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分裂日记

13 贺府·伤心


十一岁,是贺灵韵自出生以来最伤心的一年。因为女先生即将远嫁他方,不能再继续教她。而在送别女先生的当天,贺灵韵哭成个泪人儿。
    “先生啊,徒儿舍不得您哪!呜呜呜啊……”
    “我也舍不得你,灵韵,但你我身为女儿家,嫁人是迟早的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由不得自己。”
    “由得由得!日后若我不愿嫁人,谁也强迫不了我!”
    “祝你好运。”女先生向贺灵韵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贺灵韵一把抱住奶娘,哭道:“我好难过,我难过得快要死掉啦!”
    奶娘轻轻一巴掌拍在贺灵韵的嘴上,佯怒道:“别瞎说。”
    “啊啊啊,我不要先生走,我要跟着先生去!”
    “你先生出嫁,你跟去做什么?”
    “我可以给她当个陪嫁丫头。”
    “我的大小姐呦,清醒点儿吧,你还有贺府,老爷。”奶娘顿了顿,再添上一句,“你的江湖和大侠呦。”
    贺灵韵止住眼泪,可怜巴巴地问:“那先生嫁得好吗?”
    “据说男方家境富裕,先生嫁过去,该是生活无忧。”
    “那先生嫁的人,身子壮不壮,模样俊不俊?”
    “这个……不清楚呦。”
    “我问先生去。”贺灵韵作势欲追。
    奶娘忙拖住她的手腕儿:“先生也没见过呦。”
    “啊?”贺灵韵既惊且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呦,就这么定下了,俩人没见面是再正常不过的。”
    “若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怎么办?”
    “爹娘安排的,门当户对正合适呦,大抵不会错,天长日久总能生出感情来。”
    “若是生不出感情,怎么办?”贺灵韵颇较真儿。
    “两口子过日子呦,哪有过不下去的日子。”
    “搁我身上,定过不下去!他日嫁人,我必得找个自己喜欢的!”
    “都依小姐呦,我们开饭吧。”奶娘连哄带骗。
    贺灵韵依旧抱住奶娘哇哇地哭:“先生连饭都不陪我吃一顿,日后再无缘分,呜呜呜,人家真的伤心死啦。”
    奶娘忽而正色道:“小姐,生离死别,人生常态,你如此看不开,哭哭啼啼,不依不饶,传到江湖上去,你还能立足吗?未入江湖,就被江湖中人耻笑,你还……”
    贺灵韵“哼”地打断奶娘的话,狠抹一把眼泪,痛下决心道:“不哭了,吃饭!”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自女先生走后,加之贺灵韵她爹贺尚书公务繁忙,整天早出晚归不在家,大体上贺灵韵处于一种“放养”的状态。除去每日的吃喝拉撒睡,她只管扎扎马步打打拳,活动活动筋骨练练剑,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自在。
    年底时候,贺尚书幡然醒悟过来,记起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养在深闺,却是位性气乖张、行为顽皮、不学无术的主儿。他决定将其送往老友之女专为女子开设的书院,一来眼不见心不烦,二来好教她在那里以老友之女为榜样,潜心修学,学有所成,成为一名蕙质兰心、知书达礼、柳絮才高的大家闺秀。
    谁知贺灵韵另作他想,道:“爹,不如您送我去武馆吧,一来强身健体,二来等我成为一名武林高手后,还可以保护您!”
    她爹气得手直抖,到底忍下了没甩她巴掌,袍袖一挥,背过身怒道:“没商量!”
    “那……总要留我在家过完年,再走也不迟。”贺灵韵低头嘟嘴,满脸愁容,“娘不在,倘若我也离开了,家里冷清得厉害,过年没人陪您,您更寂寞不是?”
    贺尚书欲急眼反驳“谁说老子寂寞”,但难得女儿贴心一回,便默许她所言,道了一声“依你”。
    很快年关来至。
    大年三十后半夜,贺灵韵从睡梦中惊醒,乍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一个人,一时愣怔当场。她与那人四目相对,眨眨眼,头脑逐渐清醒,双眼愈睁愈大。既惊且怒,贺灵韵欲放声尖叫,却被那人抢先捂住嘴唇,不由她陡生狠意,张嘴咬在那人手心,右腿一收一放踹在那人腰间。那一脚用了十足功力,被踹之人疏于防范,恰恰中招翻倒地上。
    地上之人不痛不痒,不嗔不怪,反笑道:“许久不见,力气长了不少。”
    贺灵韵从床上翻身而起,横眉怒指:“你给我滚出去!”
    地上之人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席地而坐,谈笑风生以四两拨千斤:“脾气也见长了,当真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莫名其妙的一番感慨直教贺灵韵几乎干呕。她迅速恢复镇定,严肃问道:“三更半夜你来做什么?又想偷东西?”
    “对啊,敢问小姐的心可否给在下偷取?”
    贺灵韵做出个呕吐的姿势,骂道:“不要脸,登徒子,臭无赖,赶紧从我家滚出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师父,唉,叫我如此伤心。”
    “你根本不配做我师父!我早不认你了!”
    “不做师父,做夫君更好。”
    “呸——”贺灵韵啐一口,随手摸到自己的兵器,举剑便刺。
    不料对方防备在心,轻而易举地躲过。她接连变招,对方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只守不攻,始终笑意盈盈地露出一张红嘴唇和满口大白牙,却在黑夜中瞧不真切,恰逢如水的月光淌过来淌过去,一晃一晃的,愈显朦胧。
    屡战屡败,贺灵韵却永不言败,再接再厉,一剑击向对方的胸口。对方吸气堪堪避开,就她的去势轻轻一带——咦,我怎么被他抱住了?贺灵韵深觉离奇诡异。然不等她有所反应,便听得对方在自己耳边传话:“待你长大后,我三书六礼来娶你,可好?”
    只换回贺灵韵一个简洁有力、砸地出声的“滚”字。
    一个大声的“滚”字召唤忠仆悦心现身。
    “小姐,你醒啦?”忠仆睡眼惺忪。
    “悦心,叫李护院,咱家遭小偷了!”勇主振臂高呼。
    “好嘞!”随后是杀猪般的吼叫,“李护院——李护院——抓小偷啊——抓小偷——”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黑暗中那人放开贺灵韵,趁其不备在她的脸颊边落下轻轻一吻,启齿立誓,掷地有声:“等我来娶你!”转身乘月色而去,翻出窗外,连跳两下,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贺灵韵陷入沉思,早将“采花贼”对自己的轻薄,连同对他本人的追讨抛至九霄云外。
    此后为了练习所谓的“轻功”,贺灵韵不惜爬树爬墙头,不幸手滑脚踩空,摔个头破血流。奶娘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怪她不懂得爱护自己。岂料贺灵韵摆摆手,大言不惭道:“习武之人谁能不受点儿伤流点儿血,这算不得什么!”
    “被你爹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呦。”奶娘吓唬她。知贺灵韵者莫过于奶娘,令贺灵韵惧者莫过于她爹贺尚书。
    闻听此言,贺灵韵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哎呦哎呦地叫道:“奶娘,我的腿好疼,该不会已经摔断了吧?”
    “啊呦,我的祖宗呦,别动别动,忍着点儿哦,大夫马上就到!”奶娘说着还偷偷抹一把眼泪。
    幸而腿没断,只是伤着了筋骨,需静卧修养。可怜贺灵韵天性好动,如今却不得已似懒猪般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鞭炮声,吃奶娘喂的大馅儿饺子,偶尔哼唧两声。
    这个年过得忒没意思,直教她唉声叹气不停。
    这个年一过,她便会被送去外面书院读书,也不知是福是祸。
    望着窗外的天,贺灵韵无比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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