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凝香华扰君心

28 麟牙潭溺水


前往麟牙潭的途中越走越清幽,此潭与镇内的瑶池连着,本是同根同源,差别却极大,一个生在镇中,虽浑了些,却也暖和,一个笼在山中,哪怕是炎炎夏日依旧刺骨阴冷,更何况现在已是深秋。
    王随从不似李贽那般大大咧咧,时而鸟叫几声,让凝若确定他的方位,贴心的很。
    绕了几个蜿蜒山路,终于到了麟牙潭,不出所料,潭边的冰还未化开,只是走进些,寒气就冻得人双唇泛紫。
    潭边早已有人在等,一个身穿藏蓝色锦袍的男子右手执扇靠着潭边的巨石。
    这种天气,还能带着扇子,也是个奇人。
    这奇人凝若在宫中见过几次,正是恭亲王世子,萧睿。
    有谋却浅,有才却疏,可偏偏不甘人后。这是萧睿给凝若的印象,他处事极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手法暴戾残忍,不顾后患,深得他父亲的真传。
    他能拿着这幅画引自己出来,显然是知道两家的仇怨,不知今日自己能讨到什么说法。
    “昨晚,因为你的缘故,漠黎哭了,你可知道?”萧睿瞪着凝若怒声喝道。
    凝若眉头紧锁,“世子约我出来,就为了这个。”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萧睿不屑道。
    凝若甩出刺青画,“世子可知,这画上是什么?”
    “我府中死士的刺青。”萧睿瞟了一眼。
    “世子可知,我为何会为了这幅画只身感到麟牙潭?”
    萧睿不耐烦道,“不就是早些年你家人死于他们的刀下吗?”
    凝若倒抽了一口冷气,生养的父母被害,仇人没有一丝愧疚,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取之夺之,如弃敝履,如此歹毒,如此令人作呕。
    凝若瞪大着双目盯着萧睿,喉咙口发出一声低吟,“你个狗东西!”
    “一个在山里长大的野丫头,竟敢如此狂妄。果真没了父母,人也没什么教养。”这话从他人嘴里出来,只是歹毒,从萧睿嘴里出来,已经失了人性。
    凝若一僵,凄凉地笑了一声,“教养?我教养再差也比你这个畜生生的狗东西强!”
    凝若顾不得手伤,一把抽出了墨云剑,直直向萧睿刺去,萧睿转身一躲,甩出纸扇,扇骨中射出了五只钢针。凝若随即收回墨云,散开剑招,挡住了暗器,一招探花囊中,直指萧睿咽喉,凝若看似占了上风,却是十分吃力,右手伤口又开裂了,墨云剑柄沾着主人的血,一片殷红。
    萧睿始终镇定,“当初没有杀光你们苏家余孽,留下你这个孽种真是可惜。”说完即刻反手执扇,只见扇身突然拉长,里面竟还藏着短剑。
    凝若下意识踮脚往后一跃,却发现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王随从面露凶光,站在她身后,凝若暗叫一声,“不好。”已被他反手推进了麟牙潭。
    岸上萧睿看着凝若在水中挣扎,露出瘆人的笑意,“她不会水?”
    王随从拱了拱手,“据属下观察,的确不会。”
    凝若确实不会水,这是她活到如今第二次下水,第一次是为了救萧何,自然那算不得救,把一个抓鱼的少年捞上来罢了,但捞之前,自己也费了一番功夫,腰上缠了七八圈藤条,方才下了水,况且莫稷山下湖水朝南,不似这般冰冷。
    现今掉进这麟牙潭中,手脚并用也不住地往下沉,摆在眼前的唯有两种死法,冷死或淹死。
    呛水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耳口鼻中都灌满了水,想要咳出来却又饮了一大口,喉咙似被谁掐住,舌根阵阵绞痛,胸腔犹如压着一块巨石,压抑沉重,胃里泛着一阵阵的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偏偏这水又冷得彻骨,潭水的寒气侵蚀全身,骨头针扎般的痛,这痛直接而绵长,钝刀子割肉,恨不得早些解脱。
    眼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透进来的阳光不带丝毫暖意,周围的色彩逐渐暗淡,眼前愈发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看来自己真要死了。
    回忆像走马灯一般展现在自己眼前,在临死之前看见自己的爹娘、妹妹、师父师兄还有萧何也是很不错的。
    妹妹有言清照顾,他武功高,俸禄高又疼她,她自然不会受委屈;师父武功高强,虽然师娘已故,好歹落个念想,也不必担忧;师兄武学修为获得师父的真传,往后没有自己拖后腿,应该也活得自在。
    至于萧何,我死后他应该会伤心,但还是不要伤心太久的好,但也不要只伤心一会,不然自己也死得忒没分量了。他应该也会活得挺好,衣食无忧,万人之上,才华好,长相好,有的是为他倾尽心力的姑娘,少我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死后他会为我立一个怎样的碑,会不会时常来看我,但千万不要带着自己的妻儿来,虽然死了,但自己还是很小气的。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都快死了。
    凝若的睡意愈发浓厚,眼前的那抹光渐渐消失。
    噗通一声,湖面又溅起一片水花,一双手揽住了正在下沉的凝若,甚是有力。对方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给她渡气,挑开她的齿关节,别说动静,嘴唇早已是冰凉僵硬,萧何心头一紧,瞬而将凝若拖回了岸。
    事实证明,凝若的八字不是一般的硬。
    被拉上岸时,已经没了呼吸,结果陈太医扎上两针,便把积在肺腑中的水咳了出来,凝若模糊听到陈老淡定说道,“不过是被水堵住了气脉,算不得生死攸关,倒是这伤寒,要废些功夫。”
    凝若睁开眼时,对上的便是萧何的眸子,当时她冻得直哆嗦,缩在在他怀里,与旁人不同,凝若见过萧何众多神情,有从容,有欢喜,有愤怒,有低沉,甚至还有不安,此时萧何却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神态,恐惧。
    凝若冻得发抖,浑身没一处不疼,更是使不上力气,她却倔强的抬手,揉了揉萧何的眉心,“别怕,我没事。”
    话音刚落,便被萧公子抱得更紧了些,伴随着对方不均匀的喘息声,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凝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茜色半透的幔纱帷帐,淡淡地药香味从侧边传来,转头便看见那玄青色长袍。那衣服的主人,正眯着眼,靠着床沿休息。
    劫后余生,感觉不是很好,鼻子堵得严实,喉咙发痒发疼,身上更是冷一阵热一阵,不过还能见着他,这些都不碍事。
    不知是躺了多久,身子早已是酸软无力,嘴里泛着苦味,很是干渴。刚想起身倒茶,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对方死死抓住。
    “别动。”
    只见那俊秀青年睁开眼,手缓缓抚上自己的额头,“还没退烧。”
    凝若也象征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烧了几日。”萧何顺手递了碗水,“烧了五天,睡了五天,说了不少胡话。”
    “我说了什么胡话。”凝若灌了一碗水,递还给萧何示意还要一碗。
    萧何只得起身给她倒水,“无非是喊喊爹娘,妹妹什么的。”
    “哦,那些,倒也不算胡话。”
    “那你说要嫁与我,也不是胡话?”萧何悠悠道。
    凝若很庆幸自己已经喝完了水,不然听到此番话,必会呛出水来,虽然对此事毫无印象,但脸色却早已绯红。
    “我当真说了这些话。”苏姑娘急切道。
    “一边攥着我的手,一边说的。”
    “萧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凝若干笑了两声。
    萧公子冷笑一声,“那苏姑娘手中为何会有萧某的扳指。”
    凝若张开左手,铁证如山。
    “咳咳,我觉得萧公子之前说得很有道理。”
    “什么?”
    “我说了不少胡话。”
    萧何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半晌无话。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萧何从袖中抽出叠好的纸,虽被水浸得晕开了颜色,但不难辨认,这就是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幅德行的刺青画。
    凝若眨巴着眼睛瞧着萧何,他总不至于现在责备自己太过冲动吧,“我知道此行鲁莽了些,可我不得不去。”
    “不是你鲁莽,是我思虑不周。”萧何低着声道,“不过,我不会让萧睿活着离开骊安。”
    凝若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扯了扯萧何的袖子,“你不仅要让他离开骊安,还要让他安全到达京城。”
    恭亲王若是想利用尤族来推自己上位,那么萧何动了萧睿无疑是推动了进程,恭亲王急怒之下破釜沉舟,萧何不在京中,没有主事之人,朝中大臣难免不会有动摇,尤族正当不安分,绝不可旁生枝节。
    萧何自然明白凝若的意思,“你不必受着委屈,朝中局势已稳,他搅不出什么风云。”
    “我想得很明白,麟牙潭时,自己急怒之下也想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回想起来,却违了父亲的心愿,父亲生前明知九死一生,还要上京呈上罪证,无非是想让先皇看清恭亲王的为人,若是作为女儿,只顾自己私仇,不顾国家大计,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父母。”凝若讲得头头是道。
    萧何并未答话,望着她的眸子,她总说自己快意恩仇,受不了宫中的条条框框,可骨子里却懂得权衡利弊,忍着委屈,说自己是江湖儿女,应是潇洒肆意,明明久居韶云山,难得出趟远门。对自己有着偏执的印象,时不时歧视庙宇中人,但思维作风却像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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