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1+2部

第36章


  他上了屋梁,利落地藏好,就在后院发出微响的时候,殿门外突然也传来了声音。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一个淡蓝衣裳的少妇被一个粗犷汉子推进了大殿。
  “……你说你把那东西捐进了庙里?老子现在给你机会,找出来,饶你不死!”那汉子一把大刀架在少妇颈上。那少妇脸色苍白:“小女子并非江湖中人,当初只因被相公所救,以身相许,并不知道什么宝物的下落!”
  “放屁!柳是林怎么可能不把宝贝留给他儿子?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老子先杀了你儿子,再杀了你,让你一家在地下团圆!”
  “金鳞狂客”柳是林?黄隼恍然,柳是林号称江湖第一怪客,武功绝高,易容术天下无双,他曾从皇宫中盗得当今皇上寿宴之上的八样至宝,其中有一样洗髓针,用此针刺遍奇经八脉就能帮助练武之人打通经脉,进入练武的另一境界。但这人脾气冷傲,犹如冰雪,八年前得急症死了,临死前居然还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也是当时武林一件奇事。
  那女子摇了摇头:“我怎知大师将那东西收到何处去了?”大汉大怒,扬起手掌就待一个耳光打去,骤然“啪”的一声闷响,一物自殿内飞出,贯入大汉胸口,那大汉喉头呃呃作响,挣扎了两下,就此不动了。
  那女子退了一步,只见鲜血蜿蜒一地,贯入那大汉胸口的东西是一柄短剑。血腥气在大雄宝殿内蔓延,有人开口说话了,语调沉稳冷静:“嫂子受惊了,少良来迟,还请嫂子恕罪。”
  黄隼斜眼瞟去,一个白衣人自殿后缓缓走出,宽衣缓带,一双银色软靴,面如冠玉,气质沉稳,竟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那女子颤颤地道:“二弟……”
  那白衣人的年纪却显然比她大了一些,二十七八的年纪,闻言笑了一笑:“嫂子可以依旧叫我少良。”
  黄隼听他“少良少良”地自称了两次,蓦地想起这人难道是“善剑公子”俞少良?但俞少良那是什么人物?那是近来如日中天的少年俊彦,武林盟主的未来佳婿,说不准也是将来的盟主。俞少良温文尔雅,诗剑双绝,怎会出现在这等小庙,做出这等鬼祟之事?黄隼头皮一炸,隐约觉得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二弟……我真不知那东西方丈放哪里去了,你……你知道我不是武林人,是林什么也没告诉我。”那女子被俞少良救了,却不见什么喜色,“我什么也不知道。”
  俞少良很温和地看着她:“嫂子,你不要骗我。”他施施然道,“我也不瞒嫂子你,大哥的墓我已经打开了,里面没有尸体。你知道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微微一颤:“什么意思?你……你怎可去开是林的墓穴?他和你兄弟一场,待你不薄……”
  “待我是兄弟怎会诈死骗我?”俞少良微笑道,“嫂子,大哥究竟是生是死?人在何处?他宣称把武功和秘藏刻在他随身软剑‘金鳞’上,是以此掩人耳目,调虎离山吧?你说自他死后,寻宝之人都追着那柄剑去了,有谁想过他其实根本没死?他带着那些东西躲到哪里去了?我寻他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消息,以你我的交情,你不觉得应当告诉我吗?”
  女子口唇一张,俞少良一伸手,又一柄短剑抵在她胸口:“我不想听‘我不知道’。”他柔声道,“嫂子,其实大哥的急症……你不是全不知情吧?你知道我既然下得了手害他,也是下得了手杀你的。”
  黄隼大吃一惊。那女子脸色惨白,一时竟是无话。黄隼本以为已经听到了最令人难以置信的隐秘,却不知俞少良继续道:“嫂子,大哥死了这么多年,你就躲了我这么多年,这厢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切不可只记得大哥的好,却不记得我的好啊……”他的声音越发温柔,温柔得十分古怪,“想当年你我那般亲密,我挖心掏肺地对你……你看凡是我来看你的时候,大哥都不在家,你一个人不寂寞吗?你寂寞的时候只有我陪你,你守着一个长年累月不见踪影的怪人,和我亲热却不肯念我的好,也不肯对我好。我要杀柳是林,不是要害你,是要救你……嫂子,你怎么不明白?只要你告诉我大哥和八宝的下落,我放着盟主的女婿不做,这一辈子和你双宿双飞……嫂子,你觉得不好吗?”
  黄隼听得一身冷汗淋淋而下,敢情俞少良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柳夫人一步一步地倒退,颤声道:“是林死了,是我亲手入葬的。”
  俞少良的笑隐隐露出杀意来:“我说过了,墓里没有尸体。嫂子,你要骗我到几时?你真爱柳是林吗?”他的眼慢慢地红起来,“你要是真爱柳是林,又何必和我缠绵?你根本不爱他,不爱他何必护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
  柳夫人低下头来,凄然道:“他真的死了。”
  黄隼再没有听过一个人的语调能有如此悲伤,让人一瞬间想起一生中种种的苦来,几欲落泪。他忍不住又看了柳夫人一眼。柳夫人低着头,那脸颊犹如白玉,她如此苦,却并没有哭,只那眼睫微微颤着,让人恨不得跃下去将她拥在怀中。
  她这么美,柳是林却仿佛不爱她,俞少良也不爱她,真是奇怪。
  “啪”的一声响,俞少良给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问:“贱人!柳是林到底在哪里?”
  柳夫人被他打退一步,别过头去:“他已经死了。”说到这一句,她的语气居然强硬起来。
  俞少良气极而笑道:“你倒是有骨气了?贱人!你不要忘记当初是你勾引我——不要以为过了八年你和柳是林就能真心相爱,你就能变成贤妻良母!你这个贱货!”他一脚将柳夫人踢倒在地,“贱人!你不告诉我柳是林的下落,我就杀了你和柳是林的贱种柳虞!”
  柳夫人胸膛起伏,她双眼一闭,竟是听而不闻,不再回答。
  俞少良狂怒,一剑刺落,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娘……”
  俞少良瞬间抬头,长身而起,猛地抓住了刚在门口探了个头的孩童。
  那孩童被他一把扼住咽喉,顿时整张脸憋得通红。
  柳夫人一回头:“小虞……”
  俞少良大笑:“贱人!你儿子的性命就在你手里,你再嘴硬,我立刻就捏死他!”
  “放手!”柳夫人厉声道,“他是你儿子!”
  俞少良呆了一呆,梁上的黄隼头皮又是一炸,只听俞少良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和柳是林成婚这么久没有子息,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却是我的儿子?难道柳是林有什么隐疾不成?”
  柳夫人冷冷地道:“你若不信,尽管掐死他好了,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也没意思。”
  她这等强硬,竟是从娇弱中渐渐透出傲骨来。俞少良的手倒是渐渐松了,他的脸一时青一时白:“他要真是我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夫人闭嘴,肤如白玉,脸色甚是倔强。
  俞少良顿了一顿,柔声道:“嫂子,告诉我柳是林在哪里?”
  “他死了。”柳夫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俞少良看了一眼手里的柳虞,孩子已经被他掐晕,虽说他不信这是他儿子,却也下不了手掐死他。提起手来,他那柄短剑又直指柳夫人胸口:“不告诉我柳是林的下落,告诉我洗髓针的下落也可以。”他柔声道,“你知道我爱你的,对我好一点吧。”
  柳夫人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俞少良手中的短剑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没入她胸口,鲜血一点一点地沁出。就在俞少良以为她宁死不开口的时候,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对你很好。”
  俞少良顿了一顿,轻蔑地道:“可惜我觉得不够。”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短剑一点一点地沉下,俞少良的脸色铁青,终于握紧剑柄,准备杀人泄愤。
  “住手!”黄隼终于忍耐不住,从梁上一跃而下,厉声道,“见过禽兽,没见过比你更禽兽的!俞少良,你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俞少良骤然看见梁上跳下一人,也是一怔,以他的武功居然没发现梁上潜伏着一人,但见这人奇矮奇丑,年纪又小,倒是觉出十分好笑:“跳梁小丑……”他喃喃地道,“真是跳梁小丑。”
  黄隼勃然大怒:“衣冠禽兽!快点儿放开柳夫人!”
  俞少良冷笑道:“以你这等丑态,还妄想英雄救美,真是可悲可笑!”他袖袍扬起,一掌挥出。“砰”的一声震响,黄隼只觉一阵劲风涌来,身不由己地飞跌出去,俞少良那一掌还没落到他后心,一道淡蓝色的影子一闪,俞少良惨叫一声,比他还快地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血溅三尺!
  黄隼大奇,忘了自己摔得头昏眼花四肢剧痛,连忙爬起来定睛一看——俞少良撞在墙壁之上,筋骨寸断,竟是立毙当场!他一时傻了——这人方才还耀武扬威,手握生杀大权,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黄隼茫然抬起头看着一掌将俞少良震飞、将他立毙当场的人——是谁能把“善剑公子”一掌毙命?
  站在那儿的人摇摇晃晃,仿若瞬间就要倾倒一般。黄隼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就跳过去扶住她,脱口叫道:“柳夫人……”
  摇摇晃晃的那人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笑意很凉,她穿着浅蓝衫子,正是方才倒在地上任由俞少良利刃加身,毫无反抗之力的柳夫人。
  黄隼叫出了“柳夫人”三个字,一瞬间糊涂了——他不明白,如果柳夫人有如此武功,一掌就能把俞少良震死,何必受他侮辱虐待,甚至利刃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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