩子慢慢成长,总是充满喜悦的。”季晴川的眼神里,的确带着憧憬和满足,而这些,是秦枳永远可望却可不及的。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几乎差一点就做了父亲。而坏消息是,孩子的母亲死了,”他补充说,“死在你的手上。”
    听到这句话,季晴川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有风吹过,白色的纱帘随风扬起,像极了两年之前的那一天。
    【真相之一】
    翡翠庄园,清晨。
    桑荞将秦枳安顿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然后脱下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庄园的大厅玻璃已被之前的扫射击得粉碎,冷风毫不留情地吹过她只穿了白色长裙的身体,轻纱扬起,可以清晰看到那片雪白之中掺杂着斑斑驳驳的红色痕迹,都是自已死之人体内迸发而出的鲜血。
    她的黑发和长裙一起随风飘拂,遮住了半张脸,只隐约看到一双漆黑无垢的眼睛,在那一日的薄雾晨曦之中,看上去竟是如此遥不可及。
    “遗嘱,找到了吗?”她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没有。”他的表情依旧镇定。
    “当然,你怎么会允许它存在?”她轻声苦笑,“现在这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我想,你会不会愿意听听我的看法?”
    “你说的话,我当然会听。”他弯起嘴角,眼神之中仍旧带着宠溺。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让人觉得十分刻意,又仓促到无法形容,”她摇了摇头,表情非常悲伤,像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份遗嘱的公开流程,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悖论,首先,是那封神秘的信,它被存放在一只铁盒里,信的封口是完好的蜡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之后由熟悉Hugo笔迹的养子泰伦斯宣读,这些都可以确定信是第一次被拆开,字也的确是Hugo本人的亲笔。与那封信同时存在的还有另外一张纸,上面交代了存放遗嘱的地址,而这样还不够,它用显影药水处理过,需要特殊的液体浸泡四个小时。可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如果这是Hugo本人意愿的话,他完全可以对你说,八点钟让我的孩子看信,十二点再公布遗嘱,作为职业操守过硬的律师,我绝不认为你会提前打开它。当然,做出这个结论的前提是,这件事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或者说全然无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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