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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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晓风细雨,画舫推波胭脂色;十里烟波,秦淮河上婵娟影……
    十月江南正是菊黄蟹肥、桂花酿浓的好时节,秦淮河上,画舫悠悠,笙箫绵绵;青纱红帐撑起十里不夜天。
    花酿也醉人,夜风吹过来,齐天睿只觉眼发热,头发晕,一身的酒气、花香、脂粉腻。早已敲了三更。下了船本该快马赶回府,可是不行,再累再晕他也得先回裕安祥来换衣裳、洗漱。
    前些时感热风寒,丫头大病了一场,眼看着小脸寡瘦下来,人也越来越单薄。不知是病得厌,还是他果然操心不够,自那之后,她总是不顺心,小嘴一张,就刻薄。谨仁堂那边本就隔三差五地寻事,这一来,娘亲更寻了好由头,常训她;丫头原本的凡事不在意已然很惹人心闷,如今那眉目间更多了一种冷冰冰的轻蔑,难得吐几个字就能把人气断肠,娘亲因此已是哭了好几场。
    齐天睿知道这婆媳之气多是娘亲自己没事找事,可丫头如今也硬得不肯通融,着实让他头疼。倒不是怕她得罪谁,是怕他不在,她早晚会真受委屈,这一委屈哪里还有他的好日子过?这些时,她对他也倦,从前的柔情蜜意都像随着那一场酷暑的风寒流走了,他这厢还热得一把火,她那边倒像那燃到尽头的小烛,一点点熄了下去。任是他哄,他腻,她也不知应。有一次伺候他更衣,他只是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她竟是别过脸去,冷得他一时愣在那里……
    好在那天睡下,她又钻进怀里,安安稳稳地让他抱了一宿……
    这几日他在醉红楼的画舫上夜夜笙歌,虽说每天都如实禀报,可她不言不语,眼帘低拢,他根本就看不到那浅浅的水眸里究竟是什么颜色。今儿倘若再带着这一身脂粉香回去,他可不得活了。
    齐天睿一边洗漱,一边吩咐石忠儿从里到外给他拿了换洗衣裳。从未像今夜折腾得这么晚了,这会子换衣裳都手忙脚乱,更心慌,回去怎么哄怕是都不能让丫头顺心了。不过好在,这半年来夜以继日,总算有了眉目,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带着丫头离开金陵,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儿养些日子,只有他两个,不怕她不乖,软绵绵的定是什么都能依了他……
    想着日夜相守的日子,齐天睿就觉心热,骑在马上头晕脑胀都掩不住眼角唇边的笑,真真比这即将收网的捕获还要让人亢奋……
    ……
    将将进了园子,远处已是传来四更的竹梆声。齐天睿赶忙加紧脚步,一路疾走,冷风过,一身酒热又腹中空空,脚下不觉就有些绵软。
    绕过荷塘就瞧见了素芳苑,看那小楼上竟是亮着灯,齐天睿一怔,丫头没睡?若是搁在从前,他定会以为那是小娇人儿夜不能寐在盼着他,可如今哪里还敢有如此奢望?只觉那明晃晃的灯光照下心头一片不祥的阴影……
    匆匆上楼,提着脚步,生怕静夜里通通的声响惹了她。轻轻推开门,打起帘子。桌上零乱,玻璃灯盏照着摊开的笔墨纸砚,像是做到一半突然搁下;厅中并无人,小铜暖炉燃在当地,镂空雕花曝出火光跳燃,暖暖的。
    齐天睿悄悄松了口气,抬步往里,走过桌旁瞥了一眼。这些时丫头总在弄她的谱子,许多都是旧作,也有一些改填的折子戏,重新归拢、分类,有的修改,有的重填,而后仔细地誊写;齐天睿一直想着,哪天拿出去给她结成书册印出来,只不过这些时两个人别扭,没说出口。正要转回头,忽见桌上有几只信封,封面上正是那一笔熟悉的字迹,不觉蹙了蹙眉,那是叶从夕的信……
    自从他将丫头霸在怀中,硬逼着她生了情意,齐天睿觉得从夕兄这边该了了,再有什么约定也抵不过他们的两情相悦。想着哪一日夫妻二人该同邀他来相聚,义兄是个极通透之人,此事心照不宣过去就罢了,不必非要说出来伤着他。岂料这几个月接连地出事,桩桩都是大事,一直不曾当真计较,更连叶从夕的面都不曾见。如今丫头重修琴谱,又翻出旧信,虽说知道都是琴谱的填词,却让齐天睿觉着这桩渊源真是到了该好好儿了结的时候。
    抬手,熄了那亮堂堂的玻璃烛灯……
    孔雀罗帐只落下一边,高几上一只小烛残尽,就着微弱的光亮看到里面的人儿面朝里侧卧而眠。齐天睿轻轻走过去,褪了外袍,坐下身。夜静,只有那小铜炉一点点噼啪声。一时的,心里盼着赶紧躺下,就这么拢着她安稳睡去。可他的预感从来都极准,将将褪下靴子,就听身后人坐起了身。
    齐天睿回身,难得见着那清凌凌的琥珀,毫无睡意。他忙赔笑,“丫头,为夫回来晚了,委屈我的小娘子了,啊?只是那刘泰正在得意的时候,这几日真真假假说了不少,我不能让他起疑。不过今儿啊,该是最后一夜了。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么?河南自三月连绵旱灾,八月底又……”
    “我想搬到私宅去住。”
    他的话她似根本没听着,一开口,清清静静的,齐天睿一怔,蹙了眉,“太太又委屈你了?”
    “我跪了一下晌。”
    “啊?”齐天睿闻言忙伸手往被子里去,“快来我瞧瞧!”不待他碰到,那软软的小手就来推,他就势一把握住,再不许她挣,身子往里倾,不敢强抱,只虚拢了,“丫头,不怕,明儿一早我就往谨仁堂,一定跟太太理论清楚!”听她不吭声,他微微歪头,淡淡烛光里的侧颜,长睫轻拢,小鼻尖尖,小口嘟嘟;发丝落,正遮了小涡儿不见,细瓷白玉,娇娇柔柔,他看得心软,大手将那散下的发丝别在她耳后,柔声道,“跟为夫说说,是因着什么事啊?……你回嘴了?”
    “嗯。”
    齐天睿轻轻吁了口气,“丫头,你这么聪明,最会哄人;太太一辈子都计较不清,是个愚人,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惹她生气?”
    “是,都是我不省事惹她生气!”小眉一蹙,语声立刻就冷,“你又何必再去?横竖我都该自己支应!”
    “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掌心里的小手握了拳,齐天睿用力握紧,“我是怕太太生气会伤着你,我不在,有梧桐她们也……”
    “原先我不知道她是为何,只知道我做什么她都瞧不上,怎样都是错!如今,我知道了,不是我犯什么错,是我本身就是那个错!只要我在,就是罪!你口中那所谓的渊源,还有太太的心结,都是我!是不是?”
    这些日子,她从未跟他说过这么多的话,静夜里小声儿恨得乍,喝得齐天睿眉头一紧,心更慌,顾不得再虚拢,双臂环住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头贴了她的脸颊,“好了好了,丫头,不生气,啊?管那渊源是什么,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与咱们无干!我的丫头是上天赐给我最金贵的宝贝,怎么会是错呢……”
    “你不用哄我!私宅你许我去也好,不许我也罢,我横竖不受了!”
    “丫头,这事不能这么硬来,啊?你听我……”
    齐天睿正要再劝,忽闻她猛吸了一口气,扭头一看,她死死地咬着唇,粉嫩的唇瓣已然泛了青白。他惊得口中忙道,“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了,明儿我去跟老太太说,咱们即刻搬回私宅去!丫头……”指肚贴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来,放开,丫头……”
    眼睛怔怔的,她像一尊瓷雕的娃娃,一动不动……只感觉他指尖的柔软像一根刺,刺进心头,刺出血来,热热地漫过那好容易冷硬的心肠……
    慢慢地,放开,惨白的唇一时复不了颜色,让那条血痕那么清晰,他心疼地皱眉,“都是我不省事,气着丫头了。”不由就低头,轻轻吻在那痕迹上……
    猛地推开,两只小手的力道那么大,齐天睿被推得胸口都疼,看着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实在是忍也忍不下!“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这些时都不让我亲一下?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怎么哄都不行,也问不出!”语声恨,一时没把握大得有些震,看她被喝得一愣,他赶忙忙压了声,“听话,告诉为夫,是怎么了?啊?是我太忙冷落你了?还是身子没好利落,不适宜?是太太做了什么恶事,你没告诉我?还是丫头仆妇们不好?丫头,你总得有个缘故,不能就……”
    心被揉搓得难以喘息,她像要溺死一般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谁让你……去那种地方!”
    他正求得苦,她狠狠一声丢了过来,一听如此,齐天睿怔了一下,眉头立刻就展,“还是为的这个啊?丫头,我虽是在醉红楼的船上,可只是跟刘泰喝酒,有两个唱曲儿的,左右身旁那两个我压根儿看都没看!”
    “你……红口白牙都是你说,谁又看得见!”
    她骂过来,他越发把她抱紧,“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啊?上那条船就已然是错!丫头说的对,这都是我合该得的。”低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嗅了一口,“你吓死我了,这么冷着,我都快以为你心里没我了,原来,我的丫头是吃醋呢……”
    功亏一篑,前功尽弃的绝望,让她奋力又想推,可这一回,她的力道都被他握在怀中,他的力气大,抱得紧,根本就觉不出她在挣……
    “错已然错,你也不能这么一直罚、一直苦着你相公吧?你说,我怎么赎罪,嗯?”她不应,他侧过脸,轻轻啄了她的腮一下,见她不动,心喜,又大着胆子去啄那唇瓣,她终是扭了头。他不恼,就势又吻在腮边,“丫头不说,我自己罚。明儿回了私宅,把我扔热泉里,不加凉水,好好儿烫烫,行不行?这样可称心?”
    心里苦苦挣扎的那一点点堤岸在热泉的冲涌,轰然崩塌,疼得她恨不能即刻就死去……
    “我当你这是应了啊。”他很满意,抱着她好好儿地晃了晃,又道,“来,让我看看,伤着我丫头了。”
    大手轻轻地撩开薄薄的绸裤,抚上膝头那乌青的伤处,“嘶!”心疼得倒吸凉气,“明儿走前,我定是要去趟谨仁堂!”
    他俯身,吻吻那伤处,暖暖的女儿香将他包拢,舍不得离开,抬头瞧了瞧她,讨好地笑笑,试探着,慢慢躺下身,枕在她腿上,脸颊亲亲地贴着那伤处。深深嗅一口,好惬意……
    莞初只觉浑身的血都冰凉,只有眼中的酸楚热得滚烫,好想抱着他,可是手抖得厉害,不敢碰他……
    扑!小烛撑不住,灭了,一股烛香带来漆黑的夜,泪悄悄地滑了下来……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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