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故

第26章


    肖腾说:“回去吧。”
    青年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太贪心了,肖腾。”
    “……”
    “你是不是想两手都不落空?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对吧?”
    “……”
    肖腾没开口,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阵,青年又笑道:“不过,你是对的。我的确没办法因为这样就离开你。”
    “……”
    肖腾沉默了一会儿,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容六也出了一身汗,在夜风里,他的脖颈触感冰凉。
    肖腾说:“这里风大,换个地方说话。”
    容六没动,道:“你说的没错,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拿你并没有办法。”
    “……”
    容六笑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啊。”
    一场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个,就是弱者,就是输家。
    “我想过
    很多次,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要怎么摆姿态,要用多少种办法来为难你。”
    “……”
    “然而一看见你,我就原谅你了。”
    “……”
    “你说, 这样我如何能赢呢?”
    “……”
    青年喃喃道:“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青年的眼睛,那乌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像。
    肖腾说:“我们回去吧。你这样要生病的。”
    回去路上,容六就已经开始咳嗽了,喷嚏打得停不下来,鼻涕一把接一把的,把车载的纸巾都给用光了,肖腾十分无奈。
    看他那阵势,未到家肖腾就已先吩咐人去请苏老医生了。老医生连夜赶来,正遇上他带着容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进家门。问明来龙去脉以后,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和善老头这回劈头盖脸把他们俩都骂了一顿。
    “这就是作的,多大人了,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情况,还这么任性!你若是不想好好活,又何必浪费我力气?”
    肖腾连带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说什么,只能一边挨骂一边赔不是。骂到第三遍的时候,总算把药方开出来了。
    充满耐心地挨完骂,然后又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以肖腾的脾气,能做到这份上,没当场发作起来,简直是逆天奇迹,于是一家人都用看见鬼上身的眼神瞧着他。
    回去对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始作俑者,肖腾只有铿锵有力的两个字:“吃药。”
    容六咳了一阵,喝下一海碗
    恶意满满的药汤,又缩回被窝里。躺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以后你还去相亲吗?”
    肖腾:“……”
    “其实为什么要去呢,我不觉得你能遇到合适的女人啊。”
    “……”这话说的。
    “我都想不出来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也想不出来什么类型的会喜欢你。”
    肖腾无言以为:“……”
    “想要人陪着的话,不如选我喽,”容六说,“她们能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
    “……”在某个方面,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吧!
    “她们所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肖腾看着他。
    容六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眼光,笑道:“至少在我还有用的时候,别去相亲。”
    “……”
    “不然我可是不会留在这里了哦。”
    两人对视着。长久的沉默里,肖腾终于想说点什么,而容六突然打了个喷嚏,而后一大串鼻涕淌下来。
    “……”
    青年说:“不好意思。”
    “……”肖腾拿手帕给他擦了鼻子,“身体不好,就别乱吹风。”
    屋里复又安静下来,容六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肖腾面无表情道:“还是要听故事才能睡吗。”
    容六笑了:“对哦。”
    肖腾找来了本肖紫以前用过的的童话绘本,麻木地开始翻页。
    容六半坐半躺在他旁边,听他念那要命的童话。
    这回是个人鱼公主的故事。
    肖腾干巴巴地念道:“她想,原来就是这样——每一步,都象是走在钢刀上——通往爱情的每一步都是走在钢刀上。然而她这样走路的样子真美,像舞蹈……钢刀上的舞蹈……”
    他感觉到青年渐渐靠在他肩上,慢慢发出沉稳的鼻息,皮肤上是种属于病人的热度。
    “她听见她的心在碎,象玻璃一样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锋厉的裂片,射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绘本念完了。肖腾让他慢慢躺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青年额上有些细密的汗珠,他一点点地,用拇指替他拭去了。
    
    第九章
    
    容六这回休息了好几天,病都没好透。烧是退了,但他依旧有着轻微不断的咳嗽,饮食不思,精神不振。
    肖腾难免有点担心这状况,但容六笑说:“没事,就是我底子弱,没别的。”
    那日的事情,容六没再提起,他还是笑嘻嘻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之前的争端已若浮云,在他心中烟消雾散似的。
    但肖腾知道并非如此。那即便不再是阴云,也缩成了一根刺。
    因为容六显然没有那么聒噪了,时不时还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肖腾临要出门上班了,见容六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楼,正百无聊赖地在大厅沙发里坐着看报纸,便走过去,问他:“在家呆着会闷吗?”
    “还好啊。”容六笑眯眯的。
    他对他还是表现得笑脸相迎, 温柔友好。
    肖腾也不知要如何表达关心,半晌又道:“想出去走走的话跟我说。”
    他可以百忙之中拨冗陪他去散个步什么的。
    容六笑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可以自己来。”
    “哦。”
    肖腾突然意识到,虽然他似乎一直是那个稳操胜券的人,但真正掌握他们之间对话节奏的,其实是容六。
    容六有心的时候,再无趣的话题,哪怕只有一个“嗯”字,也能接得下去,滔滔不绝,其乐融融。
    容六无意的时候,即使他很想和容六聊点什么,也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肖腾站了一站,道:“那我去上班了。”
    “嗯,路上小心。”
    肖腾自然觉察得出青年的略微疏离,也深知其中原因,只是他依旧有种莫名的信心,认为容六对他到底是有粘性的。
    容六都亲口说过,自己一开场就输了。
    他和容六之间,从相识之初到现在,都是容六在曲意迎合,做小伏低,他一直是无动于衷,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这当然不合理,也不公平,但肖腾觉得这应该会持续下去,应该要持续下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肖腾回头看了一眼。容六正站在窗前,不知望着什么,透过几枝刚结出花苞的绿萼梅,青年脸上的笑容显得散漫又心不在焉。
    肖腾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上了车。
    到底该怎样对待容六呢?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容六于他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在他心头如今是一团迷乱的雾。
    诚然如容六所说的,他“是个很有用的人”
    但比仅仅有用,其实又要更多一些。
    忙完一天的工作,肖腾疲乏地离开公司。他不习惯没有容六在身边的工作时间,就如失去了左右臂膀一样。
    上一次容六病倒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体会了,这回感悟更深。
    要是容六永远不生病就好了。
    要是容六能永远都伴于他左右……
    回家路上,肖腾不经意地从车窗看见路边有个摊子在卖冰糖葫芦。
    不是那些草莓苹果猕猴桃橘子之类五花八门的新型品种,就是非常原始旧式的山楂果而已。
    肖腾对此类无
    聊的小玩意儿全然没兴趣,但容六喜欢得很,而且就喜欢这种简单传统样子的。容六有很多和自己身份完全不符的孩子气的喜好,很大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并无法吃得到。
    车子已经开过头了,肖腾想了一想,叫司机在路边停住,而后自己下车返身回去。
    带着两串冰糖葫芦回家,肖腾都想好了只能允许晚上一串,明天再一串,然而进屋之后,他并没有看到容六。
    面对质问,家里人都很是茫然,黄妈说:“容六少爷?上午容六少爷还坐在那喝茶的,我出去买个菜,回来的时候他不在那了,我也没多心……”
    “我也没留意……”
    “容六叔叔又去哪儿了吗?”
    “他没在楼上睡觉吗?”
    “……”
    的确,容六是客人,又不是犯人,自然四处随意走动,并没有人会特别留心他的去向。
    肖腾迅速上楼,又去了一趟容六的卧室。现场没有什么凌乱的痕迹,只有换下来的家居服随意丢在椅子上;打开衣柜,里面少了套容六常穿的衣服,有件保暖的外套被拿走了;抽屉里的证件也不在了。
    的确是容六自己离开的。
    肖腾立刻拨打了对方的手机,然而响了半天,并没有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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