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解锁的倾心

第11章


  他五岁时就已经对亲情的幻想完全破灭,当时他不小心把胳膊摔骨折,母亲去时他在哭,母亲就骂他:“没用的东西,哭什么!”还悄悄地照着他屁股上掐下去,他哭一声掐一下。张礼硬生生将眼泪吞回肚里,疼得满脸是汗,用最大的力气攥紧小小的拳头。医生夸他真坚强,母亲喜笑颜开对自己的教育满脸骄傲,同时也被其他孩子的父母羡慕着。
  张礼被父母打怕了。哭诉一个人在家害怕挨打,被老师告状挨打,学习不好要挨打,跷二郎腿要挨打... ...只要父母觉得他做得不够好,不会让外人表扬让他们有得意的机会就会挨打,打到他再不反抗并达到他们要求为止。张礼的父母就是想让他被所有人喜欢,被所有孩子作为榜样去学习。
  张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有说有笑,难过时可以撒娇,明白他只要让外人夸奖自己父母就会对他有好脸色。他们要求张礼有礼貌,学习好,会干活,而逐渐长大的张礼渐渐懂得,这是一个没有亲情的地方,他们管束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无底洞般的虚荣心。所以只要没有满足他们的任何一点虚荣心,就一定会挨一顿毒打。
  张礼再也没在父母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因为那眼泪无论博取同情也好、真心难过也罢,在父母眼里都是多余的,得来的要么是挨打要么就是他们冷眼相对。所以他的枕头经常是湿的,要么哭到半夜,要么梦里哭醒。
  他们那近乎完美的要求,让张礼身心俱疲,他在心里压抑着不敢反抗。因为越是反抗,越是被打得求饶。有一次母亲一时失手,一笤帚打在他的头上,张礼晕过去,觉得要是不再醒来就好了。可是他还是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然后不久就到了上学的日子。
  张礼虽然成绩优异,但非常胆小。他害怕虫子、害怕别人突然大声说话,害怕与人交流,甚至被吓得尿裤子。同学们拿他开玩笑,他不敢和他们打架,因为给他们丢脸会挨打;他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和任何人交流,变成一抹待在阴影里的小小的身影。老师逐渐了解他的情况,会主动找他说话,他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一直低着头。老师很有耐心,一遍遍告诉他不要害怕,这里没人能打你,还告诉他只把表现好的部分告诉给他父母,反正他们没时间来家长会,不会和别的家长有交流。张礼的眼睛滴溜溜转两下,抬起头怯生生地和老师拉钩。
  学校的每个老师都很友善,虽然他犯错也会严厉地批评,但是他做得好也会夸奖他,会对他笑。比起清冷的家里和可怕的家人,学校简直是天堂。
  和他拉钩的年轻老师在学校待了不到两年举家回老家了,她走的那天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张礼没有哭,他想告诉老师他坚强起来了。晚上躺在床上他也没有哭,像平时一样渐渐进入梦乡。可是第二天起来时枕头又湿了,那眼泪来自于心灵最深处的悲伤,他控制不了。在那之后张礼再也没见过她,但是随着他和别人交流,逐渐告别了心里的阴暗和恐惧,成为了一个人群中看似普通的人。虽然回家之后还是在压抑诡异的气氛中,大气都不敢出,但是最起码不会无助到只能躲在被子里哭泣,大不了连夜逃回学校,父母又不会追到学校去打他。
  父母对他从没有夸奖,做的不好就打,所以他就把不打的时候当成夸奖,一直到初中结束。高中后可能是觉得他长大了,没再动手,改成数落,和别的孩子比,这已经比皮开肉绽好太多了。张礼从不给他们惹麻烦,好像没有叛逆期一样一直本本分分,别的同学每天抱怨家长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参与。他对父母有心底散发的恐惧,想起他们时每根汗毛都是竖起来的,所以不是不说,是不敢。
  他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医学院,父母想让他学医他就学医,无所谓自己的理想,因为他的愿望向来不重要。他想父母不让他谈恋爱他就不谈,因为他找的女友他们肯定看不上。他像木偶一般呆滞地活着,每次心有不满,想想小时候就没有火气了。他常常在回想过去的时候惊讶自己就这样活了过来,如果没有小学时期的老师,可能早就化作一缕幽魂不知飘在何处,因为没有任何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过往(二)
  可是大学却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忌惮父母的强压,不愿让任何一个女孩陷进自家这个地狱,可自习室上的一次相遇成了他难以忘怀的记忆。
  撇开临时抱佛脚的室友们,他早就养成了除上课以外的时间到自习室学习的习惯。十八年来被父母打磨得没有愿望,没有理想,没有叛逆,他有时想如果父母就是要一个这样的儿子,那么他们绝对是成功的。
  张礼从书本上抬起头活动活动颈椎,要记的东西太多,比起高考时期都觉得学习强度更大了。后面有人轻轻碰他肩膀,张礼回头看见一个短发女生,问他有没有多余的铅笔。张礼把铅笔递给她,顺着瞄了一眼她画的东西,是一张用A4纸画的漫画草稿。
  张礼理所当然地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女生说:“我不是学美术的,就是喜欢而已。虽然上大学没机会学这个专业,但是我课余时间画画不错。”
  张礼脱口而出,“为什么没学?”问出口觉得不妥,谁会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些。
  谁知那个在左上角签名“云烟”的女孩却很认真地回答了,“父母觉得画画没前途,觉得女孩子找一个更安稳的工作才好。可是我不觉得,那些能在任何领域出类拔萃的人才,都是努力多年才做到的。所谓前途,就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在这一领域拔尖而已。”她一番豪言壮语过后,把自己说尴尬了,有点慌乱地从脸红到耳根,“我不是... ...”她说一半停了,“怎么说呢?我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否则就得在不喜欢的行业上待一辈子。”
  张礼笑了,虽然对于她的理论他只是听听而已,但是她的反应确实很好笑。他记住了她的名字,甚至有点期待在下一次来自习室时再看见她,虽然自习室有很多,碰见的概率很小。
  张礼是人生头一次去想要不要改变人生轨迹的事,他没想好要将人生变成什么样,只是觉得要是他不听父母的安排,自己选择未来和未来陪伴自己的人,会不会又遭到他们反手抽过来的耳光?不对,不是要选择未来陪伴自己的人,他要重申一遍自己不希望任何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女孩和自己有太多关联,父母不会给她好脸色。
  所以自己想要怎样的未来?张礼自嘲般笑笑,将思绪拉回到书本上继续准备期末考试。
  他每天在自习室的时间更长了,不知只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遇见想见的人。有人进来时他会微微抬头看一眼,有脚步声时意识会不自觉被抓紧,以前学习的时候即使有人穿着高跟鞋“铛铛”地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云烟过了很多天才出现,只是在门口看一眼,和他有短促的眼神交流,然后笑着和他招招手,就和朋友走了。张礼很失望,非常失望,为什么没找人少一点的地方学习?为什么期末时自习室人满为患?张礼最终没法集中精神,收拾书本出了自习室。
  一向不信缘分的张礼开始觉得和她无缘,带着来迟的悸动结束大学的第一学期。
  寒假里他没有回家,说自己不能落下上学期学的那些东西,母亲没反对,还不忘叮嘱他年三十打个电话,“要不你大伯母又该趾高气昂地说她闺女回来给她带了名牌包,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最起码考上医学院,她闺女连大专都没考上,跟我拽什么?”母亲又在喋喋不休地说每年家里的“攀比会”了,张礼开了免提,将声音调小放在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偶尔“恩恩啊啊”地应付几句。
  张礼在这个寒冷城市里的一间小公寓独自取暖,他不习惯这样寒冷和干燥的气候,却觉得比家里的冰冷要好太多。他找了一份兼职,在别人庆祝家人团聚的时候穿着玩偶服站在飘雪的大街上给他们发活动气球,玩偶服夸张的表情掩饰着他的默然,让他苍白的脸色带上节日的欢喜,还不用直接与人交流。
  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戴白色绒线帽的女孩从他手里接过气球,还笑着对他说了句:“辛苦了大熊!”那雪白的身影映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视线中远去消失,直到有孩子拉扯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将气球递给他,孩子还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爱发呆的大熊。”
  张礼感受到因长久站在冬天里而冻僵的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浑身上下有什么在骚动,他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一天尝到心动的滋味。大熊还是对过往的人笑着,掩饰着他服装下烧红的脸。
☆、过往(三)
  张礼在年三十这天给父母打去一个电话,只是完成母亲的交代。母亲开了免提,让亲戚们全都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听见有人说他学习好,家里人脸上有光,母亲哈哈笑着应付说:“哪里哪里。你家小云不是出去闯荡也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张礼以后可不一定有她的出息。”张礼知道这是她得意的笑。大伯母又接,“得了吧,现在一年挣上百万,没准哪天就倒闭了,被人到处追债呢。哪像你家小礼,当了医生就是铁饭碗,你可不知道,医生挣得可多咯。”张礼知道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说个数字而已,他又将手机开免提扔在一边,望着窗外满脸幸福的行人和彩色的霓虹灯发呆,顺便感叹物以类聚这词用在自家真是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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